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內賊
白汽氤氳，青色針芽緩緩遊曳，在水中浮浮沉沉，不多時便染上一層淡淡碧色，最後歸於沉寂。
??一室茶香繚繞。
??天色幽暗，泥土和青草獨有的芬芳充盈於室，很快被這股茶香蓋過。
??“入口清醇甘香，卻又帶著一絲淡淡苦澀，回味悠長。好茶，果然是好茶！”
??茶園管事放下茶盞，雙目炯炯有神地看向李絮，滿是佩服。
??作為最大東家，袁老爺自然也享受到了品嚐第一批新茶的待遇。
??“不錯，這春茶味道就是好，比你去年製的鮮爽不少。今春這批茶葉產量尚可，隻可惜天公不作美，還不等咱們運出去賣就……隻怕下起雨來，一個不慎，這一批品質都要受影響。”他抬頭看向窗外，烏雲沉沉，儼然風雨欲來。
??茶園管事立馬表態：“東家放心，我們已經提前準備了大量稻草灰。倉庫也清整加固過，不會有問題的。”
??茶葉保存最忌高溫、潮濕、異味。這年頭最常見的儲存方法就是用陶瓷器皿封裝，以防暑濕。有錢有地位的會選擇用上好絲絹來包裹茶餅茶磚，或是縫製茶囊來裝貯。
??可以吸濕防潮的草木灰則是茶園茶行的心頭好，成本低廉，效果也不錯。
??隻需要弄幾個大木桶，裝上大半桶草木灰，茶甕放在中間即可。每次需要取茶揭開蓋子，取完後馬上封好。如無意外，基本上能杜絕茶葉變潮的問題。
??但袁老爺還是不大放心，稻草灰對付普通下雨時節還好，萬一真要發大水，雨下個不停，這稻草灰也有用光的一天啊！
??出乎意料的是，暴雨還未降臨，這天夜裏茶園就出了大事！
??睡在山上的李絮被人拍門叫醒，“管事不好了，倉庫好像進賊了！有人故意使壞，揭開茶甕蓋子往裏倒水！現在老鄭正拉著老許在那兒破口大罵呢！”
??過去一問，卻是茶工老鄭起夜路過倉庫，發現有人鬼鬼祟祟進去，心生懷疑，跟進去一看，卻發現好口個茶甕都遭人荼毒，當時倉庫裏就茶工老許一個人，嫌疑最大！
??老鄭信誓旦旦地罵罵咧咧，老許卻大喊冤枉，表示自己一覺睡醒不知怎的就到了倉庫，是遭人陷害的。
??袁老爺今晚回了自家莊子，不在山上，茶園管事被這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的場麵弄得頭大，於是隻能求助新同僚李絮。
??李絮盯著兩個茶工看了看，卻不理他們，先問起受損的茶葉情況及數量。
??說到這點，茶園管事神色變得恭謹起來，臉上也帶了笑。
??“多虧你想得周全，用了那法子，不然今晚怕是要損失慘重——”
??這裏的每個茶甕都很大，最多足以容納數十斤茶葉，而被人下了陰招的茶甕共有三個，算起來就是至少上百斤的損失。
??而今年這批新茶品質本身不錯，又用了新的製茶工藝，如果按東家計劃順利運至江南、京城這樣不差錢的地方，稍微包裝下，這點茶葉最少也能賣出千兩白銀！
??“——剛剛你沒來之前，我已經讓人搶救了大半下來，粗略估計受潮茶葉大約二十斤。”
??李絮：“也好，這二十斤單獨放出來，一會兒我去處理，回頭送到四方樓吧。”
??雖然實際損失比預料中少了大半，但依舊是價值好幾百兩的損失，茶園管事不吃不喝也要十年才能掙回來，這會兒正愁眉苦臉想著怎麽跟袁東家交代，聽了這話頓時眼睛一亮。
??對啊，李管事前幾天不是還趁他清整倉庫裏拉走了一些積壓的老茶葉麽，說是要拿去四方樓做菜，還記了賬。現在那二十斤茶葉被水泡過，就算重新烘烤，香氣口感都要比原先遜色幾籌了，用來做菜倒是不怕被嫌棄，也算是物盡其用。
??“也好，那這個賬——”
??李絮失笑，掃視一圈在場眾人：“先別管賬目了，把這樁案子問清楚再說吧。要我說，既然有人使壞，無非是為了個利字。去他們屋裏翻查一下，看有沒有不對勁的地方。要是找不到，再查他們家眷。還不行的話，直接都送官府去……”
??事情鬧得大，茶工們都來了，還有住得近的少數幾個茶農也在場，但後者可能性很小，他們沒有進倉庫的機會。
??聽得李絮這麽說，眾人臉色各異，尤其老鄭反應最大。
??他瞪著眼跳起來：“你，你這是什麽意思？這事要不是我及時發現，怕不是全倉庫的茶都要毀了！你憑什麽懷疑我？要抓也該抓他這個內賊呀！你這毛頭小子，東家還給你當什麽管事，他是不是老糊塗啦？”
??李絮沒解釋，老許也跟著跳出來，怒道：“我都說了我一覺醒來就躺在倉庫地上，肯定是有人故意陷害我！你口口聲聲說我是內賊，有什麽證據？你看到我倒水啦？你老實交代，是不是你故意把我打暈扛到倉庫來的？”
??老鄭：“胡說八道！我怎麽可能做這種事？你說你被打暈，我咋沒看到你腦袋上有包？”
??老許：“呸！肯定就是你！你嫉妒東家讓我去學新茶工藝，你沒得學，所以潑我髒水！”
??兩個人才消停一會，又吵吵嚷嚷起來。
??魏寅也跟過來圍觀，看得頭大，小聲問：“表、表哥，他們到底誰說的是真的啊？要不要給許大叔請個大夫來看看先？”
??“這深更半夜的上哪兒請大夫？也不用那麽麻煩！”
??李絮打了個嗬欠，看向茶園管事：“還愣著幹嘛，去查屋子呀，早點查完早點睡覺，明天我還得去四方樓看開業呢。走走走，我帶隊去查，有事我擔著。”
??眾人一擁而上，跑向那一排茶工們住的屋子，老鄭老許兩人則被人按在原地不許動。
??最後的結果讓眾人吃了一驚，老鄭老許屋裏並沒查到來源異常的財物，倒是另一個姓江的茶工露了馬腳。
??在李絮的火眼金睛下，老薑棉被裏藏的小額銀票頓時無所遁形，金額相比茶工們的工錢來說是很不匹配的，明顯有貓膩。
??老鄭先是不可置信，而後一拍大腿：“我想起來了！剛剛那個黑影走路的姿勢是有點怪，跟老許不像，我還以為是他貓著腰呢，沒想到是老薑！咳咳，對不住啊老許，是我誤會你了。”
??比老薑高半個頭的老許翻個白眼不理他。
??老薑還想負隅頑抗，辯解說是有人故意陷害自己，這人不是老鄭就是老鄭和老許同謀。
??李絮這才不緊不慢出來發聲：“行啦，你身上的藥粉都沒收拾幹淨，袖子上濕了一小塊都還沒幹，這還想把鍋甩給別人，閉嘴吧你！”
??事情解決得比預想中還順利，李絮再次慶幸之前曾提醒過袁老爺要他提防這幫茶工，尤其是前麵留下來的少數幾人。尤其采茶季，管理要更加嚴苛，盡可能不讓他們跟外界往來傳遞。
??大抵也是因為這樣，老薑的銀票才沒能轉移出去。
??老薑被捆成粽子扔進柴房，茶園管事盡職盡責審了半夜，次日李絮起來就聽說了後續。
??原來，這老薑跟老鄭一樣，都是先前茶園留下的“人力遺產”，不過前者比後者更精明些，就被選中成了“間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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