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來客
“發生爆炸的不是神廟,而是普呂坦那安(Prytaneum)。”調查歸來的護衛隊長告訴大家。“普呂坦那安”,是雅典的“公共食堂”,或稱“迎賓館”,是招待議事會成員、外國使節或有功之人就餐的場所,在普呂坦那安就餐,對於雅典人來說是莫大的榮譽。但今天,這裏卻被炸毀了。
??“爆炸的不是火油,而是在密閉房間內的麵粉。”利奧斯特納接著說,“有人把麵粉撒在廚房裏,堵上了窗戶,然後一個火星就讓它劇烈爆炸了。還好此時沒有人用餐,也沒有人使用廚房。”
??“正是因為沒有人使用廚房,犯人才能精心布置它。”智術師西奧多羅跟著護衛隊長一起來到眾人麵前,“他把導火線從窗戶拉出來,再把窗口堵上,再點燃引線,如果當時附近有人,肯定會被發現。”
??“但他是怎麽讓麵粉飛起來布滿整個房間的?”德拉科問道,“如果他要布置這些,在這段時間內,麵粉會下沉,達不到爆炸的程度。”
??“很簡單,一種操縱風的智術。”第歐根尼懶洋洋地說,“你不是個自然學家嗎?不知道四種元素都是可以被操縱的?”
??四種元素,是指“水、火、土、氣”,這是恩培多克勒(Empedocles)的理論,他認為萬事萬物的生滅都是由這四種元素聚合和分離而成,因此控製了元素,就控製了萬物。
??“一個可以控製元素的智術師為什麽不直接控製火元素點燃房間?還要弄什麽麵粉製造爆炸?”德拉科反駁道,“這是在玩什麽遊戲嗎?”
??“或許他隻能操縱風,或是使用了其他方式。”西奧多羅回答了老朋友的問題,“我可以肯定,屋子裏有麵粉燃燒的殘餘,除此之外沒有可供燃燒的東西。”
??“哦?西奧多羅,你說的很肯定嘛。可普羅泰戈拉不是說,'自然的主題並不為人所知'嗎?”第歐根尼習慣性地唱起了反調。
??“自然確實充滿了神秘,智術也同樣是如此。”西奧多羅顯然也知道第歐根尼的習慣,並沒有正麵回答他,“如果你不相信我的鑒定,可以自己去看一看。”
??“我有一個問題。”歐多克索插話道,“我們首先應該確定,這到底是一夥人幹的,還是不相關的兩起事件?”他分析道,“如果學園被入侵和載火油進城是一夥人,那今天製造爆炸的和他們是不是同一夥呢?如果這是兩個互不相關的事件,我們就需要分開處理。我的意見是先處理學園的事情,那裏的敵人更危險。”
??“或許,根本就是同一個敵人?”護衛隊長說道,“他預先知道了我們在追查火油的下落,所以沒有精力去管迎賓館那邊的事情。”
??“如果是這樣,那有兩種可能,一是有人在時刻監視我們,包括第歐根尼今天的到訪都被他們提前了解,然後做了這個布置。二是兩者本來就是同時安排好的,我們顧得上一個,就必然錯過另一個。”歐多克索突然轉向第歐根尼,“有誰知道你今天要來學園嗎?”
??“有誰會管大街上的一條狗要去哪裏嗎?”第歐根尼說,“我可沒什麽朋友。”
??“我們應該先回學園,防止敵人偷襲我們的背後。”德拉科提議,大家紛紛表示讚同。
??護衛隊長和智術師西奧多羅表示他們要去處理城邦安全的事務,因此先行離開了。第歐根尼也提出了離開,他說自己的技藝已經沒什麽發揮空間了。
??“不,你不能走。”德拉科攔住了他,“我們要隨時應對敵人的跟蹤,有什麽比一個追蹤大師更適合反跟蹤呢?”
??“那隨你的便。”第歐根尼伸伸懶腰說,“反正我隻需要一個木桶就能睡覺了。至於桶在哪兒我可不在乎。”
??當一行人終於回到學園的時候,太陽已經漸漸西斜,歐多克索安排所有人回房間休息,隻有第歐根尼堅持睡在庭院裏。他把鬥篷圍著身子卷一圈,就當成被子。其他人也並不強求他改變自己的習慣。
??亞裏士多德一路上都沉默不語,直到回到房間還在思考什麽。赫米阿斯看著他的神情,說道:“這真的是個麻煩!你還在想這件事?我已經不去考慮其中的原因了,至少在學園,我們都很安全,不是嗎?”
??“是的,不過,我感覺我們總是忽略了什麽。”亞裏士多德沉吟道,“那個石匠工坊到底與這件事情有什麽關係?為什麽馬車會去哪裏?難道隻是巧合?”
??“這不是巧合。”阿裏斯塔突然衝進來說道,“有人向護衛隊舉報,說朗普洛克勒家中有一個地窖。裏麵有些來曆不明的木桶!”
??……
??朗普洛克勒的石匠工坊,利奧斯特納隊長正在指揮幾個士兵將三個圓柱狀的大木桶搬運到院子裏。此時天色已經漸暗,有士兵剛點起了火把,護衛隊長立刻讓他熄滅了。
??“我們不知道這些桶裏是否有危險物品。”他對聞訊趕來的西奧多羅說,“請先鑒定一下。”
??西奧多羅緩緩走到木桶前麵,他伸手輕輕撫摸著木桶的邊緣:“我感知不到危險,但這是封閉的狀態。同一個物品打開和封閉狀態的危險性可能不同。”
??一個士兵走上前去,用長矛在桶身上刺了兩下。沒有東西流出來,大家都鬆了一口氣。
??“打開吧。”西奧多羅命令道。
??士兵們用武器撬開木桶的蓋子,將它輕輕抬起。
??所有人的眼前都感覺一閃,有的士兵下意識地架起了圓盾。
??“赫拉在上啊。”護衛隊長擦了擦眼睛,把桶裏的東西倒在地上。
??此時,所有人都看清了,那木桶裏裝滿了白花花的銀幣。
??朗普洛克勒被縛住雙手,推到院子裏接受訊問。他仍然麵無表情,沉默不語。
??“這些銀幣不屬於你。”西奧多羅臉色陰沉地說道,“它們來自外邦。”
??朗普洛克勒並不看他,仿佛正在被審問的並不是自己。
??“把他帶回衛隊。”利奧斯特納隊長揮了揮手。
??“請等一下。”從院外走進的正是歐多克索、德拉科和第歐根尼三人,“我們聽到了事情的經過。”歐多克索說,“作為學園的代理院長,我代表學園來到這裏。朗普洛克勒是蘇格拉底的兒子,他受學園的保護。”
??“哼。”西奧多羅冷笑了一聲,並沒有說話。護衛隊長為難地說:“先生,這事關城邦的安全,也與學園發生的事件有關。”
??“所以我們正有權介入此事。”歐多克索並不讓步,“把他交給我,我來讓他給你們一個答複。我用學園的名譽擔保,不會偏袒任何人。”
??並不需要歐多克索把話說得太明白,利奧斯特納清楚地知道:學園的名譽,就是柏拉圖的名譽,而柏拉圖的家世和名望,在雅典沒有幾個人能夠相比。但這件事情實在重大,他又害怕承擔責任,受到議事會的責罰。
??正在雙方僵持不下之際,一陣雜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眾人抬頭看時,隻見一群人風塵仆仆,正向石匠工坊走來。領頭的是一個披著羊皮,拄著拐杖的老人,他哈哈大笑道:
??“這裏真熱鬧啊!雅典人。我是蘇格拉底的學生,麥加拉的歐克裏德(Euclides),特地來拜訪我的老師的兒子,朗普洛克勒。”
??(注:不要把麥加拉的歐克裏德與《幾何原本》的作者(與他同名)的歐幾裏德相混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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