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如夢一場
“若雲,你怎麽這麽傻?”
呼嘯的寒風卷著鵝毛般的大雪將破屋的窗欞吹得哐啷巨響,冰冷的氣息自窗欞空隙中吹了進來,幾片冰涼的雪花便落到了她的臉上。
“傾心,我想求你一件事。”
若雲脖子上的鮮血已經幹涸,眼神空蕩蕩的落在窗外飛舞的雪華,鳳傾心正在為她處理傷口。聽見她的話,收了手抬眼問她:“什麽事。”
若雲眸子在瞬間亮了起來,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聲音裏竟帶了一分祈求和渴望:“你救我出去,哪兒都好,隻要能離開閻王殿。”
鳳傾心看著她期盼的眉眼,心裏亦是沉重,最後化作重重的一聲歎息,歉疚道:“若雲,我救不了你。”
若雲身子一僵,手便滑了下去,眼睛也漸漸黯淡。
“若雲。”鳳傾心看著她,解釋道:“我根本就走不出閻王殿,若沒有十足的把握,我不敢輕易帶著你和忘塵走進茫茫大雪中,那樣無疑是死路一條!你放心,我會盡快破了此案,讓閻擎蒼正大光明的放我們離開。”
若雲忽然就哭了起來,忍了那麽久,好像忽然就忍不住了,似乎把這段時間的委屈一並哭了出來:“可是,傾心,我好怕我會舍不得,我會舍不得離開他,我多想可以死在他溫暖的懷裏,可我不能這麽做,我愛他,我希望他後半生可以過的更自在,而不是一輩子活在痛苦當中……”
“若雲……”鳳傾心擁住她,低聲道:“你相信我,我會帶你離開這兒,忘塵他的醫術很高明,也許,也許他可以讓你多活幾個月,讓你……把孩子生下來。”
若雲身子一震,驚睜著眼看著鳳傾心,帶有一分奢望和十分驚喜,不可置信問道:“真,真的麽?”
鳳傾心鄭重的點了點頭。
若雲突然起身對著她跪了下去,鳳傾心一驚急忙挽起她,若雲搖了搖頭卻說:“傾心,倘若你能讓我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來世,若雲定結草銜環報答你。”
鳳傾心輕笑出聲,眼中也是濃濃的哀戚:“可惜,我已經沒有來世了。”
若雲對她的話感到不解,鳳傾心卻拽起她將狼皮大敞披在她的身上,幽幽一聲長歎。
突然,她想起了什麽,看著她,試探的問道:“若雲,能告訴我你和閻擎蒼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的事麽?”
若雲一怔,眼中似乎震了一下,隨即又平淡下去,搖了搖頭:“傾心,算了,過去的事就過去吧,他既然已經忘了我,我也……不想再提起。”
“……可那閻王令究竟是怎麽在你這兒的?”
“閻王令……”若雲喃喃低語:“是他當初送給我的,那是我們之間定情的信物,隻不過,後來他忘了。”
“原來是這樣。”鳳傾心不由得唏噓,這塵世間的物是人非,大概就是這個樣子吧。幾多歡喜,幾多傷悲,都成為從前,那些往事,那些歲月,都在所謂的從前裏消散成雲煙,成為人這一生可憶不可追的傷痛。
“你能將火折子留給我麽?”若雲抬頭問她:“夜裏若是冷了,我想用它取暖。”
鳳傾心瞧著四處漏風的破屋,心裏紮了一下,男人心裏即便有一點點在乎,可仍然能狠的的下心。
“好。”
若雲被抓的這幾日,閻王殿裏似乎也安靜下來,鳳傾心每每看見梅凝香得意的笑容,就想起破屋裏的若雲,心情更是沉悶不已。
“傾心,看來凶手有意要和我們耗著。”忘塵輕聲道。
搖曳的燭火將他的臉照的有些飄忽。鳳傾心一眼不眨的盯著他,生怕他突然消失了。
“傾心……”忘塵見她不語,再次出聲喚她,鳳傾心瞬間回了神,道:“啊,你說什麽?”
忘塵看著她的模樣,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眉,鳳傾心略有尬色的笑了笑:“凶手還會再次作案的,他的目的還沒有達成。”
“如此說來,樓漫天的兒女複仇的可能性就很大了?”忘塵沉了雙眼。
鳳傾心點了點頭,歎息道:“隻要他能再次出手,若雲的嫌疑就會洗清了。”
忘塵看著窗外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鵝毛大雪,不由得擔心:“隻是不知凶手何時會出手,在挺些時日,若雲姑娘怕是熬不過去了。”
鳳傾心眉間嵌了一絲愁容,她決定再次去找閻擎蒼。
不管他狠不狠心,若雲的身體卻是受不了嚴寒。
可她走進地獄坊時,搖曳的燭火昏暗,卻讓她身子微震。
地獄坊裏很暖,軟榻上兩旁又加了兩盆紅通通的炭火,有個人在軟榻上睡得正安穩。
“還有什麽事麽?”閻擎蒼雙眼盯著床上的人,嗓音也低沉幾分。
鳳傾心看著若雲睡顏,沒有言語,腳卻不覺得後退了一步沒再動,像塊石頭一樣僵在原地,感覺自己的心都在顫抖,因為床頭案台上,搖曳的燈火分明就是艮犬舉月燈!
雖然沒有燃著鮫人屍油,隻是普通的煤油,可鳳傾心仍感覺那詭異的燭火裏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
“還不走麽?”閻擎蒼有些不耐煩。
鳳傾心拱手告辭,又瞥了一眼案台上的燈俑,緊了緊手指。
“你是說,艮犬舉月燈在閻擎蒼手中。”忘塵亮起的眸子綻起了神采。
鳳傾心點了點頭,看著窗外陰沉的天空,無星無月。
“隻是,不知他會不會贈與。”忘塵眼角的光又暗了下去。
“不會。”鳳傾心說的斬釘截鐵。
忘塵抿唇,閻擎蒼的個性他這幾日也見識過了,陰狠,狂傲,要想從他手中得到東西,簡直難上加難。
“事在人為。忘塵,凡事都還有機會。”鳳傾心勾唇對他笑了笑,眼中劃過一絲狡黠。
地獄坊裏,閻擎蒼將眼光從軟榻上的的女人移向窗外,神思飄忽,淡淡的愁雲籠上眉頭。
這個女人,竟讓一向鐵腕的他竟不知該怎麽辦才好……
閻王令究竟是是不是她偷走的,她會不會是樓漫天的女兒?
如果不是,她為何要偷走閻王令?
如果是,那十三年前被拿走的閻王令又在哪兒,難道,還有一個人在暗處,那個人會不會是樓漫天的兒子?
他收了思緒,眸光又忍不住落在軟榻上,若雲呼吸微弱,臉色慘白,好像雖是都會死去。
一股子怒火夾雜著心痛騰的竄了出來,閻擎蒼唇抿的緊緊的,仿佛一張口,就會有火焰噴射出似的。
門外傳來小囉囉小心翼翼的聲音:“閻君,大夫來了。”
閻擎蒼嗯了一聲,須臾,坊門被打開,一股冷風竄了上來,閻擎蒼身子一閃,擋在若雲身前,拂掉了老頭夾帶來的冷氣。
“你叫什麽名字?”閻擎蒼的聲音很淡。
“小老兒姓木。”木老頭提著藥箱,小腿微抖,麵對如此詭譎的人物,聲音也抖了起來。。
“替她把脈。”閻擎蒼緩緩踱開身子,立在軟榻一旁,眼神仍沒有離開若雲。
“是。”木老頭應了一聲,將藥箱放在案台上,伸手替若雲把起了脈。
時間似乎過了好久,閻擎蒼一動未動,負在身後的雙手卻絞的死死了。
木老頭將若雲的手放在被子裏,輕輕歎息,搖頭道:“閻君,請恕小老兒無能,救不了這個姑娘。”
閻君心裏頓時一緊,手心竟冒出冷汗:“她,她怎麽樣了?”
木老頭漸漸歎息,看著若雲眼中又劃過不忍:“姑娘所中噬心毒十分狠厲,已經病入膏肓,加之腹中胎兒又汲取母體的營養,她這段時間又處在水深火熱之中,心情焦慮……,恐時日不多了。”
閻擎蒼腦中一陣轟鳴,如晴天霹靂打過全身,竟讓他站立不住,木老頭什麽時候走的他不知道,腦中隻有他的那句話,噬心毒,腹中胎兒,時日不多了……
那麽一瞬,他好像明白了什麽。
不過好像晚了。
閻擎蒼心口陣陣絞痛,象一把鋒利的刀在心口上割過,赤辣辣的痛,讓他直不起身子,汩汩熱流從眼裏往外湧出,胸腔裏似乎憋得要窒息,為什麽竟會是這樣!
為什麽會這樣!
“若雲……”
閻擎蒼伸手抱緊她柔弱的身子,在她耳旁喃喃輕喚,淚水根本由不得他自己……
可他拚命的回想,細細的回憶,腦中竟沒有她的一點隻言片語,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想不起來。
“你究竟是誰?你究竟是誰?為什麽你會中噬心毒,為什麽你會懷著身孕,為什麽……”
閻擎蒼緊緊的抱著她,想要把她揉進骨血裏,好像許久以前,他就想這麽做了。
懷中女子一聲嚶嚀,羽婕輕顫,閻擎蒼稍稍拉開她,慌亂的抹掉臉上的淚痕。
若雲意識還飄忽在九霄雲外,感覺身子被暖暖的火爐圍在中央,然後她飄在雲裏,一雙有力而溫暖的手臂抱緊了她。
她緩緩睜開眼,她眸光迷離,雙眸在燈火中盈盈閃爍,眼前的人正是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她愛到骨子裏的男人……
恍惚讓她回到了從前,回到了那段最美好的時光。
是夢麽?
一定是在夢裏,隻有在夢裏這個男人才會如此愛戀的看著她。
若雲緩緩伸出手,撫上了他的臉龐,溫柔地看著他,輕輕笑了笑。
“擎蒼,我又夢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