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真相
玲瓏最後被奪笑天帶走了。
那日辰明珠死後,司北門鳳目怒睜,當即抽出刀子要手刃了她。
奪笑天抱起她橫起窄劍亦是橫眉冷對,侍衛將整個棧道包圍起來,丫鬟內侍受到了驚嚇拚命的尖叫,四下逃竄,又被帶刀的侍衛趕了回來,這場麵看起來亂急了。
忘塵的梵音依然唱的嫋嫋,沿池水而去,可終究也化不了這場劫噩。
司北門自然不是奪笑天的對手,司映擋在二人身前,急得捉耳撓腮對她大喊:“傾心,快想辦法呀!”
鳳傾心緩緩抬眼,看向奪笑天懷裏的玲瓏,她眼看著地上仍泛著火光的焦屍,沒有一絲對生的渴望,那是一切歸於平靜後的死寂,正如她所說的的,心願已了。
隻是在麵對奪笑天時才會有那麽一絲不舍。
她緩緩向玲瓏走去,撥開雜亂的人群,一步一步走的格外沉穩,場麵一再控製不住,她站在司北門和奪笑天之間,看著他二人在推搡的人群中間裏,劍拔弩張,她輕歎一聲,緩緩朝著司北門跪了下去,重重的叩了一個首。
人群似乎在瞬間安靜下來,忘塵的佛音也頓了下來,所有人驚詫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司大人。”鳳傾心的聲音鏗鏘有力:“玲瓏你殺不得。”
司北門抬頭看她,眼中滿心的火,吼道:“她殺了辰妃娘娘,本官堂堂正四品大員,怎麽就不能手刃了她?”
鳳傾心在地上跪的筆直,眸底卻出奇的平靜:“她是辰妃的女兒,自然也是皇帝的女兒,就是當朝公主,就算她罪孽滔天,也不該輪到大人處置,卑職以為,此事應上表朝廷,由皇帝定奪。”
司北門一怔,手中的劍緩緩脫手掉在地上,當的一聲讓人的心不由得跟著一緊。
他歎了一口氣,顫抖的手一擺,吩咐道:“將她,打入天牢。”
“不可!”鳳傾心出聲置喙道。
司北門死死盯著她,怒氣凜然上了眉梢,:“放肆!別以為本官不能處置你!”
鳳傾心迎上他的目光,不卑不亢:“玲瓏身重蛇毒,已然危在旦夕,司大人此刻將她打入天牢,恐怕皇帝的旨意下來之時,她早已香消玉殞,屆時大人又該如何向皇上交代?”
司北門似乎一瞬間蒼老了許多,皇帝的兩道旨意他竟一道也沒辦成,此時卻恍惚失了威嚴,顫聲道:“那你說,此事該如何辦?”
鳳傾心又一次俯身叩首,眉目肅然:“請司大人將玲瓏交與卑職,卑職保證,他日聖旨到時定讓她完好無損的接旨。那時是殺是剮,全憑皇上和大人處置。”
司北門瞄了一眼身後蔓著陰冷氣息的奪笑天,冷聲道:“倘若發生了意外呢?”
鳳傾心平靜道:“倘若發生意外,卑職願承擔罪責,以死謝罪,絕不連累司大人。”
司映倒抽一口氣,驚道:“傾心,你……”
“好。”司北門打斷了他的話,一拂袖子轉身離開:“這爛攤子你來處理吧。”
走了幾步,看到司映仍在鳳傾心身旁,怒道:“映兒,你還不過來!”
司映看著父親不,有看著一旁的鳳傾心,糾結著眉宇道:“爹……”
“過來!你想氣死我麽!?”說罷罷,身子一軟搖搖欲墜,身旁的人趕緊扶起他,司映看了一眼依舊跪的筆直的鳳傾心,抿了抿唇,還是走向了司北門。
人群漸漸散去,棧道之內除了一堆燃後的灰燼,都安靜下來。
黑紗玲瓏想扯回奪笑天,緩緩伸出手,還是頓在那……
忘塵起身走到鳳傾心身旁,伸手挽起她,她抬頭就望進了他如深海的眼中,忘塵歎了一口氣:“你……”
他沒有說完,鳳傾心卻知道他想說什麽,嘴角微微上揚,那樣子是在微笑,可是眼裏卻隻有一種淒惶的神色:“我相信她。”
四周忽然安靜下來了,鳳傾心回眸看著奪笑天懷裏的玲瓏,卻見她也正凝視著自己,眼中閃動著複雜的神色,那種悲戚又略帶絕望的目光,讓鳳傾心心裏微微一驚。
她笑了笑說:“謝謝你。鳳姑娘。”
奪笑天摟緊了她,生怕在鬆手就永遠失去了她。
玲瓏感覺著他帶來的溫暖,那雙死灰色的眼中,終於湧起霧氣,大顆大顆的淚珠滑落下來,墜落於奪笑天的手上,細微的疼痛。他低頭一看,原來方才他隱忍緊握的指尖已沒入皮肉裏,她的淚珠在他手裏碎裂成幾瓣,滴入傷痕裏,竟比他被刀劍淩遲還疼,他聽見她說:“恍然記起年齡,我不過才十幾歲,可我卻在仇恨中恨了多年。
娘親從小就不喜我,我也暗暗問我自己,為何我不是個男孩,不能為她爭來位分,以至於她想丟下了我,把我扔下河裏……那時,我還不知什麽是恨,隻是心頓頓的痛。
我不敢去想她,怕再次回憶起她丟下我時那狠厲的眼光,可我控製不住在午夜又想起她,我隻想,拿刀子捅入她心口,想讓她也嚐嚐這心痛的滋味。
這種感覺陪了我好久,陪著我活成了她想象中的樣子,我女扮男裝過了好久,暗地裏偷偷描繪她的樣子,然後拿著刀子,一刀一刀向她胸口捅去。
不過我想,如果我真的是男孩,她該是會喜歡我的。
可我一直沒想過要報複她,直到兩年前,我和養父兄長被辰龍捉去當勞工,當他們要求我畫那幅壁畫之時,我又見到了她,她很美,和以前一樣。
不知為什麽,再見到她時,那種陪了我多年的感覺竟然淡了。
她和我說了很多,以前我是她的傻兒子時,她都未曾對我說過這麽多話,我以為,她就算認不出了我,是要我畫的好,她還是會喜歡我的。
可,壁畫完成了,她竟然叫辰龍將我們都殺了!
她沒有心的,我差一點忘了!
養父兄長,為了救出我,都死了……血染紅了我的衣襟,那時,那種感覺又鋪天蓋地的籠在我胸口,而且越來越強烈,而就在那個時候,我終於知道,那種感覺就叫做恨!”
鳳傾心聽著她的話心頭頓痛,輕聲問道:“你養父兄長是做煙花的。”
玲瓏點點頭,輕笑了一聲:“是,他們是沒落的煙花世家,我學會了他們的手藝。”
“所以,冀州官道上的那所謂的巫女歌聲,都是你事先預備好的煙花?”
“對。就是為了讓她來到冀州。”
“陳冰之,湖濱都是你殺的。”
玲瓏雙眼微彎:“奪大哥護送我時,我便隱隱感覺,他也是為了地下行宮來的,所以,那天,她將我關在小屋時,我便趁他不備,偷偷的在他的的劍上塗了毒藥,這毒藥是兄長以前做煙花時不小心發明出來的,還造成一個煙花長工意外燒死了,後來哥哥將它收了起來,隻說這東西危險,不能吸入身體裏,不然會自燃的,這倒是讓我解決他們時,容易些。”
“所以那天我去找辰龍時,將劍橫在陳冰之脖子上時,他才會中毒自燃?”奪笑天恍然回憶起陳冰之死的那晚,突然道。
“對不起,奪大哥。”玲瓏垂下眼,奪笑天摟緊她,搖了搖頭。
“那湖濱呢?”鳳傾心皺眉,湖濱死的時候,他們被困在地下行宮,她是如何下的手。
“他……” 玲瓏眼底淡然,平靜道:“那夜,我趁著你們熟睡,潛入總兵府,在他的手絹上也塗了這種毒藥,隻要他用手絹擦手,不小心吸入,必死無疑。我不能讓他接手司北門查案,那一百多勞工之死,辰龍的所做所為必須讓冀州百姓知曉。”
“所以,辰龍判刑之後,你就動了殺心,他和辰明珠也是你將毒藥撒在他們身上,待他們吸入身體裏而引起焚火而死。”
玲瓏點了點頭:“我事先就將毒藥包在衣襟裏,隻要見到他們時扯開就好。”
鳳傾心深深地注視著她幾眼,半響,無奈地歎了一口氣:“你殺了舅舅,和娘親,你心裏就能好受麽?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放棄了報仇,和奪笑天遠走他鄉,是不是會過的更自在些?”
玲瓏一怔,轉頭看著一直熱熱注視著自己的奪笑天,眼淚止不住流:“奪大哥,我如此不堪的人,如何配的上你,玲瓏能得你垂憐,已然心滿意足,我是個命薄的人,又怎麽敢期望與你長相廝守!”
奪笑天臉上從未有過的溫柔,他望著她,她也望著他。他說:“這一生,我孤單了太久……我這幾日我常常想起那個在蛇窟裏與我同生共死的姑娘,恍惚,原來我並不是一個人……隻要能在一起就好,何必糾結那麽多。還好我們還有些時日,我陪你,你也陪我,可好?”
玲瓏依在他懷裏再也忍不住大哭起來,似乎這多年的委屈終於可以有一個肩膀讓她宣泄。
奪笑天回頭對鳳傾心道:“從司北門請旨到聖旨下來,怎麽也得五天,鳳捕頭,五天後,我會將玲瓏送到冀州府衙大門口。”
鳳傾心看著他們嘴角勾起一抹苦澀,點了點頭:“好。”
奪笑天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抱起玲瓏身子一震便消失在棧道裏。
黑紗玲瓏哭的淚流滿麵,叫道:“表哥,表哥……”
忘塵唇角一彎,卻是悠然一聲輕歎:“傾心,你實在不該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