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爆竹
臨溪村這樣的小山村自然和大城市到處張燈結彩比不了，但家家都掛上了燈籠，雖然不像白天那樣亮如白晝，但村裏的景色還是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這時很多人家都在吃飯，或者一家人聚在一起，老人講一些趣聞，而小孩子大多都溜了出來，像燕雲兄妹一樣，兩兄妹走出不遠，就聽見前方傳來一陣爆竹聲，然後是一陣小孩的哄笑聲，燕雲兄妹也向著那個方向走去。
還在遠處，就見中間一夥人，為首的正是多日不見的周安，周圍是幾個周家的子弟或者平時就跟著周安混的孩子，隻見周安一隻手上拿著一小掛爆竹，隨即點燃扔在一邊的地上，爆竹一陣炸響，包裹著爆竹的紅紙被爆竹崩壞，散落了一地，劈啪聲一停，周圍圍觀的孩子就一齊撲了上去哄搶，在碎紅紙中翻找還沒有點燃的爆竹，其中一人仗著身高體壯第一個就衝了上去，燕雲遠遠就看到，那人正是虎子。
虎子第一個站起身來，手裏搶到了兩個沒點燃的爆竹，嘿嘿直樂，又看向走到一邊再次燃放爆竹的周安幾人身上，周安身邊幾人看見虎子等人的樣子，不時的指指點點，從目光中不難看出鄙夷之色，更有幾人大聲嘲諷，罵幾句“窮鬼”之類的話。
虎子正將撿來的爆竹收在兜裏，聽見罵聲抬頭瞪了那人一眼，不過周安放完爆竹，虎子又第一個衝上去撿，那人眼珠一轉，到周安身邊一陣耳語，不時的看向虎子等人幾眼。
正在走近的燕紫靈低聲對燕雲道：“哥，看樣子他們又在想主意欺負人了，平時就聽說周安他們仗著家裏有幾個臭錢，欺負村裏的小孩，哥你可要管管。”
燕雲一陣苦笑，富人愛炫耀，這似乎是富人的通病，自己怎麽管？自己又憑什麽管？燕雲沒說什麽，卻也拉住了妹妹，打算先看看周安等人準備做什麽。
周安見虎子等窮孩子將撿到的爆竹拿在手裏，一副興高采烈的樣子，趾高氣揚的走了過來，環視一周，目光特意在幾個家裏窮苦，沒買新衣服的孩子身上停留了一下，隨手從跟隨過來的同伴手裏拿過一整掛爆竹，向大家揚了揚，道：“撿地上那些零碎有什麽意思？看到我手上這個沒？隻要你們給我磕個頭，叫聲周大爺，您是我親爹，我就將爆竹送給誰，有願意的沒？”
周安在孩子群中掃視了一周，目光落在了虎子身上，笑道：“虎子，每次都看你搶的最凶，怎麽樣？跪下給我磕個頭，叫聲周大爺，您是我親爹，這掛爆竹就是你的了。”
周安說著，將手裏的爆竹扔在了虎子腳下，虎子看看四周，一副猶豫的樣子，輕聲嘀咕道：“才比我大幾歲，就想給我當爹？”
周安聽見虎子的話心裏有些惱怒，不過見虎子的目光時不時的落在地上爆竹上，顯然還是受到了誘惑，轉而掃向周圍那些眼巴巴看著的窮孩子，笑道：“虎子不願意，你們也不願意嗎？沒人叫我可拿走了，回家裏在院子裏放，讓你們誰也撿不到。”
周安說完，就假裝去撿地上的爆竹，突然一個五歲左右的小孩一下子搶出人群，對著周安跪了下去，飛快的磕了個頭，叫道：“周大爺，您就是我親爹。”說完，飛快的撲了過來，一把搶過地上的爆竹，退回到了人群中，將爆竹抱在胸前，一副生怕別人搶奪的樣子。
周安一愣，隨即笑道：“不錯，爆竹是你的了。”
聽見周安的話，那個小孩才如釋重負的放鬆下來，周圍幾個孩子也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周安一樂，轉身又取了幾掛爆竹，隨手扔在了地上，這次還沒等周安開口，幾個孩子就搶出人群，撲倒在地，磕了個頭，嘴上喊著：“周大爺，您就是我親爹。”然後一個個將爆竹拿在手裏退了回去。
更有一個貪心的孩子，直接搶了兩掛爆竹，然後跪在地上連磕了兩個頭，喊了兩句：“周大爺，您就是我親爹。周大爺，您就是我親爹。”
周安看了，哈哈大笑，周安身後幾人笑的更是肆無忌憚，周安又將目光落在虎子身上，取了兩掛爆竹扔在地上，對虎子道：“怎麽樣虎子，想好了沒？你給我跪下，喊一聲，這兩掛爆竹就都是你的了。”
其他孩子聽見了，特別是剛才磕過頭的孩子都不忿的看著周安，隻是懾於周安的家世不敢當麵質問，虎子左右看了看，見不少孩子手裏都有爆竹，而且自己一下就能得到兩掛，不禁有些意動，就在虎子也想跪地磕頭時，一雙有力的大手，按住了虎子的肩頭，虎子轉頭一看，正是燕雲。
虎子對上燕雲炯炯有神的目光，竟然覺得有些臉紅，燕雲卻半點笑模樣也沒有，看了看四周的孩子，又瞅了眼神態倨傲的周安，洪聲道：“我知道，貧窮不會要了人的命，可是貧窮帶來的恥辱感卻是要命之極。總是被人瞧不起，久而久之，自己也便忘了什麽是尊嚴，什麽是臉麵，在貧窮麵前，大家都忘了什麽是骨氣。別人不尊重你，那是別人的錯，但自己瞧不起自己，自暴自棄，就是你自己的錯，今天大家覺得磕一個頭就能得到一掛爆竹，大家覺得自己年紀小，即便家裏人知道也不會怪罪你，可你們有沒有想過，今天你們為了一掛爆竹能跪下給人磕頭，明天是不是為了更多的金銀，可以去做更沒有尊嚴，更沒有臉麵的事？甚至隻要有足夠的錢，就可以讓你去殺人放火？”
燕雲頓了一下，環顧四周，見這些窮人家的孩子臉上都現出思索的神色，虎子更是眼睛通紅，燕雲緩和了口氣，柔聲道：“父母給了我們生命，不管是富貴也好，貧窮也罷，這都不是我們能選擇的，但路是我們自己走的，即便是窮，我們也要窮出骨氣，別人瞧不起你，你自己就不能瞧得起自己麽？你當自己是狗，別人又怎麽會當你是人？！”
虎子身子陡然一顫，心中隻有那兩句話在不斷震蕩回響：
“你當自己是狗，別人又怎麽會當你是人？”
“你當自己是狗，別人又怎麽會當你是人！”
虎子雙眼中閃動著振奮之色，第一次懂得了骨氣的含義，轉頭就看到正不知所措的周安，冷笑一聲，突然撿起地上的兩掛爆竹，揚手就扔在了周安的身上，嘴上吼道：“去你母親的，我虎子是你親爹。”
虎子像得勝的將軍般，昂首挺胸的走了回來，隻覺得天地是那麽開闊，胸中有萬千豪氣，走到燕雲身前，十分鄭重的一拱手，道：“多謝你，兄弟。”
周圍窮人家的孩子都愣了一下，然後那些剛才下跪磕頭的孩子，一齊大喊一聲，都將手中的爆竹向周安扔去，周安幾人一時間狼狽躲閃，雖然爆竹不像石頭等硬物，打在身上也不疼痛，可周安等人都被燕雲的氣勢所懾，竟然不敢還手，周安十分狼狽的低聲道：“我們走。”帶著人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周安心中忿恨之極，本來上次和燕雲打賭就失了顏麵，沒想到回家後更是被禁足，好不容易過年了，出來透透氣，永安城裏的親戚送來不少爆竹，正好借此機會好好發泄一下悶氣，剛玩到興頭上，又被燕雲攪了局，周安心中的恨意可想而知。
不過周安也明白，自己惹不起燕雲，燕雲就像自己的克星，隻要燕雲一出現，自己就沒好日子過，特別是今天的事情發生之後，即便燕雲不出現，自己也沒臉麵在村子裏混了，周安下定了決心，回到家就向爹娘提出想去永安城投奔親戚。
周安爹娘將周安的想法告訴了周家老爺子，沒想到周老太爺都沒問緣由就同意了，而周安在年後就悄然的離開了臨溪村，這裏是他的傷心地，隻要燕雲還在這裏一天，他都不想在回到這裏。
燕雲等人自然不知道這件事對周安的影響，更不知道周安會因此離開臨溪村，不過即便知道，又有誰會在乎呢？
周安等人走後，其他孩子覺得十分出氣，特別是燕雲那番話，即便是孩子，也覺得振聾發聵，都圍在燕雲兄妹身邊。
虎子憨厚的嘿嘿笑了兩下，低聲道：“要不是燕雲你來了，我說不定就要丟人了，平時爹就告訴我人窮誌不窮，活著要有骨氣，要是讓他知道我剛才差點……嘿嘿，回家還不把我打死。”
剛才那個跪下磕了兩次頭的小孩不好意思的道：“雖然平時也和周安那些富人家的孩子一起玩，但說實話，總覺得比他們低上一等，家裏窮，說話感覺都沒人家硬氣，不過燕雲你說的對，人家看不起我們，我們更要看得起自己，平時我就在想，為什麽同樣的人，我們卻要低人一等，今天我終於明白了，低人一等的不是我們的人，而是我們的心，謝謝你燕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