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面聖(2)
天氣不錯,微風徐徐,是個出門散步的好日子。
所謂春困秋乏,就連宮裡面握著長矛的禁衛軍也是滿臉倦色,時不時便憋出一個哈欠。抬頭看看,天空蔚藍一片,萬里無雲,難得還有一隻漂亮的紙鳶在後宮的方向飄飛。風一吹,更是花香撲鼻。
歌舞昇平,不過如此。
只是,所有景色再安寧,麥芒伍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伴君如伴虎,每一次面見皇上,都可謂險象環生。再加上平日里的那些下人們各個油嘴滑舌,百般討好;而今日這前來帶路的小太監一路上油鹽不進,只是咬著嘴唇低頭趕路。
這種種情形,令麥芒伍大意不得。不曉得三國師到底有何詭計,自然是小心為上。
誰知大殿之外,站著的人卻是那一身華貴的麓國師。他把玩著手中的扳指,臉上帶著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直勾勾瞅著麥芒伍與吳承恩二人由遠及近。
麥芒伍雖未抬頭,卻早已感受到了這股壓迫的目光。到了近前,麥芒伍才直了腰,雙手恭敬一拜:「參見國師。」
身後的吳承恩也急忙有樣學樣,俯身作揖。
「二位大人辛苦,這邊請。」麓國師說話間,就要起身帶路。
「下官是得了皇上傳召……」見麓國師似乎並不打算去內殿,麥芒伍便開了口,示意自己來皇宮之內是有皇上安排;誰知那麓國師卻點頭,說:「對,正是此事。」
說著,麓國師揮了揮手,示意那小太監在此等候,自己則帶著吳承恩和麥芒伍走了別的路。
這一路上,麥芒伍的眉頭越皺越緊——不為別的,這條路能通的地方只有一個:朝內大殿。
那可是皇上上朝面見文武百官的地方……麓國師往這邊帶路,到底是想作何打算?
果然,半炷香后,三人到了大殿之內。
大殿金雕玉琢,雍容華貴,吳承恩偷眼看去,心中忍不住一陣震撼。這等景象實在難得一見,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心中盤算著要把這畫面化用到自己的書稿中。如果能摸一把就更好了……
「國師大人,皇上召我二人入宮想必是有要事,國師如果沒事的話……」麥芒伍不卑不亢地開口,話里的言外之意已經十分明顯。
麓國師卻不接話,而是抬手拍了拍巴掌;下一刻,烊國師忽然從一側現身,手中捧著一個蓋著錦綢的托盤,端到了麥芒伍面前。
麥芒伍並未去掀開錦綢,只是盯著烊國師的臉留意了三分;這烊國師原本生得俊俏,乃是朝內數一數二的美男子,此刻左眼卻戴著一片突兀的眼罩,而且也不似裝飾;細看其臉上面紋,經絡果然全盤堵塞。
奇怪,這烊國師向來不離大殿,那到底是何時瞎了一隻眼的?
「伍大人……這次皇上叫你們來,其實並非什麼大事,所以我才敢擅自請二位稍稍留步。」麓國師見麥芒伍不動,便笑吟吟上前,替他掀開了托盤上面的錦綢——
「嚯!」吳承恩不禁脫口而出。
這也不怪吳承恩驚訝:托盤裡,竟然是一顆妖怪的內丹;從內丹的色澤、大小上看,這妖怪絕對是個硬手。這等厲害的妖怪竟然會出現在皇宮大殿之中,實在是有失體統……
「前幾日的刺客罷了,還未進得皇宮,便被我師兄除掉。」烊國師顯然也知道這內丹的主人是什麼分量,言語之中不乏得意。
「國師的意思是……」麥芒伍一時間拿不準對方的主意,不曉得國師唱得這是哪一出。
「實話實說……」麓國師鬆開了錦綢一角,然後略微拍拭雙指,似是嫌臟,「皇上今日難得空閑,便想找些樂子解悶。我一直聽聞你們衙門裡有個人戲法變得不錯,所以才召你二人入宮……畢竟二十八宿,各個都有些個本事可以看嘛。」
一番話說著,麓國師側過身子,上下打量著旁邊的吳承恩。
麥芒伍此刻面上表情沒有波瀾,心中卻已經燃了一份怒火:鎮邪司負責天下安危,可謂肝腦塗地;到了國師嘴裡,卻搖身一變,成了一個賣藝的戲班了?即便自己不爭口實,卻怎麼對得起黃泉下的眾位同僚?
只是,麥芒伍到底還是忍住了沒有發作。他知道,三國師是故意戳其弱點,為的就是激怒自己。既然如此,便不能走上對方的套路。
「吳大人,聽聞你有一手可以將東西化入筆墨的本事,倒是新鮮……不過江湖傳言不可信。萬一在皇上面前出了岔子,豈不是會惹得龍顏大怒?」麓國師轉向吳承恩,帶著三分命令的口氣說道,「所以,我才要先替皇上試一試,看一看。來,抓緊時間吧,皇上還在內殿等著呢。」
聽到麓國師的後半句話,吳承恩想到了清風在自己來之前的那番囑咐,知道皇上的脾氣性子很大——算了,變戲法就變戲法吧……自己要是此刻出頭,說不定真要給鎮邪司那群人惹來禍端。
倒是收了這妖后,皇上斷然不會稀罕那張宣紙。自己帶回去,也算多了一篇故事。這麼一想,倒是兩全其美。
只不知,麥芒伍是如何想的……
吳承恩看向麥芒伍,他是跟著麥芒伍來到皇宮的,在皇宮中的一言一行,自然要以麥芒伍的意思為主。
果然,麥芒伍遞給他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微微上前一步,攔在了吳承恩面前;他雙眼直逼麓國師,開口問道:「這是國師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
顯然,對方的答案,將會決定吳承恩接下來的行動。若是皇上的意思,那麥芒伍斷然不會再有阻攔;畢竟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何況只是露上一手給皇上解悶。
但是,如果眼前這麓國師敢開口說是他自己的意思……
麓國師被麥芒伍眼神盯得退了一步,然後才笑了笑,開口說道:「皇上的意思。」
麥芒伍聞言,眼神一閃,不再多說,讓開了身後的吳承恩。
吳承恩看他一眼,見麥芒伍微微頷首,才上前一步,從袖口中甩出一張宣紙,然後以筆尖碰觸到了內丹。隨即大殿內金光一閃,內丹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融殆盡;再看那宣紙上,已經多了洋洋洒洒千字有餘。
吳承恩拿起宣紙,輕輕吹拂,想要晾乾了墨跡;同時,他也飛快掃了掃上面的內容,以免錯過什麼精彩故事。
「咦?」吳承恩忽然開口,似有疑惑。
「嘆為觀止。」麓國師已然上前,摸了摸空無一物的托盤,嘴上難得稱讚了一句,「真的是什麼痕迹也沒留下。不過,敢問吳大人,這東西入了您的筆墨,可還能變回去?」
吳承恩眨了眨眼,似乎沒想到對方會有此一問;不過這個問題的答案,吳承恩自己也沒有試過,便只能含糊回道:「不能。」
「也罷。」麓國師眼底閃過一絲喜色,語氣卻故意低落下去,「哪來的盡善盡美。如此,皇上也該滿意。好,伍大人您先隨我入殿,之後便引吳大人進宮面聖。」
說著,麓國師與烊國師一前一後,夾著麥芒伍走了出去。臨走前,烊國師還特意瞥了一眼吳承恩,喝了一句:「別瞎摸瞎碰,小心腦袋!」
轉眼間,大殿之中,只剩下了那吳承恩;他聳了聳肩,站在原地沒動,但目光卻在大殿中打量起來。
這邊卻說麓國師引路,帶著麥芒伍向內殿趕路。出了大殿沒幾步,卻遇到了迎面走來的琥國師;麓國師開口招呼,琥國師也是寒暄幾句。聽聞三人要去內殿見皇上時,琥國師卻擺了擺手:
「不必去了,皇上已然睡下。去了反倒擾了皇上小睡。」
麓國師聽到這一句,對麥芒伍有些抱歉地開口:「這人算不如天算……皇上竟然歇下了……看來,今日倒是讓伍大人白跑了一趟。」
麥芒伍倒是未曾生氣——雖然此番進宮疑點重重,很可能是三國師在拿自己消遣、羞辱。但也不排除其他可能——畢竟皇上有時候的確會想一出是一出。
也罷,這樣也好……此次事發突然,自己尚未來得及教導吳承恩面聖機宜,萬一吳承恩這個毛頭小子真的見了皇上,卻因言語行為不當而觸怒龍顏,反而不妙。
言語間,三國師便同麥芒伍回了大殿內;而麥芒伍也不由得鬆了一口氣:讓人擔心的吳承恩,依舊規規矩矩地站在原地,應該是一步也沒動過,總算是沒有闖禍……
二人會合,剛要告辭離去,卻聽得麓國師口中「咦」了一聲,隨即盯著龍椅細看;那烊國師和琥國師同時抬頭,瞄了瞄龍椅,隨即大驚失色——
「拿下!」
吳承恩還沒來得及反應,身邊一左一右,已經落下了琥國師與烊國師二人身影;兩人同時出手,逼住了吳承恩身上的四處要害。
吳承恩捏緊了手裡的筆,偷眼看向麥芒伍,麥芒伍幾不可察地搖搖頭,吳承恩便沒有輕舉妄動。
麥芒伍看著麓國師的背影,神色一凜:「國師大人,這是何意?」
「伍大人。」麓國師轉了身,表情凝重,並無半分退讓,「鎮邪司向來勞苦功高,若是一般的珠寶貼補衙門,你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便也算了。只是……伍大人,縱容手下偷這東西,可不是滿門抄斬便能交代的!朝廷縱使再有虧欠,難道逼得你鎮邪司要謀反嗎!?」
說完,麓國師似乎忍無可忍,抬手指向了龍椅的一旁——
平日里,安然掛在皇上龍椅左側的十二枚金磚虎符,此刻獨獨少了一塊!
琥國師似是已經瞅准了犯人一般,猛地伸手揪住了吳承恩的領口,咄咄逼人質問道:「虎符呢!皇上調兵用的虎符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