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針鋒相對
亞里士多德靠在牆壁上打了個盹,而後一下子驚醒。密室里沒有窗戶,只有靠近房頂的小孔透進一縷光線。亞里士多德想起自己已經在這個房間里枯坐了一夜,之前,一個信徒被打發出去探查消息,而目前還沒有回來。提蒙在他身邊靠著牆坐著,此時熱情地將一塊麵包塞到他面前:「迪米特里,吃點東西吧。」
他接過麵包,晃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那個代行者仍然在另一側牆邊坐著,似乎一點兒都沒有挪動的樣子。她的雙目微閉,似乎連呼吸都沒有發出,彷彿一座雕像。此時,她像是注意到了亞里士多德的目光,倏然睜開眼睛,兩道凜冽的目光與亞里士多德的眼神正好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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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樣呆在這裡嗎?」他故意沒有看對面的代行者,而是轉頭問提蒙,「如果畢達哥拉斯派的人想要追查,找到這裡也只是時間問題吧。」
提蒙兩隻眼珠轉轉,沒有說話,他努努嘴,示意對面的代行者正在看著他們。亞里士多德滿不在乎地說:「塔蘭頓是阿啟泰一手修建的,城裡有哪些密道、哪些隱藏的房間,他一定是一清二楚的。」
「量地術並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強大。」代行者說話了,「除非他一刻不停地觀察著這座城邦的每一片土地,否則,人們私自在家裡開鑿一個密室根本不可能被發現。」
「哦?」亞里士多德心中暗暗衡量了一下這種可能性,覺得這未必不在阿啟泰的能力範圍之內。不過,他還是表現出釋然的神色,長呼了一口氣,說道:「你的任務就是在這間小小的房間中完成嗎?」
「迪米特里,不要多問任務。」提蒙拉了一下他的衣角,小聲說道,「代行者需要的會主動告訴我們,她不說代表這不需要我們知道。」
「沒關係。你離開教團的這段時間看來已經足夠讓你忘記教團的法則了。」代行者繼續盯著他說道,「不過我可以告訴你,這裡是任務的起點。」
「告訴我意味著需要我的配合?」亞里士多德抬頭問道,「你要讓我做什麼?」
「你是受啟者,一定熟悉聖書的內容,那麼,請你告訴我,要消滅一個靈魂需要怎麼做?」代行者面色平靜地發問道。
「靈魂是不朽的,它不會被消滅,除非造物者親自做到這一點。」亞里士多德按照自己的記憶回答道,「你,或者我,都沒有辦法。」
「哼。」對方鼻子輕輕地哼了一聲,轉而說道,「如果靈魂不可以被消滅,那靈魂包含的東西呢?」
「你的意思是?記憶?知識?意識?」亞里士多德一時沒有明白,「靈魂包含了很多東西,你指的是什麼?」
「我指的是聖書中記載的內容。怎麼?你不記得了嗎?」代行者挑釁地揚了揚眉毛,「你受到的啟示難道不包括這方面的內容?」
「記載是一回事,但如何解讀這種記載就不是個人可以決定的了。」亞里士多德毫不退讓地說道,「聖書的真理是隱秘的。」
這句話十分正確,讓對方無話可說。但代行者顯然並不滿意亞里士多德的這種態度,她緊接著追問道:「那麼,就你接受到的知識而言,靈魂的力量從何而來?」
真是一個接一個的難題啊!這個問題我怎麼會知道!亞里士多德內心發出了無聲的吶喊。但為了保持營造出的神秘感,他不動聲色地說道:「靈魂的力量由自然而來。」
「自然?」代行者顯然沒有想到對方會這麼回答,一時也沒有想到反駁的方法,她想了一下,才說,「你說的自然是什麼?」
「靈魂在自然之中,而不在自然之外。」亞里士多德沉住氣,將所知道的知識用另一種說法表達出來,「當靈魂被製造時,自然就獲得了力量。」
「這麼說,你認為靈魂的力量是天賦的?」代行者追問道,「既然這樣,為什麼靈魂的力量還可以不斷增長呢?」
「很簡單,就像一個孩子,他剛一出生時並沒有知識,但隨著教育和經驗的增加,他的知識也在不斷增長著。」亞里士多德說道,「但他的靈魂本身並沒有變化,這種能力,才是靈魂的力量所在。」
「能力,力量,這都是一個詞。」代行者念叨著這個詞,似乎陷入了沉思。亞里士多德則反問她:「你還是沒有正面回答我,需要我為你的任務提供什麼幫助?」
「我聽說你精通靈魂與身體分離的技藝。」她說話的同時看了一眼亞里士多德身邊的提蒙,似乎是他迫不及待地將迪米特里的技藝向對方和盤托出了。亞里士多德輕鬆地點點頭,彷彿一切順理成章。而接著,代行者繼續說道:
「我的任務因為受到了你們的影響,導致現在情況出現了變化。所以,我將改變任務的計劃,就由你們開始。」她用命令的口吻說道,「我需要你來完成這個任務開始的部分。」
「所以,到底是什麼?」亞里士多德提起了興趣,而其他人的眼神也表明了他們對此也十分好奇。
「教團得到了可靠的信息,有聖物出現在塔蘭頓。」代行者說著目光一凜,「目前知道這個消息的可能不止我們一方,因此我們需要搶先找到它,奪下它,毀滅它。」
「請恕我無能為力。」亞里士多德向後一靠,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你知道什麼是聖物嗎?不要說我們找不到,就算我們發現了它,結果就是我們會被直接消滅,連一絲反抗的機會都不會有。」
「我聽說你也接觸過聖物,不是嗎?」代行者的語氣變得冰冷起來,「你應該對聖物有所了解。」
「聽著,聖物之間並沒有必然的相似性。」亞里士多德嚴肅地打斷了對方,「而且,我現在已經失去了聖物,也沒有辦法對抗可能擁有聖物的敵人。」
「然而這個敵人並不需要你去對抗。」代行者禮尚往來般地也打斷了亞里士多德的話,「我們已經有充分的證據,確定了掌握那件聖物的人。」
「哦?你指的是誰?」所有人的耳朵都一下子提了起來。
「在這裡的聲聞家領袖,菲阿刻斯。」代行者輕巧地吐出了這個名字,「而據說,他現在不能出現在公開場合,是因為正在冥想之中。」
……
冥想,是俄耳甫斯教中一個十分重要的修行方式。畢達哥拉斯學派繼承了俄耳甫斯教的儀軌,也同樣延續了這種靈修的方式。冥想要求修行者獨自處於一個絕對安靜和隱秘的空間,放棄任何世俗的活動,捨棄身體的慾望,一心追求靈魂的凈化。
「他進入冥想有多久了?」亞里士多德問道,「他不會突然結束冥想吧?」
「據說,菲阿刻斯要進行的是一次長久的冥想,他最多可能在冥想中度過七年。」代行者回答道,「這是他完全封閉自己的第五年。」畢達哥拉斯學派中以「七」為規律,無論是七天、七月或七年,他們一定要呆滿相應的時間。
「所以,聖物並不在他身上?」亞里士多德有所懷疑,「如此珍貴的東西,即使不隨身攜帶,也會放在隱秘的空間之中吧?況且,他身邊一定有很多學生和追隨者保護,不是嗎?」
「我們正要做這件事。」代行者面色陰沉了下來,她思考了一陣,說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他放置那件神器的位置。」
「我需要提醒你,如果他將那件東西放在了自己製作的空間之中,那麼,你無論如何也不能拿到它。」亞里士多德說道,「即使你能通過某種方式感知到,但還是無法進入。這正是空間的專屬性決定的。」
「看來你們在厄琉息斯沒有得到教團最新的發明。」代行者發出了一聲冷笑,「教團內部的受啟者早就已經得到了來自神王的恩賜,有了它,空間之間的虛空也並非不可跨越的。」
「那是什麼?」亞里士多德有些驚訝,他深知這種「跨越虛空」意味著什麼,即使是高超的數學家,也無法做到自由地出入各種被造的空間,更不用說在虛空中穿梭了。而對方似乎有備而來,難道他們真的在這方面取得了什麼巨大的突破?
「這就是你需要配合我做的。」代行者一邊說,一邊站起了身子,她的背後是一面看似普通的牆壁,但隨著她的身體移動,這面牆好似被向後推動了一些。亞里士多德也站起身走向那裡,他定睛看去,只見整面牆都呈現出了一幅巨大地圖的模樣,它彷彿是一張星圖,又彷彿是一個巨大的漩渦。
「這是?」亞里士多德被那漩渦的形狀晃得有些頭暈,連忙問道,「一個地圖嗎?」
「它不是一般的地圖,而是將你傳送到指定空間的地圖。」代行者說道,「這個密室經過教團的多年打造,就是為了在那些異教徒眼皮底下安置一個致命的機關,讓他們在不知不覺間被我們一擊命中。」
「數學家技藝的第六環:多重世界?」亞里士多德腦中響起了柏拉圖曾經說起過的那個名字,如果「多重世界」意味著在不同的空間中自由出入的能力,那麼毫無疑問,作為畢達哥拉斯學派的領袖,阿啟泰應該也具有相關的技藝。
代行者看他看得出神,以為他根本不能理解這是什麼意思,便簡單地介紹道:「你可以把它理解成一個入口,但不是一個確定空間的入口,而是可以根據你的需求設置出口的入口。」
她有些激動地說道:「有了它,我們就可以從此地傳送到任何一個被設置的空間之中。」
「然而,我們如何確定那個空間就是我們想要進去的?」亞里士多德發出了疑惑的聲音,「如果我們走錯了呢?」
「這當然需要精確的計算。」代行者看了亞里士多德一眼,「每一個空間都在宇宙之中佔據一個位置,它與我們所處空間的相對位置自然是可以計算出來的,這你都不能理解嗎?」
「理解是一回事,實踐是另一回事。」亞里士多德搖了搖頭,「對我來說,這種計算過於繁瑣,我只喜歡研究人的靈魂。」
「我正是需要你的這個研究。」代行者說道,「要進入設置空間的,並非身體,而僅僅是人的靈魂。」
「將靈魂與身體分離出來進入指定的空間?」亞里士多德駭然地後退了一步,「我警告你,這是很危險的行為。」
「哼。」代行者再次發出冷笑,「如果沒有風險,教團何必派我來呢?」她甩甩頭髮,堅定地說道,「我負責設定位置,而你負責分離靈魂。」
「如果沒有我在場,你準備怎麼做?」亞里士多德又打起了退堂鼓,「你原本的計劃應該沒有把我設計在內啊?」
「我本來可以用更加簡單的辦法。」代行者滿不在乎地回答,「在城邦中找到菲阿刻斯的住處,直接毀滅他的身體。但是現在城邦的守衛們已經警覺,那就只能從靈魂動手了。」
「你有沒有想過,假使對方的身體也在那個空間之中,我們該如何應對?」亞里士多德問道,「我們能進入空間的只有單純的靈魂,而對方卻有身體,這會導致一切不確定的隱患。」
「這是你要解決的問題。」對方毫不留情,「把他的靈魂拉入空間,直接針對靈魂本身做出攻擊,這本就是你研究的一部分,對嗎?」
亞里士多德暗中叫苦,也許對本來的迪米特里或者那位厄琉息斯大祭司來說,這種操作不過是家常便飯,但自己根本沒有這種技藝,更對靈魂的分離技藝一竅不通啊。他故作鎮定,努力表現出成竹在胸的樣子,將問題拋給對方:「現在的難題是,你要如何確定那個菲阿刻斯所在的位置?」
「我會在這幾天內打探清楚的。」代行者似乎很有把握,「到時候,我們一起行動。」
「你之所以信任我,或者說,願意把我留在身邊,只是因為要藉助我的技藝,是嗎?」亞里士多德進逼了一步,「你自己根本無法使用這個設施,只有我的協助才能做到,對嗎?」
「你想要說什麼?」代行者盯著他,再次顯現出慍怒的神色。
「我要說的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絕不是你的下屬,而是你的合作者。」亞里士多德的嘴角掛上了一絲微笑,「而對待合作者,我要求與你對等的權力。我要求與你同時探查,並且可以自由出入這間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