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傭金
袁樞差人給袁貞報信時，李絮就在王氏的陪伴下再度優哉遊哉前往牙行。
??新平縣做房產經紀的正經牙行共四間，位置分布也很有意思，大致是各占了東西南北一塊地盤，井水不犯河水。一般來說，這年頭轉手房產的都會秉承著一事不勞二主的原則，免得信息流通不暢，出現一處房產被賣給兩個買主導致對簿公堂的情況。
??其中，城北的那間是官牙，其餘城東城西城南三間都是私牙，坑了李絮她們那間就位於城南。
??官牙是官方興辦，交易相對規範，有保障，但稅費較高，所以民間大部分會選擇私牙。但私牙沒有官府監管，出了事大多隻能打落牙齒和血吞，除非是吃了大虧才會鬧上公堂。
??這回，李絮她們之所以被坑，倒不是因為想省那點交易稅費，而是因為，看中的鋪子偏偏就近掛到了城南牙行，其他鋪子性價比都不如它高，想貨比三家也沒機會。
??袁樞推薦的牙紀就在城東牙行，但，城北城東的房產相對要比城西城南的貴出三到七成不止，李絮如今的積蓄僅有六十兩出頭，加上王氏手裏的可支配資產也就八十兩不到，去了城北城東可盤不到什麽好鋪子。
??城南那間不想去，故而，這回她們去的還是城西牙行。
??這位牙紀比城南那奸猾小人更圓滑些，也不是頭一回見麵了，兩人一進門就受到了熱情招待，又羅列出比上次更多的商鋪以供挑選。
??李絮細細對比了一番，將王氏拉到角落，小聲說：“舅母，您覺得桂花巷子那間如何？雖然也不寬敞，但先前那鋪子隻有一層，這個倒有兩層，上頭還有兩間小屋子。咱們可以在底下賣普通繡樣，二層就提供訂製服務，讓女眷量身什麽的，招了繡娘也可以讓她們住在二樓，順便看鋪子，一舉兩得啊。”
??王氏想了想，滿意點頭：“不錯，你想得很周到。”
??牙紀耳朵豎得高高的，偷聽了二人對話，心中一喜，馬上笑眯眯說：“兩位真是慧眼識珠啊！不瞞你說，桂花巷子這間鋪麵風水特別好，賣什麽都賺錢，你打著燈籠都沒處找！你們要是盤下這間鋪子，怕是做夢都要數錢數到笑醒咯。”
??王氏露出警惕表情：“既然風水這麽好，怎麽還會特地轉出去？”
??“這你就不知道了。它是這兩天才放出來的，如今的主人姓萬，賣香料合香的。他家就靠著這間鋪子過活，不僅養大了六個兒女，連府城都買了新鋪子叻。這不，前陣子縣學那位舉人老爺家裏的事不是鬧得沸沸揚揚嘛？那家人本來打算明年送兒子進縣學的，結果現在嫌縣學風氣不好，準備改送去府學讀書。這山長水遠的，剛好他家兩個閨女也嫁在府城，索性一家人都跟著搬往府城，這邊自然就沒工夫打理了。嗐，要不是他家隻有一個獨子，前頭五個都是閨女，但凡有人搭把手打理，這麽旺的鋪子是不會轉出去的。”
??牙紀解釋完，看她們還在猶豫，沒忍住跟旁邊插話的小夥計嘀咕起之前那樁八卦大案來。
??李絮嘴角抽了抽，和王氏交換了個複雜的眼神。
??“咳，聽起來倒是不錯，這鋪子要價多少？”
??牙紀咧嘴笑道：“不多，隻要七十兩。”
??那確實是不算貴，畢竟桂花巷子離縣學也不算太遠，地段上隻比丁香巷子次一等，鋪麵格局又周正，除了不帶井之外都很完美。
??王氏麵露猶豫，讓牙紀帶路去看現場，完事後開啟殺價模式，硬是砍到了六十八兩，牙紀就死活不肯再讓了。
??她把李絮拉到一旁竊竊私語片刻，終於露出個笑：“這間鋪子我很滿意，隻是沒帶夠錢。這樣吧，我先回家跟我當家的說一聲，取錢過來，下午簽契可好？”
??牙紀自然滿口答應，因為間隔時間短，連訂契都沒立下。
??兩人坐著車回家轉了圈，睡了個午覺，才慢斯條理往城西牙行奔去。
??結果，上午還掛著滿臉笑的牙紀見了她們，突然就跟見了鬼似的，下意識伸出袖子擦了擦額頭。
??王氏恍若未聞，上前道：“我們沒來遲吧？萬家人呢？怎麽還沒來？”
??牙紀摸了摸鼻子，尷尬道：“這個，這個……”支支吾吾了會，才在王氏不耐煩的目光中道出原委。
??“方才你們走後不久，又來了個買主說看上了這間鋪子，剛好萬家人就住在這附近，就，就……”
??王氏怒道：“你的意思是，有人截胡？”
??“是的。那人似是跟萬家有舊，又願意出七十兩整買下鋪子，你這邊又沒有訂契，萬家人自然願意賣給他……”
??“哦？買主是什麽人？”
??牙紀說了個陌生的名字，苦笑著要給她再介紹其他鋪子，以求再次合作。
??王氏哪裏肯聽，氣呼呼扯著他衣襟罵了一通，這才拉著李絮走了。
??門外，裹得嚴嚴實實的魏渠正捧著卷書在看，大黑騾無聊地回頭蹭他的手，他頭也不抬，就用沒捧書的那隻手從身後車上抽出根草杆來喂騾，一人一騾相處得十分和諧。
??“娘，這麽快就好了？”
??“哼！能不快嗎？也不知道最近是走的哪門子黴運，總遇到有人截胡，真是奇了怪了！”
??大黑騾仿佛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氣，嚼吧嚼吧幾下把草杆吞了，四蹄飛揚跑起來，很快就在王氏嘟嘟囔囔的抱怨聲中穩穩當當出了南城門。
??熱鬧的臘月集被四下茫茫荒野所替代，王氏的抱怨戛然而止，李絮人臉上的怒氣也瞬間消失，隻有魏渠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
??“嘖，這可真是跟咱們杠上了。”
??王氏搖頭失笑，從袖裏掏出個極小的布包，塞給李絮：“你這滿腦子鬼主意也該用到正道上了。那姓黃的做了這麽些年大掌櫃，攢的錢肯定不少，他親戚朋友又一大把，咱們總不能一直這麽耗下去吧？”
??李絮掂量一二手中小布包，笑著揭開藍布，露出裏頭的碎銀子。
??“耗下去又何妨？隨便動動嘴皮子就能賺到近一兩銀子，這生意難道不比咱辛辛苦苦賣吃食輕鬆？”
??原來，早在猜測截胡一事是白水珠繡掌櫃搞鬼時，李絮就想到了這個“餿主意”。
??她猜那黃掌櫃不會隻出手一次，故而，昨日去幹貨鋪子前她讓王氏再去其他幾間牙行問價，又讓魏寅兄妹分頭行事，暗中遠遠跟在王氏身後，果然發現有個可疑男人跟蹤王氏，等她出來後立馬就進了牙行詢問王氏看中了哪間鋪子、有何打算。
??今日出攤時，他們也一直默默暗中觀察，果然發現昨天那個可疑男人又來了，一直徘徊在魏家小攤附近，儼然在監視她們動向。為了確認自己的猜想，順便出口氣，她們就安排了今日這一出戲，佯裝看中了萬家那間鋪子，還提前跟城西牙行的牙紀建立默契。
??果然，截胡事件再現，她們也從牙紀手裏拿到了一筆不多不少的二道傭金，幾百文，相當於尋常半天吃食生意的淨利潤。
??這小布包就是方才王氏推搡牙紀時從他手裏接過來的報酬。牙紀口中所謂的再次合作，就是這樣的暗箱合作。
??“輕鬆是輕鬆，不過，再折騰幾回，那邊應該不會再傻乎乎上當。若發現不妥，接下來的手段可能會更激進。”
??魏渠輕輕拉了把韁繩，稍微調整了大黑騾的行進方向，輕描淡寫地提醒。
??王氏深以為然：“對，是這個理。最重要的還是先盤下個屬於咱的鋪子，你不老嘀咕說時間是金錢最寶貴嗎，咱還是別折騰了，回頭偷偷找袁掌櫃說的那個牙紀去。要不這樣，你舅父常年不出門，他們多半不認得他，你再喬裝打扮一下，跟他一起帶著錢去，有看中的當場敲定下來，不給他們可乘之機。”
??這法子李絮也想過，但她就是想再多坑那黑心黃掌櫃幾次。隻要一想到對方發現真相後的表情，她就能開心得吃掉兩大碗米飯。
??不過，王氏他們擔心得也有道理，未免夜長夢多，還是盡快把鋪子的事敲定。至於給黃掌櫃挖坑的事，完全可以同步進行嘛。
??到了第二天，李絮就沒跟著王氏進城，而是等到日上三竿，才拉著魏廣仁出門。
??今日的她和平時大相徑庭，換了身男式舊棉襖，長發也束作男子發髻，麵上、脖子上和手都塗了一層黃黃的梔子水，眉毛也描得粗黑，儼然一個營養不良瘦巴巴的鄉下少年。
??魏渠看著她這副裝扮，表情一言難盡。
??這身棉襖是他前兩年長高那會換下的，雖然有些舊，但還不算破。本來按王氏勤儉節約的風格該留給要摔摔打打幹體力活的二弟魏寅，沒想到，後者長得太快，分明平時吃得也不好，卻養出一身腱子肉，骨架又比他粗壯，鼓鼓囊囊竟穿不下，如今給李絮穿倒是挺合適。
??“你，你們真的不要我陪著一起去？萬一碰上他們——”
??李絮果斷擺手：“不要不要。你這張臉太顯眼了，穿麻袋都不像乞丐，去了八成一眼就被認出。除非……”
??魏渠心情更加複雜，他有點聽不懂這話到底是在誇他還是在貶他。
??“除非什麽？”
??“除非，表哥換身女裝，那就肯定沒人能認出了。”李絮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了這句，立馬跳上牛車，衝沒聽到的魏廣仁甜甜一笑。“舅父我們走吧，把事情辦完順便再去買兩對桃符，這幾天城裏可熱鬧啦~”
??牛車漸漸走遠，魏鯉咬著手指唉聲歎氣，他也好想進城趕集，可誰讓他長得這麽可愛，之前還時不時跟著出攤，說不定早有壞人盯上他了。
??“大哥，表姐剛剛跟你說什麽悄悄話了？”
??魏渠冷著臉掃他一眼，“沒說什麽。”
??魏鯉撇撇嘴：“騙人，我都看到了——”
??“今天的大字加倍，再誦讀一百遍《論語》！”魏渠不給他繼續嘀咕的機會，甩手進屋。
??魏鯉老氣橫秋地又歎了口氣，委屈巴巴回屋做功課。
??明明之前他是全家人最疼愛的老幺，可現在為什麽受傷的總是他？難道是因為他最弱小，不能給家裏掙錢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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