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裂顱之災

  「那個區域？」亞里士多德沒有聽懂，但覺察到那一定是非常強大的防禦。但隨之而來的寂靜讓他更加不安，「為什麼沒有任何聲響了？」他看向艾薩拉，卻發現對方也正看向自己。「打開通往天文塔底座的通道。」艾薩拉轉過頭，朝著自己學派的成員們發出了指令，很快，地下傳來了嗡嗡的機械運轉的聲音。亞里士多德還在向下張望,待一回頭才發現艾薩拉已經不再原地。亞里士多德急忙向塔基處跑去，現在，白塔底層大廳正中的中心打開了一個巨大的圓洞，一些畢達哥拉斯派的成員圍在那裡。「艾薩拉呢？」亞里士多德看到艾薩拉不在人群中，便向周圍的人問道。那個人只是默默地指了指那個洞口。「那麼你們為什麼不跟著進去？」亞里士多德疑惑地問道，接著,他看見阿啟泰的弟子拉米斯科從另一側的通道走了出來,臉上帶著抱歉的神色。他一見到亞里士多德，就率先說道：「抱歉，朋友，這裡很危險，你應該儘快離開。」「危險？」亞里士多德心念一轉，「那麼艾薩拉和菲阿刻斯，不，就是那個入侵者——他們都到哪裡去了？」「這裡通向白塔的底座。」拉米斯科說道，「而在那裡，安置了阿啟泰自己設計製作的機械迷宮，它被稱為『阿啟泰之環』。」「機械迷宮？就像米諾斯的迷宮一樣嗎？」亞里士多德答道，「如果入侵者進入迷宮，就一定會被困在裡面嗎？」「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拉米斯科說道，「現在艾薩拉已經進去收拾了，在她出來之前，我們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所以，你們為什麼不一起進去？」亞里士多德再次提出了這個問題，「跟著她進去，總比在這裡等待要好吧。」「很遺憾。」拉米斯科搖搖頭，「我們並不知道迷宮的原理,即使進去也只是被困住而已。所以，阿啟泰曾經嚴格命令。不允許本學派弟子進入底座之中。」「那麼，艾薩拉呢？」亞里士多德問道，「她知道那個原理嗎？」「她應該也不知道。但我們沒有來得及攔住她。」拉米斯科滿面擔憂地望向那個深洞，「不過她可能是最為熟悉阿啟泰的人，能夠破解這個迷宮，也未可知。」「我要進去。」亞里士多德說道，「既然迷宮存在著被破解的可能性，我也可以去試一試。」「這太冒險了！」拉米斯科阻攔道，「我們必須保護好來自遠方的朋友們，不可能讓你隻身犯險。」「一旦危險來臨，它不僅僅針對你們，也會針對我們。」亞里士多德說著一躍而起，「現在重要的是將入侵者制服！」說完，他的身體沒入黑暗之中。他感到腳下是一片空洞，根本沒有停留的位置，他希望藉助自然學中操縱元素的方法來製作一條道路,但這裡根本沒有太多的氣體,也沒有其他的東西。「怎麼會這樣呢？」在下墜中，亞里士多德的腦子飛速地運轉著，「如果是一座迷宮，至少應該有牆壁，有道路，否則這怎麼算是迷宮呢？」「轟隆隆……」在他的思考中，腳下發出了一陣巨響，他這才發現，自己已經落到了塔基的底部，這讓他舒了一口氣。但隨之而來的是腳下劇烈的震顫，又讓他心驚膽戰起來。「這是什麼？為什麼有這麼大的震動？」亞里士多德極目看向聲音的源頭，他看到地面在一點點鼓起，波動，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地下翻滾著，正朝著自己的方向衝來。「這就是所謂的機械嗎？」他確實沒有看懂這到底是一種什麼機器，只是下意識地側身讓開了波動起伏的地面，但接下來，他的腳下一空，立刻繼續向下墜去。「陷阱？」亞里士多德一怔，但身體已經不由自主地開始下落了。他試圖用手撐住正離他遠去的地面，但是這裡的地面是他不認識的材料，也無法用變形術改變它的形式。「又落地了。」他的腳下踩上了堅實的地面，但周圍還是一片黑暗，根本沒有可以用來確定方向的東西。亞里士多德開始摸索著向前走去，但似乎每個方向都沒有盡頭。「這是一個圓嗎？」在朝著各個方向試圖前進后，他發現這裡根本沒有出口，而是一個封閉的空間。這時，之前的轟鳴聲再次傳來。「又是這樣？」亞里士多德再次感覺到了地面的波動。「是要選擇跳向哪個方向才能避免下墜？」他這樣想道，「之前我跳向了右側，現在跳向左側試試。」他的嘗試沒有什麼用處，隨著地面的波動，他再次墜落了下去。這一次，他所處的空間明顯比之前狹窄了許多，他的雙手可以抵住牆壁，但當他試圖使用變形術時，也不過只是劃出了幾道印跡。顯然，這裡的材料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質料，而建造方法也是他不能理解的。「左邊不行，右邊也不行，這是偶然的，還是有一定規律？」他想到了拉米斯科所說的「原理」，「是的，我也不知道這個迷宮的原理，所以只能任由它擺布。」第三次，他又向同一側跳了一次，情況完全沒有變化。「這個迷宮到底有多少層？」他開始自我懷疑起來，「如果這樣一直墜落，最後的結果會是什麼？」他突然想起了艾薩拉的那句話——「形神俱滅！這就是最終的結果嗎？」「前三次都沒有危險，但之後就說不定了。」亞里士多德這樣想到，「這是白塔的地基，它不可能是沒有邊界的，那麼，那個最後的界限就應該是最終毀滅的地點。」「我要抓住每一次機會了。」他定了定心神，專心等待著下一次地面的震動。「這到底是什麼原理和規律呢？我好像完全看不出來。但設計一個無規則的迷宮，顯然不像是數學家的風格。」第四次，亞里士多德又掉了下去，但萬幸這不是最後一層。他手扶著地面，蹲坐了下來，連續的墜落讓他有些心驚肉跳。「不是方向的問題。」亞里士多德敲了敲身後的牆壁，「假如白塔本身是一個圓柱體，它下面的地基和它保持一致才能保證它的穩固。也就是說，這應該是一個圓柱形的空間。但我每次下落到一個新的空間，地面的形狀都是圓形，大小也都一致。這說明，不是一半地面運動了，而是地面整體下移了。」「或許，我應該嘗試找到界限，就是在變動的位置中不動的東西。」亞里士多德心念一轉，「比如在那個震動的中心，那個在向著我移動的東西，它是什麼？為什麼不跟著它一起運動呢？」他想到這裡，就感到震動再次發生了。他集中精力盯住地面，看著翻滾鼓脹的地表踏了上去。他的腳下一陣打滑，但他還是牢牢地讓自己的身體定在了那個運動的位置上。這次，他沒有下墜，而是隨著翻滾的地面移動著，眼看，他就要撞上牆壁了。「如果跳下去，就白費力氣了。」他這樣想著，咬著牙撞上了牆壁。亞里士多德聽到了一陣劇烈的風聲，接著就進入了一個新的空間。他的腳下完全無法站穩，因為這裡像是一個管子，人在其中只能不斷下滑。還好管道並不寬敞，他足以讓自己的身體卡住了管子的兩個側壁，這才停止了運動。「阿啟泰之環？就是這樣的一個管道嗎？」亞里士多德手足並用地向上挪動了一下，他看清了自己進入的位置。那裡像是有一個圓形的小門，當他撞上時，小門打開，他就進入了這個管道。「如果這裡的門不是任意的，那麼每一層都應該有這樣的門存在。」他仰著頭努力向上看去，那裡除了黑暗一無所有。「我感覺自己剛剛踩上了一個球面。」他仔細思考著，「或者是一個半球。那麼，這個門所處的位置，就應該是這個運動的球面與圓柱體牆壁的交點。如果有一個數學家在這裡，就可以計算出這樣的交點應該在哪裡了。」亞里士多德一陣惋惜，他無法探知那個運動的球面的大小，也不能計算出交點的位置。比起之前有規律的下墜，這一次他在管道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沒有聲音，也沒有移動，他就卡在那裡，不知所措。「一般來說，這個管道應該通向某個處所。」他強迫自己進入思考，「這樣的門應該不止一個。」於是他放開了手腳，讓自己的身體滑行下去，很快，他發現這條管道的牆壁上並沒有可以打開的出口，而自己曾經撞開的那扇門也不知何時自動關閉了，毫無痕迹。「因為沒有人觸碰，也就沒有打開，是么？」他掙扎著向上移動，用手感受了一下那個位置，「無法從內部強行打開，甚至如果不是我曾經撞擊過這個位置，我根本不知道這裡有一個門。」「只能等下次外面的球撞到管道壁的時候了。」他這樣想道，「這樣我就能找到那個通向外界的出口。」他在寂靜中等了許久，大概已經過去了之前三次下墜的時間，管道中還是沒有任何變化。亞里士多德有些著急了，他側起耳朵，關注著外界的動靜，一絲聲響也不敢錯過。「來了！」熟悉的震動聲再次響起。這聲音越來越近，很快有撞擊的聲音傳來。亞里士多德來不及細想，就用盡全部力氣，朝著發出聲音的位置衝去。此刻，他十分希望自己有數學家的技藝，也就不至於如此狼狽了。「找到了。」亞里士多德感到身體接觸到了一個正在運動的球面，沒錯，他找到了正確的位置。接著他感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向上運動，看來這一次運動的方向發生了變化。「這是我之前來過的地方。」亞里士多德注意到了牆壁上的痕迹，顯示出這是他曾經到達過的第二層。「上升的道路與下降的道路是同一條。」他突然想起了赫拉克利特的那句名言，「如果上升與下降的路徑是同等的，那麼它應該花費同樣的時間。但它這次花費了比原來要長得多的時間，說明它的運動路線不是直上直下，而是曲折的，這是一條曲線，而非直線。」亞里士多德跟隨著腳下的運動一路前進，這次他在靠近牆壁時停了下來，在腳下的球體即將離開的時候，他清晰地感受到了向前的力量。「所以，它還會在牆壁內部運動，這是一種對圓柱體的切割啊。」亞里士多德閃身進入了面前的管道。這次他有了經驗，提前做好了下一次圓形洞口打開時跳起的準備。就這樣，他用這種方式在這個環形通路內移動著，這個環不是正圓，而是呈現著奇異的彎曲，亞里士多德不知道該如何畫出這種曲線，但他明白，這就是運動的球體切割圓柱的路徑。「我要找到艾薩拉和入侵者在哪裡。」亞里士多德感覺自己的行動愈加靈活了，於是開始思考此次冒險的目的，「入侵者如果看不出這裡的機械運行規律，一定會不斷下墜，直到最底層。按照艾薩拉的說法，那裡將會十分危險。他說不定已經被毀滅了。」「但艾薩拉呢？如果她不能掌握這裡運行的秘密，那麼最有可能的行為是和我一樣，在這個管道內行動著，唯一的問題是，她在哪兒呢？」亞里士多德感覺自己已經到達了管道的最下端，他感到這次的開口在自己正下方，但當他試圖出門時，卻立即被一股向上的力帶走了。他的身體不聽使喚地在管道中滑動著，就像被甩了出去一樣。「這是什麼地方？」亞里士多德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空曠的空間。他驚訝地發現這裡還有兩個人，一個是「皮洛士」，那個可怕的入侵者；另一個則是艾薩拉。亞里士多德的出現讓兩個人同時一驚，於是各自後退了一步。艾薩拉率先開口：「你怎麼到了這裡？」「這個問題真得不好。」亞里士多德苦笑了一下，「看來，這裡的機械對入侵者沒有起作用。」「你以為這裡只有迷宮嗎？」艾薩拉的嘴角略微翹了起來，轉而對著「皮洛士」的身體，「讓我來看看你到底有多少本事吧！」「你應該不是他的對手啊！」見識過這個入侵者技藝的亞里士多德不由想要上前，但艾薩拉滿懷信心的態度又讓他有些遲疑。接著，他看到從他們上方的牆壁上，一台巨大的斧子正凸現出來，最終豎直著停在了地上。「老皮洛士」巍然不動，似乎並未對此有所忌憚，他的雙手舉起，朝著艾薩拉抓去。「來見識一下真正的技藝吧。」艾薩拉一躍，接著用纖細的手臂驀然舉起了那柄巨斧，「諸神所經受的一切，都將會再次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