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二當家(2)
不過……區區一個小妖怪,他想看便看吧!當務之急,是那打架的四人……
吳承恩趁著二當家移神之際,歪了歪身子朝著二當家身後望了一眼——四人已經各自拉開了架勢,準備纏鬥。
二當家很快便注意到了這一點,身子也調皮地歪了歪,擋住了吳承恩的目光,叫他偷看不得:「沒事,他們玩笑呢。說起來,能除掉這厲害的妖怪,你身手肯定不是一般了得啊。後生可畏,咱鎮邪司後繼有人,實乃幸事。要不,爺陪你解解悶……」
說著,二當家攤開了手,似是將手中的白皮妖怪交還回去。吳承恩一時間不知道對方到底是何心思,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接。二當家似乎發覺吳承恩為難,索性俯身,將那白皮妖怪放在了地上。
「成何體統!」一聲雷鳴般的喝罵,充斥了整個庭院,驚飛了周圍樹枝上的酣鳥。吳承恩回頭一看,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血菩薩已經站在了眾人面前。稀稀落落的,幾隻六翅烏鴉從天而降,伏在了自己主人的身上。
「壁水貐,你這半年借口養傷,一直留戀青樓未回。朝廷不追究便罷了,你才一露面,便要生事么?」血菩薩怒目圓睜,語氣十分重。聽得出,他稱呼的乃是二當家的星宿名字,而並非其他;這代表著,血菩薩是真動了氣。
二當家這才聳聳肩膀,吐吐舌頭:「罷了罷了,你們不識玩笑,爺便不好玩鬧了。」
只是,二當家背後的四人依舊劍拔弩張,絲毫沒有作罷的意思。
「騙子,瘸子!」血菩薩皺著眉頭,抬起了手,指著兩人;一隻烏鴉已經棲息在自己主人的指尖上,蓄勢待發,「身為衙門下人,二十八宿各個都是你們主子!怎的,想要以下犯上?」
這話一出,那清風和明月才憤憤然收了架勢,虛跪在地上,低聲回道:「小的不敢。」
「沒事,爺就喜歡這樣。大家明刀明槍,才是咱鎮邪司的風格!爺餓了,咱們走吧。」二當家顯然沒有怪罪的意思,哈哈大笑,然後揮手招呼著身邊的兩人一併離開。看方向,這三人還真是奔著后廚去了。
待到三人走遠,清風和明月才起了身,卻都是氣鼓鼓不肯說話。
「你們倆……」血菩薩皺著眉,才說出三個字,便能聽出他按捺著心中的暴跳如雷。
吳承恩素來就是最怕這黑臉的血菩薩,知道他脾氣大得很;這般時候,他看著跪在地上的清風明月,心生同情,壯著膽子開口道:「也不怪他二人,剛才那二當家說話確實不妥,他倆這才……」
話沒說完,吳承恩發現血菩薩的目光緩緩壓在了自己身上,立時便是一個哆嗦。
「你可知道二當家身邊的兩人是誰?」血菩薩咬咬牙,開口朝著吳承恩問道。
「呃,確實沒見過,是誰?」吳承恩縮了縮脖子,勉強回答。
「白頭髮的那個小子是太歲,二十八宿中的井木犴;另外一個高個子,腦袋戴著一個籠子的那個,是子囚,星宿是斗木獬。」血菩薩見吳承恩這般反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剛才你若真是繼續唐突上前,現在你師兄就得找他們拚命了!我生氣,不是氣騙子瘸子與人廝殺;我是氣,他倆身為你的書童,明知道二當家從不與人近身,他們卻故意不予警示!」
「原來大人都看到了。」地上的清風撇撇嘴,似乎是心有不甘。明月抬起頭,似乎想要答話,兩人卻同時被突然迎面襲來的烏鴉正中面門,一併向後摔去,臉上更是血流如注。
「伍大人交代過你們,要你們看緊了吳承恩,你們卻好……」血菩薩抬起手,收回了兩隻烏鴉,「怎的,想要借刀殺人嗎?你們……」
血菩薩還沒說完,地上的明月卻搖晃著身邊的清風,一直呼喊——眼見得那清風挨了血菩薩一擊后已經暈死過去,血更是止不住。
吳承恩俯下身,試了試他的鼻息,頓時一驚: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這血菩薩,果真是殺戮成性,拿下人不當人!雖然吳承恩與自己的兩位書童並不親近,但是人命關天。於是他便急忙幫著明月一起抬起了清風,抓緊送到天樓去給麥芒伍瞧上一眼,說不定還有救。
看著三人狼狽離開,血菩薩也是不好發作,嘆了口氣,渾身上下便化作無數烏鴉,在院子里消散了身影。
烏鴉散盡,三人已經到了天樓門口,吳承恩抬起手準備敲門。被吳承恩架著肩膀的清風悄悄睜開了眼,略微巡視一番后,登時便自己站直身子,攔住吳承恩敲門后自己擦了擦臉上的血跡。
吳承恩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你……」
「裝死而已,沒大礙。」清風擺擺手,示意吳承恩不要多事,回頭再吵到了伍大人。其實清風這也是沒辦法,不然要聽著那血菩薩嘮叨好久。
「但是,我剛才試了你鼻息、脈搏,你是真的命懸一線了啊……」吳承恩還是不懂其中變故——就算是裝死,如何能如此惟妙惟肖?
清風朝著明月一笑,明月點點頭,在懷裡摸索一番,然後掏出來了什麼東西,扔給了吳承恩;吳承恩匆忙一接,這才看到,竟然是剛才被二當家放在地上的那隻白皮妖怪!
「借花獻佛,還你。」清風滿不在乎地說道,「你抓住的它,該知道厲害吧?這燭妖只要拍人面門,便能奪人魂魄。我剛才就是趁著跪在地上的時候藏起來的,等到烏鴉飛過來的時候,抓著燭妖的小手順勢朝著自己的腦門一拍……失了魂魄,可不就跟死了一樣嘛!當然了,要想不讓血菩薩看出破綻,那只有瘸子莫屬。他一看我的行動,就知道了我的心思,立時撲過來抱著我是假,將白皮妖怪藏起來是真。我倆這一招瞞天過海,才省得你多挨上半個時辰的嘮叨……」
說著,清風明月便打算離開。
吳承恩愣了愣,疑惑地舉起了手裡的白皮妖怪:「只要拍了面門便能奪人魂魄?奇怪了,那青玄挨了他一掌,怎麼沒事呢?」
「甭吹牛,不可能。」清風嗤之以鼻,好像吳承恩說了天大的笑話,「這燭妖厲害就厲害在這一招上,任何人都不能倖免——哦當然,可能除了公子你是個例外。」
「我?」吳承恩聽得雲里霧裡。
「對啊,公子本來就挺缺魂的,這燭妖自然是奈何你不得啊……所以這麼危險的妖怪,我才放心交由公子去除嘛。」清風認真地說完了這句話;隔了片刻,明月才聽出了玄機,嘿嘿傻笑。
吳承恩頓時氣得紅了臉,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他剛要發作,卻聽到背後天樓的門吱呀一響——回頭望去,麥芒伍已經站在了門口。
清風和明月急忙跪下,嘴中謝罪,說道:「小人幾句玩笑吵到了大人休息,罪該萬死……」
麥芒伍卻擺手示意二人不要插嘴,然後看著吳承恩手中的白皮妖怪,一字一句問道:「你是說,你師兄青玄面門挨了這妖怪一掌,而沒有倒下?」
吳承恩遲疑地點點頭。
麥芒伍面色凝重地招呼他進天樓:「這裡不方便說話,進來。」
衙門的另一端,后廚內。
玖正與子囚、太歲圍桌而席,旁邊做菜的一個大嫂笑臉吟吟不斷上菜。玖倒是不拘一格,顧不上身份體面,夾一口菜入嘴一嚼,便忍不住高聲稱讚一句好吃。他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與旁邊的大嫂閑話,說自己在外半年,就惦記著這個味道、這個手藝。
大嫂笑得開心,囑咐著玖吃慢點,然後便去外面拿酒了。
「還以為瘸子和騙子會入二十八宿,沒想到竟然是那個弱雞。要不是伍先生止住了他的步子,我一口便……」那叫太歲的少年看著眼前的二當家,不曉得這些家常菜到底哪裡值得二當家如此盛讚。
「先吃飯。」二當家並不搭腔,只是用筷子指了指盤子。太歲也不多說,終於是動了筷子。
而子囚直接下了手,抓起一把菜飯,照例是將自己頭上小小的囚門打開,然後一併塞了進去。
正當三人專心填飽肚子之際,后廚的門推開了——只是,進來的並非剛才的廚娘大嫂,而是——
另一個玖。
這個玖站在桌前,看著正在吃飯的自己,開口說道:「那個書生去了天樓。」
而正在吃飯的玖只是點點頭,說道:「飯菜不錯,好久沒吃到這個味道了。反正你也進不去天樓,不如趁熱乎坐下嘗嘗?」
站著的玖點點頭,取了一雙筷子,坐在了桌前:「嘗嘗吧……畢竟是鎮邪司的手藝。」
「那便少吃一些。」忽然間,兩個玖異口同聲,同時舉起了筷子,「留留肚子,畢竟晚上,還要跟三國師一起用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