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章 蝴蝶

  李絮對自己可能把男主的大好前程蝴蝶了這事很是憂心,更怕自己好不容易賺來的小命又賠了進去,魏渠反應倒是很平淡。


  ??重新處理傷口上藥時,隔著簾子都能聽見她在唉聲歎氣,出來後就沒忍住皺了眉。


  ??“盡人事聽天命,改變不了的事實擔心也沒用,還不如打起精神來報仇。就算真倒黴染病,你總得在發病之前把罪魁禍首先送下地獄吧?”


  ??李絮不歎氣了,改為咬牙切齒:“你說得對!這病潛伏期一般在半個月到三個月之間,我就不信弄不死他!”


  ??兩人氣勢洶洶直奔縣衙時,天已經徹底黑了。


  ??因為過年的緣故,平時有兩個衙役值班守門的,今天隻剩下一人,還懶洋洋地打著嗬欠,聽魏渠報上來意,眼皮子都懶得抬。


  ??“衙門早就封筆了,不是人命、盜竊大案都不管,去去去,大過年的別來惹晦氣!”


  ??李絮一聽就來了氣:“這怎麽不是人命案?有人故意放狗咬我們,還是足足五條惡狗!要不是我們機靈,這會兒早就成了惡狗的盤中餐了!還有,我們都被抓傷咬傷了,萬一那狗有癟咬病,誰來負責替我們治?”


  ??“嗤~那你們不是還活蹦亂跳著嘛?沒死人怎麽能叫人命案子呢?”守門衙役陰陽怪氣地瞥她一眼,佯做無意地搓了搓手指頭。


  ??李絮眼睛瞪得渾圓,下意識就要質問他,為何今天下午的案子就能破例,看到他這般舉動,便很快想到了原因。無非是兩個,一是賀家背景雄厚,二是趙八達可能給衙役塞了點好處。


  ??她抿了抿嘴,冷冷道:“所以,就算我們敲了鼓也沒用是嗎?”


  ??衙役嘴裏發出嘖的一聲,答非所問:“你這小丫頭可真是不會來事兒!你瞧這大冷天的,天都黑了,又大過年的,還不是什麽人命關天的大案,你就非得擾縣太爺清淨?嘖~”


  ??李絮滿腔熱血被兜頭潑了盆冷水,心裏莫名湧上一股濃濃的嫌惡。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尤其不喜歡那個評價。


  ??因為,她本來就是個不會來事、也不喜歡來事、更討厭人家用這點指責她的人。


  ??從前世到今生她都隻是普通小市民,沒有背景雄厚的家世,升學靠自己考,工作也沒人能幫上她,隻能是自己摸著石頭慢慢過河,早就習慣並認可了這種模式。


  ??第一個打擊來自於畢業實習,當時是小助理,實習期間做了不少髒活累活,得到了帶她的前輩誇獎,最後卻沒能轉正,還傳出了些不好的風評,以至於她又花了足足三個月才勉強找到第二份工作。


  ??直到很久之後,那位前輩才在一次合作中隱晦提點她,當時轉正失敗是因為她不會來事兒,沒給關鍵人物送禮,平時也表現得不夠恭敬。


  ??前輩說,其實也不要求送多重的禮,禮輕情意重,禮到了意思就有了,想要提攜就得拉下臉皮。能力差不多的兩人放在跟前,提攜那個對自己更恭敬的也很尋常。隻會埋頭做事、不會拓展人脈的人,永遠出不了頭。


  ??說得挺有道理,可她就是不能接受這種看似溫和的“潛規則”,也因此愈發厭惡那個評價,愈發努力工作,想要靠業績來證明,自己不需要會來事兒也能在業界站穩腳跟。


  ??她做到了,可一場意外讓她來到了這個更沒有公平可言的時代,她依舊不想變成自己討厭的人。


  ??她不喜歡帶著功利心去肆意攀交情,這也是她明明有機會、卻始終要跟袁太太、孟夫人等人保持一定距離的原因。


  ??如果是在生意場上,她可以勉強學會給人塞紅包疏通門路,畢竟做生意是雙向選擇,就當提前預付一點成本。可,衙門本來就該替治下百姓斷案,社會契約和商業契約維度不同,官府和百姓之間難道也能雙向選擇?

  ??李絮知道,答案是肯定的,這裏不是前世那個有著互聯網監督、大部分人都戰戰兢兢老實做事怕被人肉扒到底褲都不剩的時代,所以她有什麽資格假清高?


  ??她又不是氣運之子瑪麗蘇女主,每次都會有人踩著七彩祥雲從天而降來英雄救美,她該早點看清現實早點屈服的。


  ??鼻間一酸,眼睛熱熱的,她忽然想大哭一場,她還想回家。


  ??魏渠身上有碎銀子,是抄書賺的私房錢,隻猶豫了一瞬間要不要花小錢解決問題,馬上發現李絮情緒不大對勁。


  ??眼睛黑幽幽的,有些空洞,袖底拳頭攥得死緊,指節隱約發白,微微顫抖。


  ??他突然就想到了一個詞,脆弱。


  ??這是她性情大變以來他從未在她身上看到過的情緒。


  ??他以為她被衙役的無恥氣壞了,也不願勸,果斷拉著她離開:“算了,現在確實有點晚了,先回葫蘆街吃點東西,明天再說……”


  ??李絮垂眸看了眼被握緊的手腕,沉默著跟上他。


  ??兩人在衙役的冷嗤聲中走開,街道兩旁的宅子透出零星幾點,越遠離縣衙燈火越亮,落在身前的人頭上,仿佛為他鍍了圈淡淡的金邊,原本略顯清冷的輪廓變得柔和,眉眼間似乎還有類似關懷擔憂的情緒在氤氳。


  ??大黑騾累了大半天,這會兒依舊是慢吞吞地跑著,也沒人嫌棄且拿鞭子催促它。


  ??清脆的得得聲回蕩在正街的青石板路上,漸漸變得模糊起來,因為天上忽然飄飄揚揚下起了雪,騾蹄踩著積雪發出細微的咯吱聲,原本的聲響被削弱,天地間愈發靜謐。


  ??轉眼間,兩人頭上肩上就白了一片。


  ??李絮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想今天發生的這些事,一會想王氏她們在家會不會擔心,一會想前世那些再也見不到的家人朋友,一會想著未知的前路,整個人突然特別迷茫。


  ??最後,愣怔怔的眼神不知怎的就落到魏渠頭上那一圈白。


  ??她突然想到一句話,好像有個很扯淡的說法,說是一起看初雪就可以一起到白頭之類的。


  ??反應過來自己想了什麽之後,又忍不住暗暗唾棄自己。


  ??她這是昏了頭麽?


  ??今天不是初雪,她也不是情竇初開的小女孩,她隻是一個不配擁有愛情、也不想搞近親婚配的炮灰女配,雖然她打心底覺得自己是另外一個人,跟魏家人並非真正意義上的血親。


  ??在這個生存就足夠艱難、沒有公平公正可言的世道,愛情絕對是比後世愛馬仕還奢侈的奢侈品,她有什麽資格肖想?

  ??可腕上那一圈淡淡的暖意似乎在縈繞在側,不曾遠去。


  ??李絮恨不得自抽兩個大嘴巴子,讓頭腦發熱的自己清醒清醒。


  ??她試探著摸了摸頭頂,發現果然積了些雪片,隨手薅了一把往臉上胡亂拍,發現冰冰涼涼很過癮,還能控製臉上莫名升高的溫度,索性掀起上衣下擺去接。


  ??接了好大一捧雪後,雙手一把撈起往臉上糊,連睫毛上都掛滿了雪粒。


  ??李絮覺得自己清醒了,心情也沒方才那麽糟了,嘴角自然上翹,露出個大大的傻笑。


  ??這時,魏渠勒緊韁繩示意大黑騾轉彎,突然扭頭看她:“你怎麽不進去避——”


  ??雪字還沒說完,李絮臉上的笑就凝固了。


  ??四目相對,隻剩尷尬。


  ??魏渠默默轉過臉,淡聲道:“葫蘆街那邊現在什麽都沒有,你這麽個玩法,別指望一會還能洗熱水澡。”


  ??李絮笑臉一垮,再次覺得自己就是條傻狗。


  ??她要是魏渠她也看不上自己,簡直傻透了,居然會傻笑著玩這種小孩子把戲。


  ??明明自己心理年齡比他大得多,怎麽突然好像顛倒了過來?


  ??魏渠很快側麵驗證了她對自己的評價,再度開口時依舊是平靜如水的調子:“你有沒有發現,那幾條狗是衝著我們來的。”談話主題也是正經得不得了,顯然他跟她之間就隻能聊這個。


  ??如果說剛上車的她還有那麽一丟丟期望會得到魏渠的關心話語,現在的她隻想穿回剛剛把自己埋進雪堆裏冷靜冷靜。


  ??“你這不是廢話嗎?肯定是衝著咱們來的啊。”李絮故作鎮定地拍拍手裏的雪,往後縮了縮身子,躲進車廂。


  ??魏渠卻抬手指了指正消極怠工的大黑騾:“我的意思是,它們如果隻是餓狠了、或是單純的嗜血濫殺,為什麽一直沒有主動攻擊它?你不覺得有點怪嗎?”


  ??“啊,你是說,那些惡狗用了特殊的訓練手法?他們總不至於手眼通天到往咱們身上塞東西吧?”


  ??李絮果然馬上就被新話題轉移了注意力,說著說著便低頭左看右看,滿臉都寫著“要不是顧及旁邊還坐著個活的異性她就要當場寬衣解帶”的意味。


  ??魏渠眼角微微下彎,若無其事地偏過頭看她一眼,很快又目不斜視看向前方,再度拉著大黑騾拐了個彎,這裏離葫蘆街大約還有三條街的距離。


  ??“我檢查過了,應該沒有。或許,那些人是讓它們記住了家裏鹵水的氣味。”


  ??鹵水?


  ??李絮眼神一閃,突然想起,因為昨天是最後一天出攤,回到家後魏寅很積極地提出要給忙碌了幾個月的大黑騾洗個熱水澡,幹幹淨淨地好過年,今天坐著它拉的車去見姑姑姑丈也體麵。


  ??車廂其實也裏裏外外擦洗了一遍,但,這輛車天天被拉進城出攤,車廂裏永遠放著鹵水鍋,早就醃入味了,哪怕擦洗了一遍也還殘留著些許。更別提今天去李家村給便宜爹娘上墳,祭品裏還有一大碗鹵肉,不免又留下些許氣味。


  ??如果訓狗之人真是提前買了魏家鹵味回去讓狗記住氣味,那就說得通了。


  ??“不錯。狗的嗅覺非常靈敏,不然……”李絮嘀咕到一半閉了嘴,心裏默默補了後半句,不然後世也不會演變出專門的警犬隊伍為民除害。


  ??然而,有的人卻利用這一點來訓狗害人,真是讓人惡心!再思及方才一眼掠過的白家奴仆淒慘死狀,李絮心裏更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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