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6章 賑災
玄石定睛一看,卻是本《素描小記》,翻開竟是本圖畫占了近半篇幅、教人學畫畫的書。
最古怪的是,書脊處居然還綁了根巴掌長的細木棍,哦不對,像是死丫頭拿出來過跟玄青討論的炭筆,又有些不一樣。
“玄先生,這可是最新一批印出來的,昨天剛送到宿州,現在還沒上架發售呢。您這本可是第一本,獨一無二的。還有,這鉛筆也是普天下第一支,連我都沒來得及試用。”李絮笑出幾分諂媚。
玄石眼神頓時變了。
“小青那兒也沒有?”他試探著問了句。
得到肯定答案,玄石心花怒放,哪怕知道對方是在故意用糖衣炮彈腐蝕自己,卻也心甘情願主動踩坑。
雖說他年紀大了眼睛沒以前好使,愛把畫圖類工作推給玄青,但這並不代表他真就看不清了,純粹是相比年輕力壯時退步了些許而已。遠的不說,他這雙眼睛可比陳老、梅山長這兩個書呆子亮得多,關鍵就在於他懂得保養,最大限度減少日常起居對用眼的消耗。
隻看近幾日玄青偷偷搗鼓的什麽立體畫板,就能想象得出,這種新畫技幾乎是對整個上半身的解放。
不必再低頭彎腰伏案作畫,也不用擔心哪一筆下錯了整張圖紙就要報廢,還能用發硬的麵團塗改,這簡直是每個畫者的福音!
玄石可謂是活到老學到老的典型,永遠充滿對新事物的好奇,得知素描畫技後就在蠢蠢欲動,隻是礙於麵子不好意思求教,如今唾手可得,他怎麽可能拒之門外?
“行吧,看在你誠意十足的份上,老夫就再幫你兩天。去去去,給老夫弄點好紙過來,別杵在這兒影響我看書。”他按捺著心中欣喜,裝模作樣趕人。
李絮唯唯諾諾出門,決定回頭就給玄青送書,梅思芙李能那兒也送兩本,權當辛苦費。
積極參與到這次福餅行動裏除了被她忽悠來的玄石外,還有嵩陽書院的諸多學子,以及李能帶來的扈從,她雇的鏢師,陳家出的人手,等等。不然,一開始衙門沒介入時還真鎮不住場子。
她下樓去找魏渠,對方還在整理登記冊,旁邊是個山羊胡中年人,衙門裏的文書。
“怎麽樣?總共來了多少戶人?能對的上號麽?”
魏渠頷首:“基本都對得上。今天合計發出八千隻福餅,戶數二千八百零五,按戶籍文書上登記,這些人家總人口八千七百五十九人,沒來的七百五十九人裏死了四十四人,其餘多半是年邁病重、或是受傷不宜走動的,都已一一標出。”
登記並非隻為防著百姓冒名多領,也是在悄悄摸清如今城中百姓家裏的大致情況,最關鍵的就是死傷者人數。
李絮看到不少地方都有小小紅圈標記,有的甚至還有兩或三個,也有一些是黑色的交叉符號。稍加留意便知,前者代表傷者人數,後者代表死者人數,可謂是一目了然。
魏渠這記性真是絕了,簡直是個人形數據庫嘛,還自帶人臉識別的那種,一個人能頂三個人用!
“這法子不錯,回頭帶出去,那幫大老粗估計也能按圖索驥,辦好州守吩咐的災後撫恤工作。”山羊胡滿意撫須。
既然是撫恤,第一步自然要先摸清有多少人需要撫恤,死傷者有多少,嚴重程度如何,才能更好地調動分配資源。
如果沒有四方樓發福餅的騷操作,他們想要得到這樣清晰了然的冊子,隻能派出衙門裏所有人出去分散走訪,得走遍每條街巷,每戶人家。辛苦疲累、耗時長還是小事,就怕家裏有人死傷的心生怨懟,煽動街坊鄰居鬧事,拿衙門的人當出氣筒。
往年不是沒發生過這種事,有個倒黴差役就被人群裏飛出的石頭砸破頭,變成傻子。可現場亂糟糟的,也找不出是誰動手,要把所有人都抓了吧,怕是得暴動,最後差役家人隻得自認倒黴。
現在,四方樓出錢出力,博得大善人好名聲,衙門這邊也出少少力,都不用出去跑腿,輕輕鬆鬆坐鎮在此就能將城裏情況摸個七七八八。更重要的是,有了玄天師和福餅的噱頭,百姓們的恐慌、怨懟情緒大大平息,鬧事的可能性也逐漸約等於無。
山羊胡看李絮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又不自覺被四方樓大門口的另一條不算長的隊伍吸引。
饒是陰雨連綿,潮濕氣息縈繞鼻間,卻也掩蓋不住大堂裏飄散過來的那股甜蜜香氣。
這位小東家倒是個人才,也是個有魄力的,居然能這麽快拿出應對法子,不僅趁機一炮打響四方樓的名號,讓整座宿州城的百姓都曉得這麽一間新開張不久的酒樓,同時還不忘大搞奶茶促銷,嘖!
“小李東家,你們這奶茶該不會也有玄天師的賜福加持吧?”
李絮笑笑,委婉解釋:“甜食可以讓人心情變好。”再加上個玄天師自帶的安慰劑效應,隻要不是受驚太嚴重的,基本上情緒都能有所緩和。
這也是小梁掌櫃願意配合她進行福餅行動的原因。
關門三天不做生意不算什麽,花百八十兩銀子賺名聲的買賣絕對不虧本,但能少虧點誰都不會拒絕,發福餅時搞搞奶茶促銷就挺好,還能沾一波“玄天師”的光。
知道大部分內情的山羊胡頓時了然,果然也隻是個噱頭。
這些百姓也是挺好忽悠的,隨便指個人說是什麽天師都能信,還以為那碗清水真有玄機,殊不知,四方樓純粹是在福餅裏加了一味名為無憂草、有舒緩安神功效的藥材罷了。
如今這般光景,外來商隊估計大都滯留在半路上,這兩天進城的人少得可憐。在隻進不出的前提下,要湊齊那麽多的無憂草已經很不容易,隻勉強夠做福餅的,哪裏還有多餘的份量放到那勞什子奶茶裏?
他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果斷打消買奶茶捎回家給孫子嚐嚐的念頭,去給州守匯報工作時就含蓄誇了一把四方樓。
州守對花小錢辦大事向來感興趣,愈發積極地讓底下差役們傾巢而出,根據今日排查出的情況去善後。
死了人的得盡快拉去埋了,還得按照“玄天師”等人的建議,必須挖深坑埋,或是用火燒最安全。
因霹靂天火受傷的百姓也得安置,與其讓他們無頭蒼蠅般求神拜佛或求醫,不如由官府出麵召集城中醫者,按片區挨個上門診治,效率更高。
這些都算不上大問題,麻煩還在其他。
州守肅容問:“橋修好了嗎?城中藥材還剩幾多?對了,北邊沒法走,其他地方的信送出去沒?”
這位也是個妙人,很有幾分鑽營的心思,乍然發生天災,穩住心神後下意識就給上峰打報告,還一邊搞賑災一邊讓人給相鄰州縣送信,很有些關心友愛同僚、家國大義的意思。
“都送出去了,暫時隻有兩個縣收到,其他還沒回複。橋還在搶修,隻是水位持續在漲,隻怕……”
玄石等人的警告再次在州守耳邊回響。
“明天一早再派兩個人到附近村莊巡視,讓他們都提防點,這幾天最好別往河邊去。萬一真有不好,就躲到山上去。”
“您放心,底下縣令收到信肯定會照著辦的。”
沿河的幾個縣陸續收到警告信,卻反應各異,有如臨大敵馬上安排固堤的,有半信半疑沒動作的,也有嗤笑一聲置之不理的。
三月初十夜裏,高漲的河水終於突破一處堤岸放手,濁流像千軍萬馬般奔騰湧向大地。
離這裏最近的一處小村子,眾人還在雨聲中沉睡,就無聲無息被卷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