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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謊言與鮮血(2)

  克萊多·洛夫安特一直想不到自己會有這麽一天。他相信自己會受傷,相信自己會處於弱勢,也相信自己會在某一天死去。但對於這件事,他始終無法反應過來——哦不,這倒不是在想念我,他想的是——既然有人肯為他擋住致命的斧頭,那為什麽自己還要被斧頭砍中呢?

  那斧頭從我的右肩劈下去,一直砍到了差不多第三根肋骨的地方。克萊多也受牽連,他的傷口從後脖子下方開始蔓延。不過他傷的不重,骨頭隻是有了一些裂痕而已,他的傷口沒我的深。


  但他現在大叫著。


  “誰能告訴我小詹姆那傻貨咋樣了?!!我感覺不到他在動彈,他的心髒跳得很快,我能轉過身看看他嗎?”說著他便要轉過身去,萊多和另外的一些醫務人員急忙把他按住。“他活著呢,”萊多說,“你也能聽到他的心髒,他還活著呢,你隻要保持這個姿勢就行,不然就是你害死他了。”


  洛夫安特夫人從後麵追上來,她跟著擔架一路小跑著出去。他們離開醫院上了一輛急救車然後往另一家醫院駛去,就在洛夫安特夫人原本也想跟上去,但警察把她攔住了。


  “你得說說事情的經過,好嗎,夫人?”


  “經過?”洛夫安特夫人看著那輛遠去的急救車,“經過就是我孫子被人抓了,然後他現在的右手可能會斷。你要真想知道經過的話建議去找你們抓住的那位科格爾·斯強克談一下,他知道的比我多多了。”


  警察從記事本上抬起腦袋:“你的意思是你和他是同夥嗎?”


  “什麽?!你說什麽?!!!”洛夫安特夫人把視線從已經消失了的急救車上移開,她近乎歇斯底裏,“那裏有我的兩個兒子和一個我兒子的兒子!你在汙蔑我說我在吃掉自己的兒子和兒子的兒子嗎?!”


  “那你的意思是??”


  “看在上帝的份上,你該去問斯強克!”她聲音像是在尖叫,然後猛地又降了下來,她喘著粗氣:“如果你仍試圖在我這浪費時間的話,那麽你將不在乎我自己去找他了。”


  說完她便用力的把那警官手上的記事本奪了過來,警官連忙把攔住她:“好好好,我們去問斯強克。他現在在警局呢,我們一塊去吧……夫人?”


  洛夫安特夫人的眼裏忽然充滿了淚水,她緊緊的把眼前這位年輕的警官給抱住了。


  “哦,你真貼心,親愛的,但我找不到人可以聯係了,我找不到人可以聯係了,我找不到——”


  I love you soul~~~~~~~~I want you back~~~~~~~~~!!!!!!……

  洛夫安特夫人的手機鈴聲忽然響了起來,她一愣,然後飛快的把這位年輕的警官給鬆開了。她從自己的包裏掏出那隻手機,發現是瑞切爾太太打來的。她接了。


  “希莉莉斯,我聽說……”


  “他受傷了!”洛夫安特夫人忽然大哭起來,瑞切爾太太在電話的另一邊按下免提鍵然後把手機放到桌子的遠處。


  “他受傷了!我打不通詹姆斯的電話,我不知道他在哪,但小詹姆被斧頭砍斷了手,我——”


  “他被斧頭砍到了手?!”瑞切爾太太迅速的把那手機拿回來,“他怎麽砍到的手的?你又讓他去樹林裏偷伐木料嗎?!”


  洛夫安特夫人急忙搖頭,然而正當她要說話時,她的眼淚忽然一停,似乎想到了什麽:“我什麽時候叫人去偷砍木材了?!”


  “那他怎麽砍到手的?”


  “……我……我不知道。”洛夫安特夫人捂著嘴似乎在讓自己不再哭起來,她轉過身看了看那個警官。“警察抓住了科格爾·斯強克,我認識他的父親,他父親的家夥大極了,我……”


  “我馬上就過去,”瑞切爾太太覺得事態不妙,“別給詹姆斯打電話,他在阿列伊克斯調情呢。你先去跟警察做完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我馬上就過去,你隻要聽警察的話就行了,聽懂了嗎?”


  “聽懂……”


  瑞切爾太太快速的把電話掛斷了,洛夫安特夫人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那個手機,她先是衝它搖了搖頭,然後她轉身扭著腰走到那個警官旁邊,用一隻手抬起了他的下巴:“我們去警局吧,小夥子,瑞切爾告訴我說應該要聽你們的話。”


  “這真是……真是……”那警官似乎無法把語言組織起來了,他索性用手把洛夫安特夫人推到了警車上。他顫抖了一下,天上的明月灑下純潔的銀光,零零散散的圍觀的路人站在警戒線外好奇的朝著裏望著,月光把他們的樣子照出來,但他們此時隻能在對方的眼裏看到自己,而對方也隻能在自己的身上看見月光。


  在這城市最大的一間醫院裏,我靜靜的站在搶救室的儀器旁看著那些醫生們,他們想把斧頭拔出來,但又擔心這樣會導致大出血,而到時候他們便無法找到準確的出血口,因為大動脈可能會被弄斷,整個被砍開的肩膀裏麵可能全是出血口。


  “我們能不能把下麵那個人先拿出來?”一個醫生開口道,“他也被斧頭砍住了。”但另一個醫生搖了搖頭:“這就是難點,無論移動哪個人都會導致斧頭的震動,更何況我們這斧頭有沒有卡在骨頭裏麵,我們不能讓這孩子失去一隻手臂。”


  “他已經失去兩根肋骨和大量的血了。”那個醫生堅持著,“如果我們不快點的話——”


  “如果我們盲目的快點的話,他將失去更多的骨頭和鮮血,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但是如果我們繼續這樣的話,他們——”


  “嘿,醫生們。”克萊多忍著痛打斷道,“這家夥的腿也被嚴重燒傷了,如果你們的血庫夠充足的話可以先吊著血袋,然後一邊研究他的豬蹄一邊考慮怎麽把我們分開,我不想他如果死了之後會少一隻手和兩條腿,行嗎?”


  那兩醫生不屑的看了對方一眼,然後他們之中有一個走到我的腿邊查看著,另一個則吩咐實習生去拿血袋和呼叫其他的醫生。


  有趣的是,當那個實習生推著一車血袋並把醫生叫來時,叫來的那些醫生也是愁眉哭臉的了。那個實習生把血袋掛好,然後她拍了拍一個醫生的肩膀,那個醫生頭也不回:“你有什麽計劃,伊莎?”


  “我記得GA裏麵有集說是一根鋼管上串了兩個人,”伊莎說,“我們也許可以從那一集找找靈感。”


  “哦,是嗎?”醫生回過頭,“那麽我估計你應該把GA全看完了吧?我不想在現在和你討論肥皂劇的劇情,如果你仍然堅持的話那就請你出去。”


  “醫生,我——”


  “出去!”


  那個伊莎鼓著臉走出去了,醫生們都對著她的背景搖了搖頭,然後接著把視線轉回來看著那柄染血的斧頭。


  說實話,我現在有些愧疚,因為他們都在絞盡腦汁的思考著。當一個人拿著不知道在什麽時候拍的片走進來並交到醫生的手裏麵時,我看到那些醫生們湊在了一起,幾秒鍾之後眉毛皺的更緊了。


  “你們隻要把克萊多弄出來就行,”我忍不住說到,“他是個好人,你們不用在乎我。”


  “哦,是嗎?”一個醫生忽然開口說到,我被嚇了一跳,隨即我就發現他不是在回答我。“這,這裏——”他指著片子裏的一個地方,“這裏是關鍵,這把斧頭堵住了斷裂的動脈,而它到現在都如此穩固的原因是因為它卡住了下麵那人的一根骨頭。如果我們非要分開的話,就隻能把上麵這孩子的右手取下來,這樣那斧頭的斧身就會出現,兩個人也就能分開了。”


  “我們不能讓一個孩子缺少一隻右手和兩根肋骨。這肋骨可以修複,但這手如果取下來就沒法複原了,他會——”


  “你們取下來吧,我不介意。”


  “他會死的!”左邊的醫生朝那個醫生說到,“他會死的!你覺得少一隻手好些還是少了命好些。”


  “我……我,我,我想……”


  “你,你,你,你想?”旁邊的醫生表情不滿,“都打住吧!我們不是在討論一具屍體,這是一個活人,徒利醫生,他還年輕,他還沒活夠呢,取下右手固然能使他活下來,但他以後會被人當成異類,他會受到嘲笑,鄙視……當然啦,埃弗醫生,你說的也沒錯,但我們要考慮的要比病人要多,他們來的時候隻有家人痛苦,等他們走的時候我們不能讓病人自己也痛苦,行嗎?”


  一邊的儀器忽然叮叮叮的響了起來,他們飛快的跑到了病床邊,一個實習生在旁邊語速極快:“心髒越來越慢了,他的體溫下降,但……但……”


  “What?!!!”


  一個醫生不滿的抬頭吼道,那個實習生看上去顯然很慌張,她後退了幾步,然後用手指著儀器:“這儀器好像壞了。”


  但我感覺她隻是看到了我站在儀器邊的影子。


  “你出去吧。”那位徒利醫生走過來命令道,實習生很快的走了,徒利醫生看了儀器一眼,一秒後他也顯得和那實習生差不多了,但他畢竟經曆過很多事情,所以他現在還能用稍稍顫抖的話說:“他……血壓太高,他……我們必須減壓,不然他……就要……”


  喀拉——


  一陣奇怪的聲音傳了過來,徒利醫生轉過頭一看馬上跑了過去,但一陣鮮血忽然噴射而出,他猛地停了下來,我轉過身去不再看我自己——那位埃弗醫生把我的右手摘掉了,儀器上顯示血壓的數字開始下降。


  “血!——”徒利醫生大叫著,他緊緊地按住自認為的出血口,一邊的醫生跑過來把我和克萊多分開了,克萊多此時已經睡了過去,但我總感覺他是醒過來的,因為那把斧頭始終插在他的背上,因為插得不深但卡住了骨頭,所以旁邊的醫生們都小心翼翼的扶著那把斧頭不讓它動彈,他們把克萊多推到了另一間手術室裏,我仍然呆在這裏看著自己。


  “你需要幫忙嗎?”埃弗醫生把右手放到一個盤子裏然後對徒利醫生說到,但這時手術室裏的聲音響了起來,我抬頭一看,見到一個人正拿著一個話筒在說話。


  “你不需要幫忙了,埃弗醫生。”那個聲音有些不帶感情,“你被開除了,現在我請你離開那間手術室,不然你就將得不到我給你寫的就職推薦書。”


  “可是,主任,我在幫他,我——”


  “他永遠的失去右手了,埃弗。”那主任的眼睛直盯著他,“你可以去我辦公室尋找真理,但現在你隻能走出那間手術室,不然你會永遠失去醫生這個職業,而且我希望你能別像剛才那樣魯莽!降血壓不一定非要扯下一隻右手的,明白嗎?!”


  “血壓太低!”又一個實習生說到,我目不轉睛的盯著自己的右手,它躺在一個盆子裏,手指彎曲,可我現在還是有右手的啊!我伸出自己的右手看著,它還連在肩膀上,沒有絲毫的變化。


  “室顫!”那個實習生不斷的提醒著,“徒利醫生,你能止住血嗎?”


  徒利醫生,你能……


  徒利醫生,你能……


  你能……你能……你能……


  “I can't!!!”徒利醫生朝他大吼,“這孩子要死了,我不能幫他止住血,我……我不能止住血……”


  但他仍然不斷的用紗布和棉花往那個出血點按上去,可沒上去五秒鍾就被血完全浸紅了,他崩潰了……他躺到地上,血不斷的噴到他的身上,但他什麽反應也沒有,那個主任這時忽然換了裝走進手術室裏,他的聲音在徒利的耳中聽上去很遠,很遠……


  “輸血……哦不,要用管子輸血,如果你能聽明白我在說什麽的話。現在給我把他的右手拿過來,斧頭的切口會很整齊,接上的概率會很大,但……算了,以後再說吧。徒利,徒利?!”


  徒利慢慢的站了起來,主任給了他一把鑷子,然後很平淡的對他說:“你手術結束後就離開吧,我不需要一個如此膽怯的人。”


  徒利點了點頭,我慢慢的走出了這間手術室,克萊多已經沒事了,他在萊多的陪伴下坐在了走廊的椅子上,腰間纏了很多的繃帶,但他不在乎,我走過去坐在一邊,聽到萊多正在安慰克萊多,但克萊多根本沒聽進去。洛夫安特夫人在半小時後來到了這裏,她沒有問任何問題,坐在椅子上就拿出了十字架小聲嘀咕著,我朝她笑了笑,她一頓,似乎感覺到我了。


  瑞切爾太太在三小時後也趕到了這裏,當時天已大亮,手術室的燈已經亮了差不多十二個小時,我沒有絲毫困意的盯著牆上的圓鍾,它看起來冰涼無比。


  “你覺得自己會死嗎?”旁邊有個人問到,我轉過頭一看,發現那位神父還和上次一樣,他正笑著看著我。


  “每個人都會死,從我們生下來的那一刻……我不害怕死亡,如果你想這麽問的話。”我回答到,那神父抬抬手讓我站起來,我跟著他走到窗邊。


  他盯著我的眼睛。


  “你在撒謊。”他說,“你知道這是一個謊言的。你相信一個事物,就會懷疑另一個事物,你無法做到公平。當你接受死亡的時候,活著就是你所害怕的。”


  “的確……但……”我看著外麵那些有點刺眼的光線,心中忽然歎了一口氣,“你會介意一個謊言嗎?當你知道你必須相信它的時候,你會介意嗎?你會介意我希望活著嗎?你會介意當楓回來之後我發現自己想著不是他嗎?你會嗎?”


  “我不會。”神父眨了下眼睛,“但你要清楚,這全是關於你的,無論你的生活變得有多麽複雜,你的心裏仍有想著的人——至少現在有。”


  “你說過會祝福我的。”我盯著他的眼睛說到,他低下頭歎了口氣:

  “是啊——祝福,祝福的目的不同,祈禱的禱文也就會不一樣。我上次見到你時,你快死了,而我還沒死,所以我祝福你。而現在,你要死了,而我已經死了,所以我是在提醒你——謊言能騙的隻有自己,那些撒謊爐火純青的,撒謊而不被人識破的並不聰明,他們被自己所騙,而他們也明白這點,隻是當他們想要用事實圓謊之時,他們會再次欺騙自己——如果自己說的和事實所代表的含義一樣時,那為什麽還要用事實說明呢?畢竟他們能信事實,也就能信謊言——


  隻要我們想要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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