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來生之約
閻擎蒼話音剛落,腳下便傳來一陣顫抖,且勢頭越來越猛。
地麵白雪開始慢慢抖動起來,地下似乎有某種巨大的力量開始緩緩散發出來,甚至連整個村落都也有微微顫抖的趨勢,仿佛腳下的地麵正在下沉,似乎一個漩渦在不停的旋轉!
“擎蒼!”若雲見到此景,不可置信的開口喚著閻擎蒼,閻擎蒼溫柔的看著她,輕聲應道:“娘子,我在。”
若雲眼淚流了出來,忍不住嗬斥他:“你這個傻子,怎麽那麽傻!怎麽那麽傻!”
閻擎蒼綻唇笑了笑,突然將梅凝香甩在一旁,冷眼看著若雲身旁的樓岸,冷聲道:“我既然敢來,自然就做了十足的準備,你以為你們選的一個地方就是個絕佳的好地方麽?”
樓岸身子隨著地麵的震動搖晃,驚恐的看著她,顫聲道:“不可能的,你是拂曉才知道若雲沒有死,這麽短的時間內,你究竟能做什麽?”
“短時間?”閻擎蒼站的筆直,絲毫沒有方才的虛弱,他冷笑的看著樓岸,沉聲道:“這裏我已經呆了十三年,自然想到會有仇人複仇的那一天,所以早早的就做了自毀的機關。”
“你,你……”樓岸的話還沒有說完,荒塚砰的一聲裂開一道縫隙,地麵便不受控製的下墜,樓岸自縫隙裏滑了下去,若雲也隨著降落。
閻擎蒼眼神一緊,手腕一轉,將手中的刀子擲出,切開她縛著雙手繩子,與此同時,身子如青燕離巢飛身躍起,一把將她抱在懷裏,雙腿蹬在降落的石碑上,借力向地麵上躍去。
就在此時,他才算真真實實的將她抱在了懷裏。
“擎蒼……”
隨著若雲淒婉的聲音,閻擎蒼呼吸漸沉重,淚水聚在雙眸裏。
“若雲。”
他顫抖著伸出手,撫上她的臉頰。若雲早已泣不成聲,一把撞在他的懷裏,貼在他肩上,感受他起伏的寬闊胸膛。飛撲到臉上的雪迅速融化,混在淚中,冰涼地滑落,如同他們的心境。
“若雲,我帶你離開這。”
閻擎蒼橫腰抱起她,身後的梅凝香突然攥住了他的衣角,他皺眉回頭,見她的半個身子已經掉入地縫當中。
“救我,擎蒼!”梅凝香祈求的看他。
若雲呼吸一緊,揪著閻擎蒼衣襟道:“擎蒼,救救她吧。”
閻擎蒼用臉磨蹭著她的臉頰,輕笑出聲:“閻羅殿要坍塌了,誰都活不了。”
一吻落在她的唇邊,閻擎蒼抽回衣襟抬腿便向外走,身後傳來梅凝香淒厲的慘叫:“閻擎蒼,你好狠的心……”
閻擎蒼不為所動,眼中看著若雲,縱身便飛到奪魄舍外一棵老樹上,身子依坐在一根樹枝上,將若雲抱在懷裏。
若雲抬起眼看著他,哭泣道: “擎蒼,你可以逃出去的,你可以逃出去的。”
閻擎蒼居然笑了笑,黑眸開闔間,如有一抹溫軟飄過,他低聲道:“妻兒都在這,你讓我上哪兒逃。”
“哪裏都好,隻要逃的出去,你還會在娶妻生子……唔……”
若雲的話還沒有說完,便吞沒在閻擎蒼的唇裏,他氣急敗壞的咬著她的唇瓣,低吼道:“我閻擎蒼的妻子今生隻有你一人,你若死了,我絕不多活一天。”
蒼天之上,羽雲像輕紗似的微風徐徐地曳過天河,這寒冬一時,竟有如此溫暖的一天。
“雲彩好美啊,擎蒼你一定不記得,你我初遇那天,雲彩也是這般美。”
若雲在她的懷裏,看著天上漂浮的白雲,輕輕回憶著記憶裏甜美的往事。
地麵仍在不停的顫抖,白雪簌簌的抖落著,二人不為所動,閻擎蒼輕笑的看著她,道:“那你講給我聽。”
若雲回眸看她,眼中亦是一片深情:“江南的春天很美,杏花正被風吹滿了頭,青石板的馳道很溫潤,馬蹄踏上去發出清脆的響聲。街兩旁的柳樹葉子正抽著清牙,掩映著長街很長,你打馬從我身旁而過,抬頭問我:姑娘,哪裏有酒?”
閻擎蒼輕輕的笑開,眼中似乎閃過他們初遇的樣子,他似乎都能想象出她驚詫的表情,圓圓的眼,淺淺的笑靨,不禁問道:“你是怎麽回答的?”
“我說……”若雲頓了頓,唇邊的花也綻放光芒:“我說,江南煙霧如酒,何處不是酒?”
閻擎轉頭望向她,眼中閃著溫雅輕笑,捏了捏她的鼻尖,道:“你好大的膽子。”
若雲回眸看他,眼底湧上一層霧氣:“當時,你就是真的說的。”
閻擎蒼也看她,貼著她的臉頰在她唇邊輕聲道:“我一定是將你抓了起來,放在馬背上,對你說,那你就隨時給我倒酒喝。”
若雲身子一顫,竟怔在那,閉上眼,任淚水肆意妄為,輕輕翹起唇紋,就算過了這麽許久,他忘了她,可他仍然是他,就算他們重新相遇,他還是那樣做。
恍惚中是跨越了長長的時空,回到了最初的起點,那時候他們馳道相遇,他們還是這般模樣。
——
忘塵踢了一腳死不瞑目的矮人,將骨刀上的血擦幹淨,緩緩走到鳳傾心身旁,蹲下身將她抱緊在懷裏。
他輕輕歎了一口氣,在她的耳旁輕歎一聲:“你怎麽會這般癡情,癡情到我都不忍心……”
忘塵沒有說完,那是他生命中的隱疾,他不能說。
他將唇貼在她的唇瓣上,可冰涼的感覺讓他駭了一跳,心底不知什麽感覺,除了靈心死的時候,他從未有過的感覺,忘塵皺著眉頭,單手撫上她的胸口。
沒有女子一絲溫柔感覺,沒有心跳沒有呼吸,僵硬的如一塊冰,忘塵竟害怕起來。
他無法解釋這種怯意,他從未有過的膽怯,低眉想了想,她不能死,她還有利用價值。
掌心凝結的內力強盛,一股渾厚熱烈的內力從心口灌注而入,源源不斷從自鳳傾心心脈湧進四肢百骸。
忘塵僵立在原地,兩人隔著咫尺,足足過了半刻鍾工夫,她沒有半分起色,忘塵擰著眉頭,又一次凝起了氣息,將全身內力凝結在手掌,再次朝著她的心口注入。
“咳。”鳳傾心唇角溢出一聲細微的咳嗽,胸口起伏了一下,忘塵忽然將她緊緊抱在懷裏。
“傾心……”
地麵的顫抖讓他變了臉色,忘塵緩緩站起身,看著一地銀白的大雪,扯絮拉棉的顫抖著,冷冷的提起唇角:“竟然啟動了自毀的機關,閻擎蒼你還真有些手段。也罷,省得我動手了……”他看著地上的鳳傾心,輕輕笑了笑:“畢竟拆散鴛鴦,我也不願意做。”
他縱身一躍僧衣乍開,一瞬間便落在地獄坊旁,地上的小囉囉早已經沒了聲息,他一連將礙事的東西都踢開,砰的一聲,地獄坊大門被小囉囉的屍體震開。
他踏了進去,親潤的屍身已經僵硬,他懷裏正死死地抱著艮犬舉月燈。
忘塵將燈拽了出來,勾唇笑了笑道:“終於,你還是落在了我的手裏。”
地麵的震動越來越強烈,忘塵飛身而出,雙臂一展,足尖踏著白雪向去找鳳傾心。
而此時,尖利的破風聲宛如哨鳴鷹嘯,一刹,地上裂起一道縫隙,鳳傾心身子緩緩滑入縫隙中,電光火石之間,忘塵伸手一勾,攥緊了她的衣襟,她被生生止住墜勢。
忘塵扯回她的身子,抱在懷裏,二人淩空倒飛了出去。
他踏著炫飛的白雪,如仙人衣袂蕩漾,向絕情涯飛略而去。
——
二人的身下的老樹緩緩下移,若雲抱緊了他,忽然想起了什麽,抬頭道:“擎蒼,鳳姑娘他們要怎麽辦?難道也要隨著我們葬身於此?”
閻擎蒼伸出手指描繪著她的眉眼,似乎要把她的模樣刻在心裏,好半天他才道:“那個忘塵,不是一般人。”
若雲蹙起好看的峨眉,不解道:“一個和尚而已,有什麽不一祥麽。”
“和尚?”閻擎蒼雙目凜了一下,勾唇道:“他可不是簡單的人物,他曾悄無聲息的探過幾回地獄坊,前幾次我竟沒有察覺,直到我燃了艮犬舉月燈,他才露出鼻息,我們交過手,若是單打獨鬥,恐怕我也不能從他身上找到半分便宜,也許,他就是為了那盞艮犬舉月燈來的。”
若雲不可置信的搖著頭,心裏替鳳傾心感到悲戚,垂目不忍道:“傾心她豈不是被他玩弄在股掌之中……”
“那個女人,以後的日子恐怕不好過……”
若雲垂目流著淚,閻擎蒼搬過她的小臉,抹掉臉上的淚痕,滿眼柔情道:“不要管其他人了,人有她的命運,若雲,你我珍惜當下的每一分時光。”
若雲看著他,點了點頭,偎在他懷裏,他也緊緊抱住了她,二人緊緊相擁。
“來生你我還做夫妻。”
“好,”
生同衾,死同槨。
他們何其幸運,世間有太多兩情相悅之人,大都不能相守一生,這一份美好的祈願,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但願,蒼天垂憐,來生在於你我一場你儂我儂的風花雪月。
那一世,讓你我一直淡淡相守,做一生一世的愛人,無關傳奇,無關恩怨,你隻是我的公子,我隻是你的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