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擺攤
王氏進城次數不多，一般是過年前來采買年貨，順便將家裏養的雞、下的蛋、殺豬多出來的肉帶來賣點錢，一年到頭也就一兩次。雖然操持家裏算得上精明強幹，一文錢能掰成兩半花，但也僅限於在村裏。論到做生意，她還真沒經驗。
??她和魏葵女紅都還不錯，母女二人不忙農活時就做點帕子荷包之類的針線活，每隔一段時間就讓在縣裏上學的魏渠捎去賣。今天，王氏也帶了些針線活過來，打了個小包袱背著。
??李絮一路上觀察她過來，猜出自家舅母心裏有些沒底，也不敢太依賴她，兩人在集市裏走了一圈，便提議讓王氏先去布莊賣針線活。
??王氏皺眉：“你一個人能行嗎？可別被人坑了去！至少得給你找個好地方把攤子支起來吧？”
??李絮指了指前麵的狹小角落：“喏，那兒不就是？”
??王氏覺得這位置不好，有點偏，怕是不容易被人留意到。但她們確實來晚了點，好位置都被人占去了。李絮看中的這個位置剛好夾在一個賣吃食的圓臉婦人和賣雞蛋的老婆婆中間，兩邊瞧著都像是和氣人，除了窄一點沒別的壞處。
??可，這也忒窄了，隻能擠進去李絮一人，連她的大背簍都放不下。
??那老婆婆帶著個四五歲的男童，穿得不是很厚，縮成一團蹲在裝雞蛋的籮筐後，烏溜溜的眼睛裏滿是好奇，見李絮看他還主動迎上視線，衝她靦腆一笑。
??李絮從背簍裏摸出一隻小老虎，走過去遞給男童，笑眯眯道：“阿嬤，我也想賣點小東西，能不能勞煩您挪過去一點點？多謝您啦，這是我自己編的小玩意，送給阿弟玩。”
??李絮本意是讓老婆婆往吃食攤子反方向挪一步，不料後者是個熱心腸的，竟主動往吃食攤子那頭挪了挪，硬是擠出一人半的身位給她。
??“小姑娘坐這兒吧，幹淨，別熏得你一身油煙味，我老婆子無所謂。”
??圓臉婦人聽見就接話：“哎喲喲，大娘您這話說的，合著我這人老珠黃的活該天天熏咯？”
??李絮見她說話爽利，便笑著說：“旁人想要您這樣的福氣還難呢，有多少人家能天天有這味兒聞呐？”
??圓臉夫人笑說：“嗨，可不是這話？我也就占了這行當的便宜，白日熏飽了，回家吃點水煮菜剛好，可不是省了大錢？”說完又有顧客過來，她便專心做餅夾餡料去了。
??李絮覺得不好意思，想把旁邊的位置留給老婆婆，後者卻不肯收那小老虎。
??看男童眼巴巴的模樣，李絮隻得連聲道謝，才笑納了老婆婆讓出來的位置，後者這才點頭讓小孫子伸手接過小老虎。
??王氏心中暗暗點頭，又叮囑：“那你就在這兒待著，實在賣不出去也沒辦法，可別得罪人。我把東西賣了，再抓點藥就回來。”
??李絮這才知道王氏計劃要去藥鋪，想了想，索性將那包枳實給她，讓她去藥鋪時順便探個路，省得她這邊拖太久，誤了回家時辰餓肚子。
??王氏接過來，習慣性皺眉：這東西藥鋪真的會收？
??這幾天李絮旁敲側擊打聽過，魏廣仁他們都不知道有枳實枳殼這樣的藥材。那天，趁黃大夫來村裏替人看病，她還故意抱著半簸箕的半幹酸橙果在他麵前走過，後者甚至還仗著年紀大說她不務正業，言語間隻把這當做毫無用處的野酸橙果。
??她有九成把握，這確實是當前還沒出現、或者說還沒普及到新平縣的一種新藥材。
??她心裏其實也有點打鼓，畢竟，空口無憑想要推銷新藥材不容易，尤其是她還不是學中醫的，最多記得某幾味中藥大致有什麽功效，要她跟經年大夫討論藥性就不可能了。
??但她沒在王氏麵前露怯，始終表現得十分淡定，且篤定。
??王氏隻能勉強相信，帶著東西走向槐市附近的藥鋪。
??李絮暗暗祈禱兩句，心思重新落回草編生意上。
??賣雞蛋的老婆婆本來還怕她一個年輕姑娘臉嫩，不好意思叫賣，打算傳授她一點技巧。
??不料，李絮挑出幾個得意作品排好，就扯著嗓子叫賣開了。
??“賣草編玩具咯~有十二生肖~還有貓兒鳥兒~小的一文錢一個~大的兩文錢一個~買兩個送一個，多買多送啦~”
??她音色柔美，低聲說話時有種江南水鄉的婉轉，高聲叫賣時又多了股脆嫩，宛如春日林間鶯啼雀啾，生動得好像一幅畫，在充斥著中年漢子、婦人的粗嘎叫賣聲中格外有穿透力。
??別說逛集市的人了，就連忙著叫賣的人都扭頭看了聲音來處一眼，見是個模樣秀麗的姑娘，忍不住又多看兩眼。
??男人們暗道失策，並琢磨著下回進城該把自家閨女帶上幫忙叫賣。女人們則不甘示弱，使出渾身解數，也捏著嗓子喊起來，聲線可比平時嬌柔了好幾倍，隻是仍不及李絮這純天然的動聽。
??李絮聽著四周叫賣聲的改變，有些好笑。
??果然，這年頭的勞動人民都很淳樸，還沒領悟後世的廣告營銷智慧。不過，大家都是鄉下進城的泥腿子，賣這些便宜地攤玩意兒，確實不需要找個人美聲甜的廣告代言人。
??得益於這份廣告效益，李絮的小攤前開始陸續有人駐足。
??年輕小夥子和大姑娘都不是她的目標顧客，路過看新鮮的多，掏錢買的少，最多誇一句做工還行。
??帶著小孩出門的、或是上了年紀的就比較容易掏錢了，畢竟這東西確實不貴，各人家裏誰沒一兩個小孩兒，花幾文錢哄孩子倒是便宜，可比買吃的劃算多了，至少能玩個好幾天呢。
??再者，李絮的推銷詞也很有意思，每種動物都給安上了各種好意頭的名字，如“牛”轉乾坤、“龍”騰“虎”躍、大展宏“兔”，等等。
??再聽完李絮的多買多送活動介紹，這批潛在顧客就更心動了。
??有算術好的人開始掰著指頭算賬，買二送一聽起來挺劃算的，買五送三相當於又多送了一個，簡直跟白送似的，那肯定是買得越多越劃算啦。
??家裏兒孫多的果斷出手，至少也要花五文錢帶走八隻小的。兒孫少的也不遑多讓，反正這麽多種造型，樣樣都精巧別致，各買一隻回去給兒子/孫子換著玩不行麽，才五文錢呢。
??要說李絮也是來得巧，前陣子才剛秋收，今年新平縣風調雨順，算是個豐收年，家家戶戶手裏都有點餘錢，不然，她這小生意還真不好做。
??王氏步履匆匆趕回集市，險些沒找到外甥女在哪。
??沒辦法，生意太紅火，小攤前圍了一堆人在挑選動物造型，還有剛聞訊過來的小孩擠不進去，嚷嚷著要騎到父兄肩膀上看花樣，可不就把身量還沒完全張開的李絮給遮住了。
??托李絮的福，老婆婆的雞蛋早就賣完回家了，隔壁賣燒餅的大娘也樂得合不攏嘴，比平時多賣出去十來個餅呢。
??王氏好不容易擠進去，就看到外甥女紅光滿麵、笑容可掬地收錢賣貨，動作嫻熟，看起來遊刃有餘。
??她就有點懵。
??這個說話幹脆、討價還價起來氣勢不減、還能“出口成章”的小丫頭真是自己印象中那個懶饞鬼外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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