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守株待兔
當亞裏士多德從白塔中走出的時候,太陽已經漸漸西斜。他來到與阿裏斯提波約定的地點,左看右看,一直不見對方的身影。亞裏士多德有些焦急,但很快,他就發現了一個以迪米特裏麵貌出現的身影,他跑步如飛,在神廟前停下,向自己打著手勢。
“他的意思是不要讓我過去?”亞裏士多德接受到了對方的信息,正在不知所措之間,一位位身穿黑袍的聲聞家們集體走出天文塔的大門。
“他們還真是團結。”亞裏士多德心中暗自好笑,“為什麽每次都是一群一群地出現啊?恐怕找一個落單的都很困難吧。”
他看到阿裏斯提波向自己豎起了一個手指,在麵前晃了晃,接著便隱藏入高牆的陰影之中。亞裏士多德沒有別的辦法,隻得跟著那群聲聞家一起走下階梯。他注意到那位曾經向自己發難的米洛也在其中,他心事重重,腳步似乎沉重了許多。
聲聞家們也看到了亞裏士多德,他們不約而同地扭過頭去,急匆匆地走過他,像是路過了什麽令人厭惡的東西。亞裏士多德不以為意,索性讓他們先走,但階梯的寬度有限,一行人速度不能太快,有幾個人開始使用操縱空間的技藝,直接離開了廣場。一些注意到他們行為的衛兵緊張地看了過來,但發現他們的穿著後便不再深究了。
“說了多少次,不要在塔蘭頓使用智術!”人群中的米洛突然不耐煩地吼了一聲,他的同門這才悻悻然地停止了使用技藝。米洛沒有顧忌離他們不遠的亞裏士多德,腳步咚咚地在台階上踩出了很大的聲響,頭也不回的向山下走去。
亞裏士多德有意地放慢了腳步,他感到有一陣微風在自己身邊拂過。阿裏斯提波的聲音從風中傳來:“跟上那個人,把他們的住處告訴我。”
亞裏士多德還沒有來得及回應,一切就恢複了平靜,他向四周觀望了一下,根本沒有阿裏斯提波的影子了。
“怎麽最後這些事情還是我做呢?”亞裏士多德不覺苦笑,“三方的信息都要我來傳遞,看來這件事有的忙了。”
他遠遠看著米洛走向第四層城區的街道深處,便加緊了腳步跟上前去。他沒有注意到,在道路的另一側,一雙眼睛正注視著他。
……
伴隨著淅淅瀝瀝的雨聲,塔蘭頓的夜色降臨了。亞裏士多德頂著自己的鬥篷,在寒風中徘徊著。他的麵前是聲聞家所在的住所,它有一片寬敞的庭院,圍繞著院落是一個個房屋。顯然,這處住所經過了改建,它的高度與塔蘭頓城內其他房屋都不同,顯得並不和諧。現在的庭院中沒有一顆雜草,也沒有種植樹木,使得人們可以一眼窮盡院中的一切。
亞裏士多德正在猶豫之時,他已經被很多人注意到了,尤其是米洛,他對這個學園來客印象深刻。此時,他來到了敞開的院門前,盯著亞裏士多德問道:“你來這裏想要做什麽?”
“我有一個消息需要通知你,你們所有人。”亞裏士多德回答,“我從阿啟泰那裏來,有件事情需要你們配合。”
“哦?”米洛一愣,顯然有點出乎意料,他狐疑地看著對方說道,“如果是阿啟泰的事情,為什麽不讓他的學生來通報,而讓你來呢?”
“因為事態緊急,而且關係重大。”亞裏士多德加重了語氣,“這和學園也有關係,因此我是最佳的人選。”
“不要危言聳聽,雅典人。”米洛的態度並沒有變化,“你有什麽重大的消息,不妨在這說出來。”
“這裏?”亞裏士多德看看四周,“抱歉,這件事情需要保密,或許我們應該到房間裏麵?”
“先說說有什麽事情吧。”米洛猶豫著說道,“我們學派的成員注重隱秘的生活,不允許外人進入。”
“有人意圖傷害你的老師,菲阿刻斯。”亞裏士多德直截了當地說,“或許你知道,俄耳甫斯教?”
“停。”米洛及時製止了他,同時讓開了門口,“進來說。”
亞裏士多德順從地跟在米洛的身後,院子中漸漸聚集了一些人,他們用帶著敵意的眼神上下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亞裏士多德走進了正對院門的房屋,這裏沒有點火,充滿了陰冷的濕氣。米洛就近在桌邊坐下,順便點起了一根蠟燭。
亞裏士多德借著微弱的燭光,看到這間房屋空空蕩蕩,除了靠近牆邊的桌子,隻有一個草席鋪在地上,沒有床,也沒有其他家具。他來不及細看,就聽到米洛在一旁說道:
“首先,我不知道你從哪裏得到了這個消息。但我的老師不可能受到來自外界的傷害,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我讓你進屋來並不代表我相信了你,而是你談論的話題可能對我們造成不必要的麻煩。”
“麻煩?”亞裏士多德搖了搖頭,“你指的是什麽?”
“不要在我們麵前提到那個教團的名字。”這位聲聞家的手籠罩在燭火上,“至少在公開場合,不行。”
“這是為什麽?”亞裏士多德疑惑地說,“難道真正的麻煩不是他們要對你們施加傷害嗎?”
“他們本來傷害不了我們,但借助了語言就不一定了。”米洛冷漠地說道,“這是我們學派的規矩,你必須遵守。”
“好吧。”亞裏士多德無語地點點頭,“看來我傳遞的消息對你們毫無用處?”
“把你知道的說出來,我才能知道與我們聽到的有什麽出入。”米洛的手型一直保持著一個合攏的姿勢,盡管他的手中什麽都沒有。
“這……”亞裏士多德看著對方沒有讓自己坐下的意思,況且這個房間裏也沒有其他座位,便走到米洛對麵,正視著他說道:
“據可靠的消息,那個教團派了代行者來到塔蘭頓,目的就是針對你的老師以及他所占有的一件物品。但是,阿啟泰告訴我,那件物品早就不在你的老師手中,而對方並不知道這一點。”
“所以呢?”米洛打斷了他,“我要提醒你,我的老師目前還在冥想之中。你知道冥想是什麽意思嗎?”
“他們有一種方法可以直接進入靈魂所處的空間。”亞裏士多德繼續說道,“所以,即使身處其他空間之中,也不能避免被襲擊。”
“荒謬的說法。”米洛搖搖頭,一臉不屑地說道,“這是不可能的,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種事情。”
“不,我認為這種情況是存在的,因為我親眼見過很多次。”亞裏士多德鄭重地反駁了他,“在雅典和厄琉息斯,我不止一次進入過別人靈魂的空間,也曾經和其他靈魂同處在一個空間之中。我曾經見到有人使用一種技藝,可以將活人的身體與靈魂分離,之後身體陷入僵死但靈魂依舊有知覺。”
“你說的隻是得到空間主人允許或者本就是主人實施的情況。”米洛不以為然,“這與我們談論的話題毫無可比性。”
“我認為存在著某種可能性,就值得我們去考慮。畢竟,誰也不能保證,有某種偶然因素在對我們施加影響,你說呢?”亞裏士多德努力說服他,“再說,讓我們假設對方的技藝是可能的,以此為前提,進行推論,有助於我們製定對應的決策。”
“你說的這些倒是我聞所未聞的。”米洛將手放在了額頭上,“什麽假設、前提、推論的,你到底要做什麽?”
“不是我要做什麽,我隻是傳達阿啟泰的決定。”亞裏士多德不想多說,便搬出了這位數學家的身份,“他認為,我們可以合作進行一次誘敵,把他們一網打盡。”
“你想讓我們當誘餌?還是說,讓我的老師!荒謬!”米洛語氣不善,“這件事對我們有什麽好處呢?用根本不會影響我們的事端把我們卷入,然後讓我們當誘餌?我們不會陪你們玩這場遊戲的。”
“我認為你遠遠沒有認識到事態的嚴重,如果你真的了解那個教團的實力,就不會認為這對你們毫無影響。”亞裏士多德說道,“還是說,你不願意承擔風險,是因為你害怕那個教團?”
“笑話。我們為什麽要害怕一個遠在希臘本土的教團呢?”米洛的臉色變了一下,口氣依然強硬,“這裏是意大利,是畢達哥拉斯大師的門徒掌握的地方。”
“可是,這些教徒就在你們眼皮底下進入了意大利,而且就在離你們不遠處的暗室裏籌劃怎麽對付你們。”亞裏士多德嘴角微微上揚,“這些事實都說明,你未免過於自信了。”
“哼,這不是我所聽到的事實。”米洛低下了頭,口中喃喃說道,“請回去吧,我需要做一次冥想。”
“這是什麽習慣?難道當麵聽到的話還不如冥想可信?”亞裏士多德心中暗自抱怨著,但並沒有什麽好的辦法。他走出院子時,一道道目光仍然在充滿惡意和疑問地盯著他,他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了對方。
“啪——”就在他邁開腳步之時,一聲脆響嚇了他一跳,一個木製的小玩意突然衝到了他的腳邊,直直地撞在了他麵前的地上。
“阿啟泰製作的‘飛鴿’?”亞裏士多德撿起了那個神奇的機械,然後順利地在“飛鴿”身上找到了一個紙卷。
他走到路邊,躲在一片屋簷下麵,展開紙卷,上麵是用一種細長的字體書寫的文字,密密麻麻的,看起來就像抄書匠的手筆。夜色昏暗,他看不清楚上麵到底寫了些什麽,隻得抓起東西,快步回到自己的住處,將蠟燭點上。
燭光在整間屋子中蔓延開來,他先是注意檢查了一下房間,發現並沒有什麽變化,這讓他放心了不少。他這才展開紙卷仔細觀看,他注意用衣服擋住了信紙,雨水並沒有淋濕它。一排排黑色的字跡細密地排列著,需要仔細辨認才能看清楚。
“艾薩拉致亞裏士多德:
我將通過這種方式與你保持聯係,隨時指揮你的行動,你務必按照我的指令行事,不得有誤。在我們合作的過程中,必須嚴格注意以下幾點:一、不得私自聯係聲聞家;二、不得私自與敵人發生衝突;三、不得在塔蘭頓下城區內施展攻擊性技藝;四、無指令不得進入危險區域。當你遵守這些條件之時,一切才能順利進行。以上。
讀信後請馬上銷毀,並將飛鴿放置在離你所在位置最近的繩索上。又及。”
“這個艾薩拉到底是在搞什麽花樣啊!”亞裏士多德看著這些文字,讀了幾遍,也隻有“語焉不詳”四個字可以形容。“到底為什麽要遵守這四個條件?到底下一步應該怎麽做?坐等她的指示?”亞裏士多德感到一陣苦悶,“可是這裏麵的第一條,我今天就違反了啊。”
想到此處,他將這張紙條翻到背麵,從窄邊開始,簡單寫道:“收到,然而我於收信之前已聯係聲聞家,應該如何應對?亞裏士多德。”
他把這個紙條再次卷起,塞進木製機械的凹槽裏。然後走出大門,尋找一個連接著繩索的高杆。他把“飛鴿”在手指擺弄了幾次,對了對方向,朝著繩子上擲去。他擔心自己的臂力不足以將它放置到合適的位置,但沒想到“飛鴿”一靠近繩子,就像得到了生命一般,攀附上去,沿著繩索滑走了。
“神奇的機械。”他不由得再次感歎了一聲,隨之陷入了迷茫,“這座城邦到底還有多少秘密?我該怎麽應對接下來的事情?今天的通報是一個錯誤嗎?阿裏斯提波為什麽讓我跟著聲聞家?這個計劃到底要怎麽展開?我該聽阿裏斯提波的指揮還是聽艾薩拉的?”這些問題在他的心中縈繞,讓他無法冷靜思考。
“嘿。”他的思緒被一個聲音打斷了。當他抬起頭來時,心中猛地一驚,差一點扭頭就跑。但他發現自己的腳一點兒都動彈不得。
他看向那個說話的人,隻見黑暗中的人披著一件與自己相似的鬥篷,鬥篷下露出幾縷金色的發絲。他看到對方蒼白的臉色上充滿了殺氣,一雙眼睛直瞪著自己。俄耳甫斯教的代行者,剛剛在早晨與自己分別的那個女人,此刻正站在自己的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