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突破口
堂上落針可聞，杭小四二人耷拉著腦袋跪在堂下。
砰地一聲，驚堂木猛地拍下。
“升堂！”
縣太爺神情嚴肅地掃過堂下諸人，目光並未在任何人身上多停留片刻，宛如一個鐵麵無私、公平公正的青天大老爺。
“杭小四、杭大金，你二人助紂為虐，為替杭振及其外甥泄憤報複，先後犯下劫掠、綁架、妖言惑眾等罪行，人證物證俱全，你們可認？”
兩人對視一眼，紛紛開始抹淚喊冤：“大人，我冤呐——”
他們昨天並沒回杭家，而是先藏身在城中這處位置有點偏、隔壁還空著的小院。為了不暴露二人，杭老爺都沒敢讓人過去報信，以至於他們一直不知道天山真人幾個已經落網。
他們對杭老爺的安排很有信心，尤其是開始下暴雨後，他們馬上意識到，在這種天災來臨的時刻，衙門的人絕不可能挨家挨戶找他們，他們反倒可以養精蓄銳，趁亂找個空子溜出城。當然，那得等雨勢漸小、沒有所謂的水患威脅時才行。
可，誰能想到，隔壁的空院子偏偏被縣衙臨時征用去安置災民，災民們又不大安分，而兩個院子之間那堵牆又脆弱如斯呢？
為防這幾撥人相互串供，兩人被押進牢房後誰都沒見著，便以為隻是自己倒了黴，其他人還在外頭，兩人合計了一宿，終於想了套合理辯詞出來。
大意就是，縣太爺說的那些罪名他們完全沒做過，他們也不認識原告兼受害人李絮，他們就是兩個普普通通的家丁，從前天到今天一直待在那間宅子是替主家打掃舊屋子，以便幾日後接待遠道而來的主家友人。
總之，他們演得很賣力，宛如前天被提溜來這兒審問、又被投入牢獄、再被偷偷放走的事並沒發生過。
至於為啥他們不認得李絮、而李絮還能精準畫出他們的畫像，他們對此也振振有詞，說是自己常替老爺辦事、在外行走，城裏不少人都見過他們，所以一點都不出奇。
這番說辭錯漏百出，但李絮壓根懶得親自下場跟他們辯駁。
一挑眉，衝臨時來的魏師爺使個眼色，後者馬上心領神會，轉頭道：“大人，這兩人不見棺材不落淚，不如先提趙天幾人上來對質？若他們還不肯認，再動刑？”
堂下，李絮心中微動。
趙天？這聽著像是天山真人的本名，怎麽感覺好像在哪聽過？
苦思冥想之際，縣太爺已無可無不可點頭，底下衙役立馬把候著的天山真人幾個拖出來。
杭小四二人頓時傻眼，忽然記起，昨天被一群災民急吼吼按倒在地捆住時，似乎聽到有人在嘀咕，含含糊糊說什麽真倒黴、跑得不夠快、通緝令上人太少、全被靠牆的幾人瓜分了、自己沒落著半點好處之類的話。
這會兒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敢情當時的通緝令上就隻有他們倆，其他人早就被一鍋端了，十成十也是問過口供的。
所以，他們昨晚熬夜不睡覺合計這套說辭到底能騙到誰？
傻子嗎？
趙天見狀大喜，當即把昨天的說辭又挑重點重複了一遍，依舊是往杭家三人頭上瘋狂甩鍋，自己隻是一個柔弱可憐被人欺騙利用的無辜道士。
因為趙天拿出了杭家找他辦事給的錢財、信物，又有杭家另兩個知情仆從被提過來作證，鐵證如山，杭老爺幾個就是恨得牙癢癢也甩不開頭上那口碩大的黑鍋。
杭老爺氣得狠了，索性破罐子破摔，承認是自己幹的，同時卻反口攀咬趙天，表示並不是自己去找他幫忙，而是他和那個方姝不知怎的主動找上他的人，說是可以幫忙排憂解難，他才信了對方的邪。
總之，為了減輕罪罰，兩方都很努力地爭著讓對方當主犯。
小四二人也看出形勢，跟在杭老爺後頭針對趙天進行集火，還爆了些杭老爺不知情的料，如趙天曾經用不同化名在不同地方招搖撞騙的事。
“這事可不是小人瞎說的，是趙天手下那個方臉漢子那天喝了酒不小心告訴小人的。他說，他們都是打一槍換個地方，這種裝神弄鬼的法子隻能在一個地方騙一兩回，多了就要被人拆穿。對了，我記得他說，趙天用過的名號就有什麽玄青上人、清揚散人、紫龍道人……”
他絞盡腦汁回憶著，又道：“他們行騙的地方主要是京城以外、州城以下的小地方，一般不往大城裏去。具體去過什麽地方，他沒說全。小人隻記得一個叫扇縣的，好像是騙那些人他們的扇子裏有鬼，要封印供奉什麽的，哄走人家好些祖傳香扇去賣，說是價值千金……”
趙天臉色僵住，不可思議地扭頭瞪向方臉黑漢。後者懊惱垂頭，不敢看他。
縣太爺一聽樂了。
還真是巧，扇縣剛好是他夫人的娘家，都不必發公函，直接寄信給嶽家詢問一二就好，打聽的消息說不定還更真切。如果真有此事，可見這杭小四提供的情報屬實，趙天也不是什麽好鳥。
他也懶得分什麽主從犯，全判了就是，隻要沒冤枉人就好嘛。
偷偷瞄了眼旁聽的李能，見對方沒有什麽特別反應，偶爾掃向嫌犯們的目光都是一樣的嫌惡，他心裏就有了底。看來小侯爺也看這些人煩得很，他就在律例範圍內重判好了！
他決定，杭家相關人等通通被判流放，等雨停了就立刻執行。
趙天幾人還沒宣判，縣太爺倒是想一刀切判了，卻被李能攔著。
“這些人行騙多年，禍害過的地方估計不少。他們多半不肯招，不若先關上一陣……哦，最好分到不同牢房。等雨過天晴，以扇縣為突破口收集相關罪證，視情節嚴重與否再另行定奪？”
言下之意就是，讓他放聰明點，用逐個擊破的策略，別給機會他們串供。
如果隻是騙錢，那還好說；如果像這次一樣，既騙錢又害人，那就可以直接殺頭了事。
“夭壽，天知道這幫混賬騙過多少地方，這可怎麽查唷？”
縣太爺雖嫌麻煩，但心裏記掛著升遷一事，也不敢違逆李能意思，隻能在心裏嘀咕幾句。反正跑腿的事都是底下人辦，他動動嘴皮子就好了，何樂而不為呢？
宣判時，他目中精光閃爍，快速瞥了杭老爺一眼。
杭老爺很快反應過來，心中竊喜。
流放好啊，那勞什子侯爺肯定不能紆尊降貴親自監督執行，到時他讓家人再給縣太爺塞點錢，做個樣子，走出去十裏地就把人換下，最多舉家搬遷去其他州府過日子，還怕他個鳥？
魏渠心中冷笑一聲，正快速合計著對策，突然發現堂下李絮正蹙眉盯著趙天看。
她眼神有點飄，神情若有所思，儼然在出神，但又絕非隻是發呆，倒像是在思考什麽不得了的事情。
他很快想到被縣太爺等人遺漏的一個點，方姝。
在場眾人裏，認識方姝的隻有三人，但事發時魏寅不在，也就不知道方姝的存在，更別提她是用了假名跟趙天等人合作的。
出於某種隱秘的心思，他和李絮都很默契地沒提此事，畢竟說不說對整個案子結果影響不大。說了還更麻煩，既要解釋無數前情提要，還得走程序等宿州來人配合調查確認其身份，說不定還會惹來其他人對他們倆之間關係的懷疑。
於是，在其他人看來，方姝隻是趙天的同夥之一，既然失蹤了、大幾率死在河裏了，就沒必要管她了，反正多她一個不多、少她一個不少。
所以，方姝又是怎麽找上的趙天呢？莫非，其中還有他沒意識到的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