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6章 君心父心難兩全
「可她救了……」「夠了。」沈熠突然出聲打斷了他,冷睇了他一眼,站起身來,一揮袍袖喝道:「這是她自己選的結果,沒有人逼著她,如今正值內憂外患之際,你身為皇子,更多的應該好
好考慮一下怎麼為國為民分憂,而不是將精力都放在一個女人身上,這件事到此為止,今後不必再提。」
「父皇!」
「朕累了,你若無他事,就退下吧。」沈凌清好像在說什麼,卻見卓成站在沈熠身後拚命地擺了擺手,沈熠亦是一臉漠然神色,根本沒有再談此事之意,無奈,只能咬緊牙,垂首道了聲「兒臣告退」,躬身退了
出去。直到目送著沈凌清的身影消失,聽著他的腳步聲也遠去了,沈熠的臉色突然一陣慘白,再也稟不住那口氣,坐下伏在案上劇烈地咳了起來,氣息急促和凌亂,方才的沉靜
與神氣早已不見。
「聖上……」卓成擔憂地扶著他,皺眉道:「您這又是何必呢?您本意是為了清王殿下好,卻又偏偏讓誤解了您的好意……」沈熠擺擺手,沒讓他繼續說下去,搖頭道:「你不懂,他是朕的兒子,知子莫若父,朕了解他,就算現在他暫且屈服,以他的脾氣,等朕歸西之後,他一定還會在想辦法把
人弄出來的……」
「那聖上又何故要這麼做?」「人他遲早都會弄出來,但現在絕對不行,眼下承國和青髓關係微妙,他稍有行差踏錯,就會給朝臣落下話柄……不過,朕不僅了解他們,還了解他的幾位兄長,等這波勢
頭過去了,朕走了之後,你以為他們這幫兄弟能容得下青髓一直這麼逍遙下去?」
卓成想了想,試探性道:「聖上的意思是,青髓遲早要為今日的選擇付出代價,待青髓臣服於我承國,不再敵對,屆時清王殿下再想要娶青髓公主,就順理成章了。」沈熠沒有說對,也沒說不對,只是眯起眼睛看了看殿門,若有所思,「清王素來性格鮮明直接,做事不喜歡瞻前顧後,這一點是好,也不好,朕知他懂他,可容忍他這般任
性,可今後若換成了一個不懂他、不能容他的人,他這脾性必要吃虧,所以朕必須要趁著現在,挫一挫他的銳氣,磨一磨他的輪角,讓他能沉下心來,深沉謹慎些。」
卓成聽了不由得連聲嘆息,「聖上龍體欠安,還要為這些事操心,連老奴都忍不住要心疼。」
「呵呵……」沈熠搖頭一笑,擺了擺手,在卓成的攙扶下站起身,往裡面的寢殿走去,「朕時日無多了,趁著朕現在還有一口氣,只能儘力為他們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卓成惶恐,連連搖頭,「聖上言重了……」「好了,都已經這時候了,你也就不必再安慰朕了,朕的身體狀況朕自己了解。」沈熠倒是坦然,坐在床邊,嘆了口氣,「病體殘軀,沒什麼好擔心的了,朕現在唯一擔心的
,就是朕走了以後,他們這幫兄弟……」
不知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他的臉色沉了沉,變得嚴肅,「那個逆子怎麼樣了?」
「在天牢,裴將軍特意派了左驍衛的人守著,這幾日還算安穩。」
沈熠點了點頭,「朕有些累了,先歇會兒,等朕醒了,帶他來見朕。」
「是。」卓成應了一聲,扶著他緩緩躺下,直到守著他睡下了,這才悄悄退下。
待一覺醒來,天色已經暗了下去,房檐下的燈籠點了起來,寒意升起。
裴敬良親自帶人去了天牢,帶出來一個人,一路上避開眾人,直直去了沈熠的寢殿,而後整隊左驍衛的人守在殿外,除了卓成以外的所有人都不讓隨便出入。沈千矅跪在地上,聞著殿內熟悉的氣味,抬眼看了看那個正背對著他的人,比之他離開的時候,沈熠頭上的白髮多了許多,背也彎了許多,即便沒有回過身來,他也能聽
得出來,沈熠的氣息更是大不如前。
「這麼多天,父皇終於想到要見兒臣了。」沈千矅凄凄一笑,搖了搖頭,「我還以為,父皇已經忘記了我這個兒子。」
「朕都是希望,從來都沒有你這個兒子。」沈熠緩緩轉過身,父子兩人四目相對,心下都暗暗一凜。
短短數月,沈熠蒼老的許多,這種程度遠遠超出沈千矅所料,而他自己比之離開之時,也頹廢消瘦了許多,如今的他,就像是一個街邊乞討的乞丐。
「呵呵……」沈千矅先回過神來,低下頭用力眨了眨眼睛,以掩飾自己泛紅的眼睛,「原來父皇比兒臣所想的,更加冷酷無情。」
聞言,沈熠眼底的那一絲憐色頓然散去,冷了臉色,「可惜,朕還不夠狠,不夠果決,朕若從一開始就殺了你,也就不會害了千儀。」
提起沈千儀,沈千矅面上的笑意驟然凝滯,垂在身邊的雙手緊緊握了握拳,輕輕念叨一聲:「千儀……」
「沈千矅,這就是你想要的嗎?你自己算一算,為了你的野心,你的慾望,多少親人喪了命!」沈熠的聲音開始顫抖,情緒也有些激動。
沈千矅咬了咬牙,抬頭直視著沈熠,「有野心是錯嗎?自古以來,為王為帝,哪一個不是野心勃勃之人?沒有野心,又怎麼可能坐上那高高在上的九五之位?」「有野心沒錯,有慾望也沒錯,錯的是你在這慾望的驅使之下,做了太多的錯事。」沈熠起身,一步步走到他身前,垂首看著他,「心不正,行不端,一步錯,不知悔過,則
步步錯,到了如今,眾叛親離,你還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嗎?」
沈千矅愣了一下,尤其是聽到「眾叛親離」四個字,他的眼底閃過一抹遮掩不住的悲色。
沈熠繼續道:「你看看你自己,你現在得到了什麼?你現在還有什麼?」
還有什麼?一無所有。
家沒了,母妃沒了,兄弟姐妹沒了,他現在唯一剩下的就只有……驀地,他瞪大眼睛,抬起頭惶然地看了沈熠一眼,而後深深伏了下去,嗓音顫抖道:「稚子年幼無辜,求父皇……饒他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