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改嫁
這男人不是旁人，正是枉死一年才沉冤得雪那位秦掌櫃的丈夫！
??也是因為自私懦弱將妻子推向深淵、最近被大半個縣城指指點點的那個窩囊廢！
??案子公審後當天，他家街坊鄰居就透出風聲，眾人才知道——
??原來，這男人文不成武不就，隻會算幾個賬，早年一直幫人做賬房先生，收入微薄，偏身體又不好，常年要延醫問藥。秦掌櫃卻有一手出色女紅手藝，不管是前些年在繡坊，還是後來自己開鋪子，她辛苦勞作所得收入都占了全家的大半。
??可以說，秦掌櫃比她這個丈夫更像是一家之主。
??到了秦掌櫃自立門牆後，男人索性也不出去做工，隻在鋪子裏管賬，秦掌櫃則要裏裏外外庶務一把抓，還得侍奉公婆、撫育子女。
??若非他家對孤女出身的秦掌櫃有恩，男人性情溫和，很會疼媳婦，很多街坊甚至覺得這樁婚事並不般配。還有人說，男人是踩了狗屎運才娶到了秦掌櫃這麽宜室宜家、還能生財養家的好媳婦。
??偏偏，男人身在福中不知福，間接把這個好媳婦給害了，事後還畏畏縮縮不敢聲張，就為了自己保命！
??簡直是新平縣第一縮頭烏龜！
??王氏聽說這些事後，極為秦掌櫃抱不平，此刻見著正主自然沒好臉色，隻冷冷瞪了男人和他身旁的兒女兩眼，重新幽幽看向隊伍中的那具黑棺，直至出殯隊伍遠去。
??魏廣仁沒去圍觀堂審，不知男人身份，好奇問起：“你怎麽了？剛剛過去那家人你認得？”
??王氏才沒好氣把事情說了，又憤憤道：“要我說，秦掌櫃就是太傻了，一輩子都替那家人賣命，現在死了居然也沒人替她哭。她男人不中用也就算了，親生的兒女也這麽冷漠，真是叫人寒心！”
??罵畢，又對李絮和魏葵說：“你們姐妹倆以後可得千萬擦亮眼睛，別被這種縮頭烏龜耽誤了終身。萬一運氣不好掉了坑，也別信從一而終那一套，學苗娘子抓緊跳出火坑，知道了嗎？”
??兩個小姑娘老老實實點頭稱是。
??魏廣仁一臉欲言又止，目光有些責怪：“她們小姑娘家家的，你說這些做什麽？都說‘寧拆一間廟，不毀一樁婚’，你倒好……”
??王氏眼睛瞪起，理直氣壯地反問：“這話哪裏不對了？萬一兩個姑娘將來遇人不淑，總不能讓她們吊死在一棵樹上。大郎，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魏渠眉頭一跳，隱約覺得他娘後半句話語氣有些微妙，像是在暗示什麽，隻是他一時間捉摸不透。
??就在他沉默的短短時間裏，李絮已經偷偷撇了撇嘴，對他的回答不抱任何希望。
??按照書裏的設定，魏渠就是個典型的古代封建士大夫，是那種道德底線比較高的。他潔身自好，上位後不蓄奴狎伎，和書中女主伉儷情深，一生再無二色，並非如何深愛到了骨子裏，而是因為道德要求所致。
??當然，男女主確實有感情，男主也挺寵女主，但，就李絮看來，這種感情更多的隻是一種相濡以沫的夫妻情？反正男主沉迷事業，感情線確實寫得不多。
??畢竟是本男主視角的科舉文，而不是女主視角的甜寵文，這種設定倒也不出奇。當初她看書的時候還不忘點評了一句高端渣，也不知她穿進來是不是因為說了天道之子的壞話，嘖！
??不料，魏渠卻出乎意料地來了句：“母親說的是，趨利避害是人之常情，明知是火坑還心甘情願待在地下被燒死，那不是苦命，是蠢。”
??魏廣仁搖頭歎氣：“話雖如此，可像秦掌櫃那種遭遇的女子世間又有幾個？難不成一有不如意就要鬧騰著和離？”又安慰李絮二人：“你們放心，有我和你娘、你舅母在，將來肯定給你們都找個如意郎君。隻要你們自己爭氣，好好過日子，肯定不會落到那種地步的。”
??見王氏斜眼乜他，他又苦笑著說：“別看苗氏現在日子清閑，可她要二嫁，要找個佳婿恐怕也不容易。也別罵我迂腐，這世間風氣就是如此，對女子最不公平。和離畢竟不是什麽好名聲……”
??李絮剛要打個圓場，卻見魏渠嘴角微翹，忽然扔了個雷出來。
??“咳，爹，兒子近幾日鑽研塗夫子給的書單，偶然發現，孔聖似乎曾與夫人和離。”
??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魏廣仁就一臉被雷劈了的表情，艱難地問：“你，你剛剛說什麽？”
??“《孔子家語·本姓》記載，孔子十九歲時在宋國娶亓官氏，一歲而生伯魚。而前朝孔穎達正義有釋：‘時伯魚母出，父在’。可見孔聖應是與那位亓官氏和離了。《禮記·檀弓上》又有記載：‘子思之母死於衛’，漢儒鄭玄又注：‘伯魚卒，其妻嫁於衛’。這邊是說，孔聖的兒媳婦在丈夫死後改嫁了。還有孔聖之孫子思也……”
??魏渠洋洋灑灑一大段，聽得王氏幾人頭大如鬥，隻有魏廣仁、魏鯉兩個讀書人能跟上他的思路，後世看過類似說法的李絮也算是半個。
??魏廣仁氣得說不出話來，事實上，他兒子引經據典得很精確，並無半點問題，他自己也挑不出毛病來。
??隻是，他過去一門心思把孔子當聖人對待，從來不曾從這個角度去思考過這些問題，沒想到今日被魏渠一針見血指出……
??偏偏魏渠還不消停，輕描淡寫地總結一句：“所以，天下學子既然要學孔孟二聖，天下女子大抵也可以學孔聖家裏的女眷作為。和離改嫁是個人抉擇，並無不妥。”
??李絮眼睛刷地亮了。
??這敢情好啊，以後她要是真遇人不淑，也不必苦惱和離不被當大官的表哥反對了！
??她這副樂滋滋的表情落在王氏眼裏，後者忽然有點不祥的預感，總覺得外甥女要搞事。
??氣氛變得有些沉悶，魏鯉見狀，很賣力地活躍氣氛，甚至還跟魏葵說起了他道聽途說來的、以秦掌櫃一案為基礎衍生出來的鬼故事。
??過河時，忽然刮過一陣冷風，吹得魏葵背心發涼，風裏還飄過來一陣嗚嗚咽咽的哀怨哭聲，十分瘮人。
??魏葵平時膽子大，卻偏偏聽不得鬼故事，再抬眼往遠處一看，哭聲傳來處似乎有個模糊的影子在飄，好像還有和冰層截然不同的刺目血色。
??她頓時一個激靈，嚇得尖叫出聲，同時倒退兩步，手上無意識抓了把旁邊找支撐點，卻無意中抓到了大黑騾的尾巴！
??眾人被她嚇了一跳，大黑騾也被她驚得四蹄高高揚起。
??若非車廂重量今非昔比，大黑騾輕易掙不脫，眾人又都下了車徒步過河，不然還真有可能發生像上次一樣的慘重事故。
??饒是如此，王氏還是駭了一大跳，條件反射地一把撲向年紀最小的魏鯉，沒好氣瞪了兩人一眼：“鬼喊鬼叫的幹什麽？要是這畜生踩裂了冰層，你哭都沒地方哭去！還有你，就會嚇你姐姐，趕明兒我把你扔山裏喂狼去！”
??魏葵卻顧不上認錯，白著一張臉抬手指向斜前方，顫聲道：“娘，那裏好像有、有人，還有血，你們看得到嗎？”
書屋小說首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