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真實
“呂空,你到底是不是一個智術師呢?”
??歐克裏德不慌不忙,他緊了緊身上圍著的羊皮鬥篷,對著來人說道:“你的想法很像一個智術師,但行動卻像個魯莽的武士。你覺得火油可以燒死我們嗎?”
??“點火!”火把被扔在了柴草上,接著向著人群推過來。其他入侵者將各自的火把點燃,朝事先埋好油桶的地方扔去。陪審團出現了一陣混亂。
??“不,你甚至連軍隊裏的武士都不如!”歐克裏德大笑道,“你隻知道用火油在法庭縱火,卻不想想你能夠這樣做的原因?”
??呂空預想中的爆炸聲並沒有響起,很顯然,火油並沒有劇烈燃燒。他的臉色突變,看向點火的弟子色費索多羅,卻看到那個年輕人正在慌慌張張地逃走。
??“叛徒!”呂空氣急敗壞地罵道,“你們把火油埋在哪裏了?”他迫切地需要知道火油的下落。
??“埋在哪裏?當然是在土裏。”歐克裏德說道,“我還怕你埋得不夠深,特意幫了你一把。”他指著呂空腳下的土地,“如果你願意深挖,也許還可以再點燃它們。”
??“你竟然……可以操縱土元素?”呂空呆愣了一下,大聲喊道,“拔刀,殺死他們!”
??“你可憐的想象力也隻能到這一步了,看到了嗎,這就是不懂追問原因的結果。”歐克裏德還不忘朝其他人嘲諷了一句,這時,法庭周圍埋伏的士兵衝了出來,將長矛對準了入侵者。
??呂空看到自己的人已經陷入了包圍,突然從衣袍下麵掏出了兩隻帶著繩索的罐子,他一把奪過一支燃燒的火把,點燃了繩索。他將罐子用力地擲向歐克裏德,大聲叫著:“接受塔爾塔羅斯的審判吧!”
??“萬物屬於智慧之人。”
??隨著一句軟綿綿的話語,平地突然卷起了一陣狂風,它包裹住那兩個正在燃燒的罐子,衝向天際,最後落在集市後麵一片無人的沙地上。火罐炸裂開來,黑色的火焰在沙土上燃燒著,但很快被衛兵用沙土撲滅了。
??第歐根尼懶洋洋地從人群中走出來,向歐克裏德行了一禮:“感謝你,麥加拉人,我似乎知道了努斯的力量。”
??歐克裏德並不理他,而是盯著呂空,而後者見到大勢已去,正在快速地向城外逃去。
??一場追逐開始了。呂空很熟悉雅典的地形,他在街巷之間鑽來鑽去,讓守衛的弓箭無法瞄準。他很快跑到了衛城的邊緣,但此時,歐克裏德等人已經追上了他。
??“呂空,你不奇怪嗎?”歐克裏德並不著急,因為他看到自己的兩個學生已經從後麵攔住了呂空的去路。
??“為什麽你可笑的計劃如此順利,為什麽你在雅典的行動得到了那麽多人的配合?”他露出了高深莫測的笑容,“為什麽,你會回到雅典?”
??“那封信……”呂空的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
??“你現在再思考這件事已經太晚了。”歐克裏德打斷了他,“我隻能告訴你,你那個在雅典負責打探消息的得意門徒,在遇到你之前還有一個老師,他叫伊索克拉底。”
??“你們……”呂空說不出話,隻想趕緊逃跑,但他的去路已經被麥加拉人堵住了。
??“呂空,我隻是沒有想到你比我想象的還要愚蠢,竟然相信雅典城邦的議事會裏還有你的朋友——也許他們曾經存在過,但經過今天的事情,他們會被清算的。”歐克裏德宣布道,“接受你的命運吧。”
??“嘿嘿。”此時的呂空竟然發出了笑聲,他望著歐克裏德,“你忘了,我還是個智術師。”
??“無物存在。”他口中念著,身體在急速變淡,影子一晃就繞過了歐布利德斯的阻擋,接著向著城外飄去。
??“假象永遠隻是假象,麵對真實的世界吧!”歐克裏德高舉起雙手,大聲喝道,“至善是一!”
??在他的雙手上,一道光芒湧現,緊接著光芒上升,仿佛在天空中又出現了一個太陽!那光芒籠罩了呂空的身影,讓他無處遁形。
??“這……這不可能!”呂空絕望地喊道,“你的技藝……怎麽可能,蘇格拉底也做不到!”
??“那是因為蘇格拉底心中隻有對城邦的愛,而沒有仇恨!”歐克裏德說道,“現在,麵對真理的裁決吧!”
??呂空想要移動腳步,身體卻不聽使喚了,他看向那光,突然產生了一種清澈而溫暖的幸福感,他不由得伸出雙手,想要觸摸它。
??光芒吞沒了他。
??……
??當亞裏士多德等人趕到現場的時候,城邦衛隊和智術師西奧多羅已經在那裏勘查多時了。
??“他的雙目盡毀,靈魂也受到了無可彌補的傷害。”西奧多羅緩緩地說著,他還是不敢看歐克裏德,隻是低聲說道,“是祂嗎?邏各斯之主?”
??“你認為呢?”歐克裏德在弟子的攙扶下緩緩站起,他好像更加蒼老了一些。
??“我不知道,你的問題我全都沒有答案。”西奧多羅也好像衰老了許多。
??……
??傍晚時分,學園的聖林邊上。
??歐多克索和亞裏士多德並肩站著,看著夕陽緩緩落下。
??“所以,呂空製造了這一切事件,而最終因為歐克裏德提前探查到了火油的埋藏地點而失敗了?”亞裏士多德問道,“現在學園安全了?”
??“是的。”歐多克索點點頭,“衛兵們抓住了兩個入侵者,他們供認出了呂空的藏身處,在那裏發現了讚提普,她精神有點恍惚,但並無大礙。”
??“這是波斯的陰謀,想要在雅典製造混亂?”
??“議事會是如此判斷的,而且他們還在繼續審察與波斯有過聯係的議事會成員。”歐多克索說道,“至少現在,雅典安全了。”
??“麥加拉人離開了。”他接著說,“看起來他施展的技藝讓他付出了很大的代價,他需要休養一段時日了。”
??“那是什麽?”亞裏士多德問道,“我從未聽說過智術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也許那是因為,他已經走上了真理之路吧。”歐多克索淡淡地回答,“這種技藝的出現會讓一些人感到恐懼,也會讓一些人感到希望。也許,新的時代就要來臨了。”
??“所以,這就是一切的真相嗎?”亞裏士多德追問了一句。
??歐多克索看著他,輕輕地搖了搖頭,說:“這是最符合邏輯的真相。”
??……
??第歐根尼默默地走到白犬體育場,那裏的兩條狗很快湊過來,朝著他嗚嗚叫著。他把兩塊吃剩的麵包扔給它們。
??體育場邊的土坯房門還開著,第歐根尼沒有走進去,在房門邊行了個禮。
??“老師,我有一個疑問。”
??“我想你已經增強了對努斯的把握。”門內傳來了安提斯泰尼的聲音。
??第歐根尼並沒有回應這一點,而是接著說道:“麥加拉人說的是真的嗎?一切都是呂空的陰謀?”
??“你為什麽會覺得我能判斷這一點呢?”安提斯泰尼的語氣沒有一絲波動。
??“因為我看到他施展了那一種技藝。”第歐根尼同樣平靜地說,“準確地說,是我看到了,他施展完那個技藝之後的狀態。”
??“技藝總是伴隨著代價。”安提斯泰尼回答道,“真理之路是一條充滿了坎坷和危險的道路。”
??“這代價值得嗎?”第歐根尼問了一句。
??“雅典人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芒刺在背的感覺了。”安提斯泰尼吸了一口氣,“蘇格拉底說自己是城邦的馬虻,這隻馬虻死了太久,而雅典人的惡積聚得太深了。”
??他似乎想起了什麽,語速加快:“我曾和你提起過嗎?我少年時受到雅典人的歧視,隻因為我的母親是色雷斯人。”
??“記得,我還記得您回應他們說:‘諸神之母亦是弗裏吉亞人’。”
??“隻有蘇格拉底告訴我,智慧之人與諸神為友,因此他屬於所有城邦,也不屬於任何一個城邦。”安提斯泰尼咳嗽了起來,“你覺得呢?”
??“我?自從被我的城邦錫諾普流放,我就是一個世界公民。”第歐根尼語氣中帶著自嘲。
??“所以,在你看來,城邦與哲學家哪一個更重要呢?”安提斯泰尼追問。
??“我隻知道,每一個‘人’都十分重要。”第歐根尼說道,“但現在,我已經很少見到他們了。”
??安提斯泰尼再一次爆發出一陣咳嗽,第歐根尼擔心地問道:“我的老師,您還好嗎?”
??“請放心吧,我的朋友。”安提斯泰尼喘著氣說,“當城邦不能分清好人和惡人之日,就是我壽終正寢的時候了。”
??……
??在雅典東方通往麥加拉的大路上,歐克裏德裹著他的羊皮靠在馬車邊上。歐布利德斯坐在他的一側,小心地問道:“老師,這次的狩獵您捕到心儀的獵物了嗎?”
??“還不知道。”歐克裏德輕輕地說,“獵物如何,還要看雅典人的處置。”
??“那這次的陷阱,我們的設置是否成功呢?”歐布利德斯似乎對結果很滿意。
??“糊塗。”歐克裏德說道,“我隻是個獵犬,根本不是設置陷阱的獵人。”
??“啊?那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麽呢?”歐布利德斯再次問道。
??“他想要的永遠都隻有一個。”歐克裏德看向雅典的方向,“哲學家的複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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