第27章 間接兇手
這個世界上，原本就沒有什麼相欠不相欠的，因為沒有一個人有義務在你難過的時候守著你，也沒有一個人有權利將自己的願望強加在別人身上。
深諳這一點的陳可人今天晚上卻拿了相欠兩個字，來約束一個原本就不用對她和陳可心負責的男人。
那個男人，自然就是此刻一臉嚴肅的嵐蕭。
「你怎麼知道這是倪雅阿姨的心愿？」嵐蕭依舊一臉的不相信，他極力壓抑自己的激動，用平穩溫和的語氣再次問陳可人。
陳可人點點頭，吐出一口煙霧，她淡淡的說：「你們說的話，我怎麼會不知道？」
嵐蕭眉頭輕皺，沒有說話。
陳可人的嘴角輕輕上揚，連連皺眉，已經出賣了故作沉著的嵐蕭。
當年的事情，他一直以為只有自己和倪雅知道。當時年紀尚小的他，已經喜歡上了甜美可愛的陳可心，還記得，那年陳可心十三歲，而自己，也不過只有十五歲。男孩子的心事卻是沒有瞞住倪雅。
當時的嵐蕭並不知道，倪雅的生命會突如其來的結束，所以也並不知道倪雅找自己的那次談話是早有預謀。
當時她的認真，此時的嵐蕭依然是記憶猶新的。明明很喜歡的她，像媽媽一樣存在的她，告訴自己，想要把可心交給自己。當時的嵐蕭因為喜悅而目瞪口呆的模樣，依然鐫刻在自己的腦海中。
答應了的，自己卻沒有做到。
如果當初知道，倪雅將不久於人世，嵐蕭斷然不會飛去法國，學正宗的法國料理，也斷然不會在各個國家輾轉『漂泊』，只為學會所有的國家的菜，只為完美自己，只為成為陳可心心中最優秀的王子。
只是，剛離開不久，倪雅離世的消息便傳到了遠在巴黎的他那裡。當時只有十五歲的他，拚命想要回國，卻已經由不得自己決定。
後來的後來，知道了陳可心依然如從前那般快樂以後，他便繼續留在海外，每日每夜，他都想象著回去和她見面的美好場景。
只是，離回國還有一個月的時候，她已經準備做別人的嫁娘。而被家人隱瞞著的他，卻無法挽著穿著白紗的她，無法獨佔，甚至享有哪怕一絲一毫的她的美。
回國的那天，正好是十月一日。看著長長的車隊走過，看著漫天灑下的玫瑰花瓣，遠處的他宛若一個落寞的王子，只能遠遠的張望著，任淚水一次次打濕眼眶。
時間的確太久遠，久遠到再見她時，他已經有些認不出她，久遠到他再也沒有勇氣抱住她，久遠到他不敢開口和她說些客套以外的話。
唯有溫柔，唯有極盡所能的溫柔，讓他小心翼翼的維護著自己在她心中的記憶。
望著陷入回憶中的嵐蕭，陳可人單手抵著下巴，饒有興緻的問道：「想起來了？」
嵐蕭低頭，一言不發。
陳可人繼續吸了口煙，然後便緩緩吞雲吐霧起來，煙霧繚繞，隨之又被海風吹散。
許久，嵐蕭抬頭，輕輕拿起桌子上的香檳，然後淡淡的品了一口，望著陳可人，他認真地額問道：「你怎麼知道的？」
儘管一直後悔當初離開了，但是他不相信，連陳可心都不知道的約定，陳可人會知道，畢竟當時，她還只有十一歲。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怎麼可能會記得這些？
陳可人的第二根煙已經抽完了，她掐滅煙，轉過臉，望著那潮起潮落，海浪拍打礁石的聲音，是那樣的活潑愜意。
她緩緩閉上眼睛，然後靜靜聽著海聲，似乎很是享受。只是這短短的幾十秒，她的記憶已經回到了那年，那天。
空蕩蕩的藥瓶子無力的在地上打轉，窗外的風是那樣的刺骨。陳可人因為和陳可心吵架吵不過，所以打破了媽媽睡覺的時候不準別人煩擾的規矩，因為知道溫和的媽媽是不可能會怪自己的，於是她淘氣的衝進了房間。
當時媽媽的臉有些蒼白，年幼的她只是害怕，只是拚命的搖著媽媽的胳膊，要媽媽幫自己罵姐姐。
就在這個時候，爸爸回來了，看到這一切，他慌張的抱起媽媽衝出了房間。蜷縮在房間一角的自己，卻只有哭泣。轉過臉，瞥見了媽媽寫的最後那封遺書。
當時的自己識字並不是很多，但是赫然看著『女兒』兩個字，於是便偷偷藏了起來。
接下來幾天，她的身邊，她的耳邊，充斥著的便是慢慢的淚水，哭泣聲。
還記得當時的陳可心已經有些懵懂，她比自己更明白失去媽媽的含義是什麼，她只是抱著自己，一遍遍對自己說著不哭。
後來，自己偷偷查完了不會的字，讀完了媽媽寫給兩個女兒的遺書。
那一刻起，她的生命中再沒有親情可言。除了陳可心，她沒有再把任何一個人當成是家人。但是陳可心的傷痛，她知道自己無法抹平。儘管只差兩歲，陳可心享受的母愛也比自己多很多，她比之自己，更愛那個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的女人。
無法撫平無法體會，於是陳可人選擇冷漠對待每一個人。但是她始終記得媽媽在信中的話：「我的乖寶貝，可心啊，以後好好跟在你的嵐蕭哥哥身後，他會代替我好好照顧你和你妹妹的，知道么？不要讓我擔心，媽媽想在另一個世界，依然因為有你們而開心的笑著。」
那一句一字，她都記得，無法磨滅，甚至無法逃避。
陳可人睜開眼睛，望著嵐蕭說：「事實上，媽媽留了一封遺書，只不過陳德榮和姐姐都沒有看過。因為，信一直被我藏起來了。」冷漠的表情，淡漠的語氣，她用最平淡的反應，表現出了自己最傷心的事情。
嵐蕭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他越發的看不懂眼前的女孩。
「為什麼不給叔叔和可心看？」他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陳可人好笑的望著他，說：「陳德榮根本沒有資格看那封遺書，因為那是媽媽寫給我和姐姐的。而姐姐……」說到這裡，她突然擠出一絲苦笑，抬眼，與嵐蕭四目相對：「你是想讓姐姐在失去媽媽的時候，還要接受你是違背了和媽媽的約定，而離開她的么？」
嵐蕭在這一刻卻沉默了。如果當初她知道自己先答應了倪雅阿姨，後來又離開了，她會怎樣？
「換句話說，如果當初不是你信誓旦旦的答應媽媽，她說不定就會因為放心不下我們，而選擇繼續活著。可是你呢？卻一聲不吭的去了法國。」
嵐蕭低下頭，這一刻，他的心中滿是內疚，甚至連抬眼看陳可人的勇氣都沒有。
扯起一個不屑的笑，陳可心繼續說道：「當然，你的決定，與我們無關。但是，你不得不承認，你是殺死媽媽的間接兇手！」
嵐蕭的身體猛然一顫，他拳頭緊握，想要辯解，卻發現什麼也說不出來。沒錯……她說的一點也沒錯……
「可人……你恨我么？」良久，他緩緩開口道，語氣中滿是無力。
陳可人沒有說話，只是垂落的眸，顯得那樣楚楚可憐。這是嵐蕭從沒見過的她的表情，不，應該是所有人都沒有見過的表情。
嵐蕭無力的癱坐在那裡，此時此刻，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一別九年以後，陳可人不再叫自己嵐蕭哥哥，而是直接喊著自己嵐蕭。為什麼她原本愛笑的眼睛，現在卻只剩下一絲絲冷漠。
沒錯，自己就是殺人兇手，是自己的自大，是自己的堅定，讓倪雅阿姨以為自己值得相信，讓她過早的走向了死亡。是自己……是自己毀了可心和可人快樂的童年……
越是這樣想，嵐蕭越是痛苦和自責。他突然不知道自己這九年來的努力究竟是為了什麼，真的是為了陳可心么？還是為了自己的榮耀，而拿一個弱女子做借口呢？
「我叫你來，並不是要說這些的。」陳可人見時機已經成熟，便梳理了一下情緒，緩緩開口道。
嵐蕭沉默著等待她的下文。
陳可人點點頭，似乎對嵐蕭的反應很是滿意，因為他的沉默，就代表著接下來自己說的事情，他也一定會無條件的答應。
「我知道你還喜歡姐姐。」頓了頓，她終於緩緩開口道。
嵐蕭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痛楚，扯起嘴角無奈的笑了笑。
晚風襲來，清冷寒意瞬間席捲而來，而不遠處的海浪滔滔聲，使得原本安逸的晚上增添了一分神秘的動感。
陳可人雙眸微眯，饒有興緻的望著此刻因為被看透而落寞的一張臉龐，心中卻百般不是滋味。輕抿一口香檳，她繼續說道：「我要你對姐姐負責。」
聽到這句話，饒是再淡定的嵐蕭，此刻的臉上也是一臉的驚訝。
見嵐蕭愣在那裡，她的嘴角再次上揚，問道：「怎麼了？這麼驚訝？」
嵐蕭有些好笑的望著陳可人：「我難道應該很淡定的對你笑笑說『可以』么？」儘管她找了別的男人，可是自己一定不會因為佔有慾而強行將她奪回來。因為，她從來都不屬於自己。
陳可人品著酒，此刻的她臉頰微紅，雙眸依舊冷傲逼人，而她的嘴角，卻是笑靨如花，迷醉了這夜晚的風景。「當然。」輕輕放下杯子，陳可人云淡風輕的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