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玄虛
鬼市內,最近的生意明顯清淡不少。歸根結底也是受了那水陸大會的影響;不少熟客此時都在李家,京城裡自從鎮邪司雙雄之爭后又都人人自危,此刻又談何買賣呢?
眼見水陸大會召開在即,接了請帖的銅雀依舊不急於出發,事無巨細地將鬼市的買賣託付給了幾位相熟的主要掌柜,一遍一遍不厭其煩地囑託「鬼市家底相傳於上代老闆,銅某接管后也是小心經營。一切來之不易,各位定要珍惜」。在金角銀角兩姐妹看來,自家主子一向雷厲風行,從未如此婆媽。
此般景象,倒頗有些交代後事的悲壯之感。
「此行若真是凶多吉少,掌柜的,咱大可以不去。大不了咱們逃了鬼市,另找地方起家便是。」金角小心猜度著銅雀的心意,生怕自己言語之中會刺激到自己的主子。
銅雀卻只是擺手:李家的請帖,哪怕明知是鴻門宴,也是推卻不得的。否則一旦對李家失了禮數,待到那些執金吾「名正言順」找上門,便是真的徹底沒了商量。
況且,身正不怕影子斜,銅雀實在想不出李家會出於什麼原因而刁難自己一個生意人。這幾日里,銀角陪著那名留在鬼市裡等著一併啟程帶路的執金吾姑娘在京城裡玩了個痛快;此舉也是銅雀安排,意圖是從這姑娘嘴裡套出一些話,自己也好做做準備。
一開始,銅雀還擔心這名執金吾留在遍地二十八宿的京城是否妥當;但是很快,銅雀便打消了這番疑慮:這姑娘滿臉好奇,也是聽話;叫她不要穿著執金吾制服走動,她當即便點頭答應。到了市集里,別說那些稀罕物了,就算是銀角買上一串糖葫蘆送予她,她都能閃著大眼睛高興地上蹦下跳。
頭一天,銀角還頗看不慣這姑娘的一舉一動;但是沒兩日,兩個小姐妹便混熟了,銀角問了她的生辰八字后更是對其口稱「妹妹」,也算是過了一把當姐姐的癮。
銅雀心機與城府並深,很快便推斷出,這姑娘是打心眼裡天真爛漫,估計這輩子還是第一次借著任務的機會走出李家,見識外面的世界;她滿臉的好奇與開心,絕不是裝出來的。
「金鼻白毛鼠?」銅雀得知了那金髮碧眼姑娘的名號后,總也不記得自己聽說過執金吾里有此一人。最大的關鍵是,這姑娘除了飯量之外,其餘本事確實不大,怎麼看也無法叫人和名震天下的李家執金吾產生聯繫。銅雀自覺對李家了解不多,於是便在沏茶時對躺在病床上的麥芒伍叨擾了幾句:「伍大人,他執金吾裡面有這麼一個人嗎?」
麥芒伍只飲下了半口茶,便略微搖了搖頭。銅雀便不再多問,只示意麥芒伍繼續專心養傷。
細看麥芒伍的遍身傷口,竟有八處致命傷;而這八處傷口,亦如當時玖留給銀角身上的創傷一致,都是成紫黑的漩渦狀。而這八處傷口又隱隱成了八卦陣勢,一旦將某一處傷口的經脈順轉過來,其餘傷口便一同發威,互相作勢要人性命。
恐怕,天下間能奈何這種傷勢的人,也只有眼前倒在床上的麥芒伍了。
醫者不能自醫,這番話,現在聽起來著實不再好笑。
這幾日,麥芒伍依舊起不得床,但是氣色總歸是好轉了些許。銅雀雖然醫術不濟,比不得身邊的神醫下凡,但是勝在有錢能使鬼推磨,他自有妙計:他早就暗暗下令,命金角橫掃了一圈鬼市,不論價格,只要見到什麼藥材金貴、罕見,便一股腦買下來,統統任由麥芒伍進補。
而且,這幾天里,為了防止走漏風聲,銅雀特意找了廚子住在自己的府里。這廚子也並非外人,便是那奔波兒灞和灞波兒奔。每日的紅燒魚看似平常,其實是以那天山雪蓮和單株的千年參再拌上些許龍骨熬制湯底。本來用此等神物,銅雀心中還有餘悸,怕那老闆有所避諱。誰知老闆也知道這東西大補,甚至主動送了一顆寸長龍齒,囑咐金角磨碎了給麥芒伍泡湯喝。而奔波兒灞帶來的魚,更是那龍老闆特意向朋友討要的,也絕非一般凡物。
命懸一線的麥芒伍一向清廉節儉,此番卻硬是靠著鬼市兩任老闆掌柜的金山銀山,被人把性命從鬼門關搶了回來。
看著麥芒伍已無性命之憂,銅雀便開始張羅自己啟程一事。倒是麥芒伍難得開口求人,要銅雀方便的話「便再等兩天」。只因為,麥芒伍有些東西,想托銅雀,帶給同在李家的吳承恩。
「無妨,兩日便兩日。」銅雀倒是痛快,即刻點頭答應。麥芒伍露一個歉意微笑,心中如同明鏡。
再等兩日?說起來的確簡單。
但實際上,可一點也不簡單:表面上一如既往的鬼市,此刻可謂暗潮洶湧、殺機四伏。
麥芒伍雖然失蹤,但是鎮邪司群雄不可一日無首。論資歷論輩分,也只有玖或血菩薩才能堪此大任。但是,顯然血菩薩有些心灰意冷,並不打算與玖爭奪這份虛名。
「活要見人。」血菩薩如此交代給了瞎子和聾子。老伍不會死,這是血菩薩心中唯一剩下的一根弦。千里眼和順風耳自然也是不肯相信自家主子會就此殞命,便死心塌地跟隨著血菩薩搜尋著麥芒伍的下落。
麥芒伍並非刻意要自己的親信如此擔憂;但是,他深刻了解血菩薩和七子的脾氣:一旦讓他們親眼見到自己眼下這番模樣,那血菩薩必定二話不說,立時領著殘餘的七子掉頭便去找二當家拚命!
也正因如此,麥芒伍才叮囑銅雀,哪怕是信得過的人也決不可泄露消息。
而已經掌握了二十八宿實權的玖,也沒有片刻鬆懈。他趁著皇上不在京城的空當,要求一眾二十八宿尋覓出麥芒伍的下落。
「死要見屍。」玖嘴上說得含糊,斬草除根的內里含義卻已昭然若揭,聞者不由得品出些耐人尋味的意思來。其餘二十八宿雖說內心打鼓,卻依舊沒人出言反駁:可能只有這麼做,對鎮邪司來說才是最好的結局。否則的話,再繼續這麼斗下去,有朝一日指不定鎮邪司真得會變成一盤散沙……
救走麥芒伍的三人組合奇特,目前的玖還需養傷,不便出面。唯一方便他們下手的,便是那鬼市的銅雀了。
於是乎,繁華一時的鬼市,難得的有了這樣一番奇景:商家比客人多,而各路的探子比商人還要多。而京城外,幾個桃花源重要的貨棧,也都被錦衣衛找了借口全部查封。這些舉動,明著不說,暗裡都是在給銅雀施壓。
對付銅雀,講究一個蛇打七寸。斷其財路才能令其傷筋動骨。
銅雀何嘗不知道玖的心意?眼下這番針對其實還算是客氣的;假以時日,如果銅雀繼續裝傻,那麼二十八宿殺奔鬼市,已經是可以預見的災禍了。
「那鎮邪司二當家是要與咱碰一碰了?」脾氣向來潑辣的金角快要忍無可忍。她一方面安撫著桃花源的手下,另一方面,她也已經安排聚集了不少人手,以便隨時同鎮邪司火併。只是這口氣卻一直出不得,也難怪金角時不時要對銅雀抱怨:「他們二十八宿,就沒一個好東西!」
「說話倒要有分寸!」銅雀忍不住低聲喝道;畢竟旁邊的床上,躺著的便是二十八宿。
抱怨歸抱怨,金角銀角卻依舊用心照顧著麥芒伍。之前銀角曾被在鬼市尋覓虎符的玖所擊敗,重傷到幾乎喪命。要不是麥芒伍不計二人身份出手相助,恐怕銀角早就一命嗚呼。所以,二人嘴上不說,心中卻是對這個身為鎮邪司管事的麥芒伍感激有加。
一碼歸一碼,情恨各分路。
而銅雀知道,自己拖了這兩日已經是極限——敬酒不吃,便只能吃罰酒。玖的貼身手下——子囚和太歲——昨日已經來鬼市打過招呼,說是二當家不日便要親自到訪鬼市,與銅雀有要事相商。來者不善,銅雀自然是明白這個道理。
再不走,恐怕就真的走不了了。
於是,等到銅雀兌現了自己的承諾,硬撐著又拖了兩日後,便到了啟程的日子。這一天一大早,銅雀便張羅著行李,同時塞了不少大額銀票進了包裹。此番去了李家,少不得上下打點。與自己的命相比,這點銀子,根本不值一提。
而麥芒伍托銅雀轉交的東西,也在午夜悄悄送進了鬼市之中;一個碩大的木箱,頗有分量。銅雀令銀角打開了箱子,看到裡面的東西后,才一臉苦笑。
「就為了這些垃圾,便要我熬上兩天?」銅雀對麥芒伍直言不諱,直呼上當:「您還真是沒跟我見外啊,伍大人。」
麥芒伍不禁也想笑,只是笑意初展,便化作了一陣劇烈的咳嗽。銅雀知道其傷得重,便不再玩笑,認真應承自己一定會將這些東西親自交於那吳承恩手裡。
「若是在水陸大會遇到麻煩,掌柜的……」麥芒伍略微遲疑,不曉得應當不應當告知銅雀遇到棘手問題可向李晉求助。畢竟李晉身份乃是機密中的機密。
「只是去李家赴宴,怎會有麻煩?」銅雀故作輕鬆:「再說了,我家兩位丫鬟在水陸大會也是有熟人的。伍大人,莫要小瞧了咱鬼市和桃花源。」
天色還未亮透,銅雀便帶著金角銀角,以及那領路的李家金姑娘,一併踏出了鬼市大門。以金角和銀角的腳程,順利的話,三日便可到達李家地面。
只是不知道,三日後,又會是如何的一番光景。
至於李家,此刻也正有貴客臨門。
蘇缽剌尼剛剛飛回那宴待賓客的登天塔,渾身的金色羽翼還未收,便聽得門口一陣喧嘩。蘇缽剌尼抬頭張望,卻見姍姍來遲的並非他人,正是自己的兩位哥哥:青面獅和白象。二人同門口守衛的執金吾寒暄幾句,無需叫人引路便輕車熟路,徑自上了樓。
看到自家老三一臉弔兒郎當的表情站在樓梯口相迎,白象不禁皺眉:這老三,前幾日忽然不辭而別隻身啟程來了李家,定是要給自己找些樂子。指不定以他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已經口無遮攔把什麼都說了。
也幸好,老三素來如此,所以計劃細節方面,白象從不會讓蘇缽剌尼有所參與。抬頭看看塔外天色,馬上便會入夜,白象便示意蘇缽剌尼先不必寒暄,進了房間再說——樓梯口正站著兩名執金吾,此處斷然不是閑談的地方。只要入夜之後,執金吾按照規矩便會撤走,到時候……
「這次水陸大會,怎麼如此叫人不爽快。」那青面獅忽然開了口,忍不住搔頭抱怨,絲毫沒有避諱樓梯口的兩名李家執金吾。
白象不禁搖頭,知道自家大哥素來耿直——甚至有點傻——他的話匣子一旦打開,那便再也收不住。
「哦?大哥難得如此抱怨。怎得,李家失禮了嗎?」蘇缽剌尼即刻接了話茬,頗有興趣。
「我與你二哥,到了他李家大門,竟然才有十個執金吾迎身……」青毛獅有話直說,語氣里也是略帶委屈:「他李家素來知道我能惹事,怎得,只派十個人,卻不是小瞧了我與你二哥?」
白象聽到這裡,也算是啞口無言:怎得,人家少派幾個人盯著你,你還不舒服了?天下間還有這等稀罕事……
「大當家言重了。」旁邊一名執金吾聽了個大概,倒是忍不住笑了:「咱李家如何會小瞧獅駝國三雄?只是主家繁忙,才失禮不周。而且,大當家素來只是酒後才會原形畢露張牙舞爪,咱們都小心記著呢。您沒喝酒前,絕對是貴客,咱犯不著日防夜防。」
聽完這番尖銳評價,那青毛獅反倒開心,頻頻點頭:「對對對,這麼說來咱便沒丟面子。」說罷,他便哼著小調,乖乖回了房間。
最後一抹夕陽沉入黑暗,塔里的燈火瞬間被點亮。兩名執金吾抬頭看見燈火,便不再開口。
倒是白象朝著那搭話的執金吾瞥了一眼,也不再多說什麼,示意蘇缽剌尼一併進了房間。關門前,白象抬眼與兩位執金吾對視,隨即感激地點點頭。
「看來,江湖傳言……」白象進了屋子,剛要說話,卻見那青毛獅已經隨處躺下,甚至打起了鼻鼾,全無防備。白象終是拉下了臉,鼻子都氣得有些發紅。
堂堂一方霸主,坐無坐相睡無睡相,叫外人瞧了去,成何體統?
「大哥只是困頓,二哥放心,其實大哥他警覺得很!此舉只是麻痹外人罷了。」蘇缽剌尼看出白象發了脾氣,急忙對著地上的青毛獅喝了幾聲;奈何這番呵斥還比不過如雷的鼾聲;眼見叫不醒那青毛獅,蘇缽剌尼索性跨了一步邁了過去,坐在了自己大哥青毛獅柔軟的肚皮上,對白象說道:「二哥不要生氣,大哥素來不懂規矩。我懂規矩,二哥您有話跟我說便是,坐。」
一邊說著,蘇缽剌尼一邊俯身,興緻勃勃地替手邊的青毛獅抓著鬢毛裡面的跳蚤。那號稱警覺萬分的青毛獅身子抖了抖,隨即微微蜷縮,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任由別人抓撓。
「你們倆,半斤八兩。」白象終是壓下了怒火——如果連眼前一幕都忍不了,他這幾百年估計早就氣死了:「門口的執金吾沒有撤走。」
「哦?」蘇缽剌尼聽到這話,只是敷衍:「那大哥便開心了。李家還是很看重他的嘛。」
「多少屆水陸大會,入夜之後,登天塔里的執金吾都不會留下。」白象拉了一把椅子,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這是規矩。」
「莫不是李家知道了大哥二哥有了二心,所以加了提防?」蘇缽剌尼終是抬頭,只是眼神中只有興奮。
「畢竟年輕,可能並不記得。你可知,入夜之後賓客不可隨意走動,這規矩是何緣由嗎?」白象抬頭,意味深長地用茶蓋濾去了兩片茶葉。
「不知道。」蘇缽剌尼老實搖頭。
「齊天。」白象喝了一口熱茶,似是為自己壓驚,盡量讓自己的言語不會帶有絲毫顫抖;他向著窗口望了一眼:「李家之所以有自信可以不放人留守此處,便是因為入夜之後,這登天塔便是那齊天的守備範圍。如果晚上有人鬧事,那麼引出來的,將會是那齊天。執金吾與其說是藉機離了登天塔修整,倒不如說,是怕齊天發威之後會殃及池魚。所以,這規矩,多少年了,也沒人敢破。」
「二哥的意思是……」蘇缽剌尼停下了手邊的動作,顯然,白象這番話遠比替自己的大哥抓跳蚤有趣;只是,蘇缽剌尼的語氣難掩一絲失望:「執金吾現在晚上不敢再離登天塔,是因為齊天不在?」
「江湖傳言,齊天逃了李家。」白象只是繼續喝茶,不置可否:「按道理來說,李家為了掩飾此事,更應該撤走執金吾才對。但是,雖說此時有執金吾看守,卻又都不是什麼熟臉孔。不好對付的老爺子,小矮子袁天罡,以及那素來喜歡來這裡騙錢的李大器——按說為了加強威懾,他們三人起碼該留一個於此。尤其是那二當家,踏入他布置的李家風水,實力更上層樓。由他留守這登天塔,才是上策。眼下三人卻都不在,倒叫人摸不透了……」
白象知道,這是一個猜不透的謎團。
一方面,可能齊天一事乃是李家故意走露的假消息。留下這等破綻,以便誘敵出手也不是沒有可能。
另一方面,也可能是齊天真的不在李家,所以登天塔內才設下如此層層迷霧,擾人視聽。
真相如何,不得而知。只不過,即便那齊天在李家……白象瞥了一眼無所事事、又去抓蟲子的自家老三,心中安定了不少。
白象之前也故意早早走露己方風聲,弄得滿城風雨,幾乎所有人都在口舌相傳,說是獅駝國三雄要有動作。留下這麼久的時間,白象便是要看李家如何準備。
想要應對獅駝國三雄,虛實之中,定會留有破綻。
只是,李家似乎反其道而行之;平常時候,三雄到訪,最少也會有那托塔天王寸步不離。而這一次,面對著謠傳將要造反的自己兄弟三人,排名最靠前的幾個執金吾皆是沒有露面……
白象心中有一個猜測:就好像,這次水陸大會,最重要的賓客,並非是自己兄弟三人。
奇怪了……論起來,這世上還有誰會比我獅駝國三雄更讓李家費心呢?
此時此刻,最為費心的人,正是在李家門口不斷徘徊的青玄。
時間不斷流逝,吳承恩和青玄依舊無法尋覓到李家的入口。而且,從昨天開始,山林里忽然漫起了大霧。再這麼下去,山林里寒氣太重,恐怕玉兔姑娘會熬受不住。兩人商量著,是否要先撤出李家地盤再做打算。
就在這個時候,青玄忽然警覺地環顧四周——周邊那些一直虎視眈眈的幾股妖氣中的一股,幾乎是瞬間殞滅。
緊接著,不到半個時辰,這幾股妖氣一個接著一個重蹈覆轍,皆是煙消雲散。從妖氣的互相之間的距離來看,應該是有人下手——論起腳程,下手的人定是高手,幾番連戰之後依舊步伐穩健。
當周邊所有的妖氣都消失之後,一股平和氣息略作遲疑,終是向著吳承恩和青玄的方向走來。
「吳承恩。」青玄提醒道;吳承恩剛剛對戰萬蝗,加上餐食不飽,並未修養復原。吳承恩心領神會,即刻和玉兔準備避一避。
沒辦法,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收拾掉其他幾股妖氣,恐怕來的人十分不簡單。眼下斷不是讓吳承恩逞強的時機,也只有靠青玄出手,才能……
「敢問幾位,」一個聲音,已經近在眼前:「可是去李家的賓客?」
青玄沒料到,此人竟然如此之快。
「是。」青玄開口,同時握緊了禪杖,捏緊了念珠。
「那便好。」那聲音,越走越近,終於撥開濃霧,現了身形。卻見此人一雙金瞳,五官標緻,舉止不凡。烏黑的長發上挽著一根銀線,身上穿著一身銀鱗甲。現身之後,此人只是雙手抱拳,口稱「叨擾」。看此人動作,似乎並無惡意。
「素昧平生,萍水相逢。」那人開了口,似是在猜測青玄年紀,生怕自己開口稱謂有所閃失:「大師見諒,在下並無惡意,來此,同樣是因為收了李家請帖,前來參加水陸大會。只是,既然大師和後面的兩位朋友可以出席水陸大會,是否可以助在下一臂之力,在我這書卷上一併簽名,眾請李家復我海族應有顏面?」
言語之中,竟是君子之風。哪怕近在咫尺的青玄未曾鬆開手中禪杖,這年輕人依舊不打算有所提防。
「吳承恩,沒事了。」青玄終是將禪杖插進了地面,同時招呼道。想來,剛才幾股妖氣便應該都是此人所滅。但是,感覺得出,都是那幾股妖氣先起了殺機,才落得如此下場。既然對方自報家門稱是海族,便沒有什麼危險。
想想一向慈眉善目的老闆,青玄略微放了心,海族多是尊崇平和之人,應當無妨。
吳承恩和玉兔現了身,走到了這年輕人身旁。年輕人見得玉兔姑娘身影,急忙移目,自覺非禮勿視。
吳承恩倒是熟絡,剛才聽得這位公子也是要去李家,便忍不住從懷裡摸索一番,掏出了一堆零碎后拿出那枚蒲公英,只說自己也是被李家邀請,到了這裡寶貝失靈,死活找不到路。
年輕人朝著吳承恩看了看,便抬手接過了那蒲公英,隨即輕輕插在了地上。剎那間,那蒲公英開了花,陣陣香氣穿透了濃霧。幾隻七彩蝴蝶被這香氣吸引,翩翩起舞,落在了周邊。
剎那間,一座金碧輝煌的府邸,出現在了吳承恩等人的眼前。同時傳來的,還有一陣熟悉的開心犬吠;兩扇大門正開,窩在門檻處打盹的,可不正是李晉嗎!
「就這麼簡單?」吳承恩歪著頭,略帶驚訝地詢問著面前的年輕人:「公子你可真是幫了大忙!」
年輕人笑了笑,只說是舉手之勞;這時候,他才話題一轉,重新說了自己乃是海族一員,此番參加水陸大會,為的就是替本族正名,這才不厭其煩頻頻尋覓參與的賓客,希望可以一起聯名上書,好能引起李家重視……
「這便也是舉手之勞!」吳承恩聽完后,便痛快點頭,隨即在年輕人掏出的錦紙上按了手印。同時,他也勸說玉兔和青玄,一併幫忙。
「我又不算是賓客……」玉兔遲疑,覺得自己資歷不夠,生怕給對方添了麻煩。年輕人只說姑娘多慮,萬靈平等,有無名號並非必要,只求天下歸心。玉兔這才上前,也是按了手印。
事畢,年輕人捧著書卷,送在了青玄眼前。
「大師如果不願過問俗事,在下並不強求。」眼見青玄沒有什麼動作,年輕人似乎並不刁難,打算收了錦紙。看對方如此謙卑,青玄只是嘆口氣,還是在寥寥無幾的名單中添了一枚指印:「我素來無名……倒是怕讓公子的書卷蒙羞。」
「大師言重。」年輕人即刻道謝,滿心歡喜疊起了錦紙。就在此時,青玄看到吳承恩的手印上忽然飄起一陣真氣,同時勾勒出了他的名字后逐漸散去。玉兔的手印下,也是如出一轍的一番景象。
看到這一幕後,青玄不禁心中一驚,正要開口;卻見錦紙已經被那年輕人收入了懷中。
青玄想要阻攔,已經來不及了。身後,突然傳來了李晉懶散的招呼:
「哎呀,你們怎麼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