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章九.以衡
香影成蝶壁為畫,彩鳳作羽心網牢。君顏關寵幾時盡,青絲不見白頭老。
“正位中宮!”
翌日清晨,陳公公給她帶來這句話,臨走時還說了皇上昨夜燒得迷迷糊糊,一直重複著這句話,老奴不能明白是什麽意思?遲貴人,您掂量著。
她把玩著手上精致的足金小禮鍾,撥弄著垂墜的掛鈴,掂了掂,五兩,應該不止。
”將軍是穆王爺最信得過的,又身受皇恩,有件事拜托將軍,隻怕會讓你為難。“她抿一口魚露,含笑著。
”遲貴人,但說無妨。“躬身在前的都將的心思早已落在擺滿了一桌的金銀財寶上了。
”暗中放我出宮。“她壓低了聲音,僅讓他聽得清。
”這.……“他臉上的神情有些扭異。
”將軍,真的為難的話,我也不強求。此事就當沒發生過。請回吧。“淡然的語氣,下著逐客令。
”且慢,遲貴人,私自放您出宮是大罪。這點意思,不太夠。“他指著桌上的東西。
貪心,貪心不足蛇吞象。也罷,人在屋簷下。夏漠然,隻好讓你破費多一些了。
”將軍,這些還夠嗎?“櫝木匣被打開,通靈剔透的夜明珠閃爍著柔潤的光芒。
”這些,夠,夠。遲貴人,你等著我的消息。“他扯下隨身的箭袋,將桌上的都收入囊中。
“不愧是將門之後,輕易不屈從。”幾個響亮的掌聲伴隨著富有磁性的嗓聲由窗口處傳來。
“閣下怎麽稱呼?既然來了,就進來坐坐。”透過另一處窗戶,她看到都將已走遠。
晚瑩話音未落,一位俊朗的男子出現在她的麵前。眸光初接觸時,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遲貴人,這麽著急著走,皇上會傷心。”嘴角淺淺的笑意,表情卻是一本正經。
“你的話我不明白。”回予他一個冷漠的臉色:多管閑事!
“遲貴人要出宮前,先替在下辦一出戲。我可保你光明正大地回到王府,而不是如現在這般偷偷摸摸。”他神態依然。
“願聞其詳。”
密集的細雨打落在鏤花窗欞上,給初秋添了一分寒意。
荷塘映月圖騰油紙傘在朦朦的雨中搖擺左右,彩虹石橋上一抹瘦弱的身影在徘徊。
晚瑩遙遙望著成思殿雄偉的宮宇,內心忐忑不安:她不敢麵對此刻的夏漠然,他濃烈的愛寵讓她望而卻步。她沒有太多抉擇!權力這東西一旦沾惹上,也就沒有你願意或不願意做的事。阿爹也是身不由己!
“遲貴人,這就去給皇上請安!”一名皇帝近侍打扮的中年男子甩著拂塵,擎著一柄暗黑色油紙傘。
“夏以衡,您的名諱。我應該沒記錯!”
“正是在下。”
“任職尚書省,皇上身邊的紅人,鞠躬盡瘁!父帥常常提起。”
“如此看來,遲貴人幫在下這個忙是心甘情願?”
“夏大人說是便就是吧!”繪彩油紙傘在雨中輕搖,人已朝著成思殿的方向走遠了。
夏以衡領頭走在前麵,低垂著頭,托著一盞空樽打掩護,順利地通過層層守衛。晚瑩心中暗讚他的聰明與膽識。
成思殿內的一切如同當初她初見夏漠然那一夜的擺設,如今卻是物是人非,也就短短的幾日間。這幾日的經曆真是仿如隔世。
緊閉的偏殿朱門清冷,透露著一陣孤寂。
她移步上前,輕輕地推開。縷縷薰香浮散開來,在半空打著圈圈,慢慢散去。
“尉遲晚瑩見過皇上!”“臣夏以衡見過皇上。”
“以衡!”靠在靠枕上閉目養神的夏漠然睜開惺忪的眼。
“皇上龍體違和,臣叨擾遲貴人陪同前來,望皇上見諒。”夏以衡察覺到三人之間的微妙氣息。
“遲貴人?”
“遲貴人並非外人,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穆齊把守著宮門,臣隻好求助於她。”
“你有話要說。”
“這幾天宮中平靜如常,朝中卻是變化萬千。南楚之地發生暴民騷動,帶頭的是湖州王夏殷常。”
\"朕的皇叔夏殷常?”夏漠然麵露焦慮之色。
”正是。皇上如何打算?“
夏漠然麵色變得凝重,眉頭緊鎖,遲遲沒有答話。
”臣這等著急見皇上,就是看準了這樣的好機會。湖州王素有禮賢下士的美德。如今他舉旗而起,四方賢能才俊紛紛投其麾下。他是父皇在位最看好的王侯。夏氏江山半壁眼看就落入婦孺之手。皇上願意坐以待斃嗎?”夏以衡一番慷慨激昂的話語,企圖扭轉眼前的猶豫。
“朕沒有這樣的勇氣?”夏漠然的聲音中有著不自信。
“皇上,容我打斷一下。臣女的父帥尉遲宿早已希望皇上能挽回朝政,臨行前他囑咐我到京都後要完成一件事。”
“何事?”
“夏以衡大人對此事了如指掌,請他說說。”
“皇上有所不知。在當年從潼關元帥府送出的那幅秀女畫像上暗藏玄機。”
“有何玄機?”提起那幅畫像,夏漠然麵上有些激動。
“皇上將畫像取出,臣當場示範。”
“晚瑩,在第二方暗格內,替朕取來。”他轉頭看向她,目光溫和如鱗波。
她按照當晚夏漠然啟動機玄的方式,一方暗格被啟動,自動彈跳出,映入眼簾是一卷包裹著的黃綾。層層翻開後,裏頭有一封攤翻開的密信,看信的規製是給禮部的密文。俊秀的字跡,看在眼裏,驚入心髓:夏漠然,你何苦如此執著?
“皇上,臣要將此畫像浸入清水中,方可見分曉。請示下!”夏以衡端來備於洗漱的一盆清水。
“會損壞嗎?”夏漠然隨口道來。
“這,風幹後便可恢複。”他臉上有些悻悻。
“這便好。”夏以衡輕輕地將畫紙攤平在案幾上,扯著兩頭的紙角,將它移至銀盆上方,慢慢地平放入清水中。
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漸漸沒入水中的畫像,畫像上絕美的麵容好似溶解於清水中,漸變成一張白紙。
這一變化讓在場的三人當中的尉遲晚瑩和夏漠然深吸一口涼氣。
夏以衡從袖袋中掏出一個青花小瓷瓶,揭去塞頭,傾倒出粉色細末,細末遇水則溶。白色的畫紙出現了淡淡的粉色字跡。
“紙上有字。”夏漠然近乎驚惶:這幅陪著他數年的畫竟藏著如此玄妙。
“皇上莫慌。這就是玄機所在。江湖上的裱字高手無不擅長此技藝,臣查訪多時,才知曉此絕技。為此臣特去請教當年為尉遲元帥裱過字的工匠。”
“徐衛使,青州刺史;簡呈獻,幽州都督;邵文勤,幽州參軍;…聯名上書…朕為何不知此事?”夏漠然幾近瘋狂。
“皇上,當年穆後中禁皇上與大臣的接觸,封鎖先皇駕崩的消息。穆氏一族在朝中的勢力把衛著都城,大臣幾日都未能上朝。”
“所以阿爹便想出這一招,將聯名書裱入畫中,來個真假難辨。”晚瑩一語中的。
“正是如此。這份聯名書可號令群臣,畢竟他們是同一根繩上的螞蚱!皇上應下決斷。”
“容朕三思,時過境遷,當年的境況不在。”眼中的那份落寞令人心傷。
“皇上,湖州王舉事已起,刻不容緩。錯過此時,再無千載難逢的好機遇。”
“如今祭典在即,朕需淨心。以衡,你了解朕,給朕點時間。”
“皇上,機遇難得!”
“夏大人,給皇上思慮的時間。”
“皇上,魯成王對皇上護衛有加,遲貴人這個封號是會失人心的。臣要出宮,護送她回去吧!”
“晚瑩,你的意思。”夏漠然不理會一旁的夏以衡。
“夏大人說得在理!社稷重要。”
“朕明白了。”他懊惱地背過身。
“臣女告退!”“臣告退!”
後思宮的北端,摘月樓高齊雲天,那裏她遙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