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章十二.歸府
金雀撲宵藍璧現，晨曦暉芒下，千山塵淨宇。
陶府最豪華的馬車在府門前已等候多時，他們在等待的二位卻姍姍來遲。
“荷瓣熏香，你特製的。諸多熏香中，沉香、蘇合以及各類藥香、花香為正香，蓮花入香，我的獨創。”晚瑩輕輕地俯下身，嗅了一下馬車上的掛簾。
“知道便好。上車吧。”他平靜如常，瞧了她一眼，踩著踏墊，上了馬車。
垂懸在碧玉珠簾處的翡翠鈴鐺，叮叮聲清脆入耳，在清晨清靜的街道上分外好聽。
“陶言，這次拜訪魯成王府或許是你的一個機會。與王爺結識，對於你乃至陶家的經營有好處。”她心中終究有點想法：凝聚人心。
“晚瑩，人的追求畢竟不同。陶家追求的是雄踞一方，我陶言追求的是安定黎民。無論身處何方，保持一顆明心。你所希望看到的結果也許我給不了你。但有句話，我放在這：無關乎黎黍，你要了我的命，我也會奉上。”他淡然一笑。
“什麽命不命，你要是不願意與之接觸，幫了我這一次之後也就罷了。”她本以為憑著他的才學，履步政治，官居高位，終究會明白她的選擇。作為最要好的哥們，他的認可對她來說很重要。
“思韻那件事，你想好了嗎？”他語氣冷淡。
“昨日讓你做個選擇，你打算如何？”晚瑩訝異地看著他。
“想好了放棄的打算了嗎？”他語氣變得冷漠。
“陶大人，若是我執意為你安排今後要走的每一條路，你會順從我的安排嗎？對你來說是不可能的，那麽為何要強加在他人身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你讀的是聖賢書，怎麽比我一個女子糊塗。”她企圖循循善誘，說服他執逆的想法。
他轉頭看向窗外，默不作聲。
馬車內薰香嫋嫋，空氣中飄散著的尷尬的氣息。
頭一次他們的談話莫名其妙地中斷了，也許彼此的心在漸行漸遠。難道她來求助他是錯了嗎？對他，她從來不需要思考對與錯這樣揪心的問題。而今是怎麽了？
嗒嗒的馬蹄聲停了下來，垂掛的鈴鐺也激烈地響動了幾下，靜了下來。
“稟陶大人，魯成王府到了，請您移步。”馬車外頭恭立的隨從隔著珠簾稟告著。
朱紅的大門外兩頭數米高的石獅子昂首挺胸，象征著尊嚴與氣派。炯炯有神的目光俯視著每一個過往的人。
“在下戶衛司陶言，這是拜帖。叨擾傳稟魯成王爺。”陶言取出一份書帖，遞給守衛在大門口的侍衛。
“大人等候，這就稟告王爺。”接帖的衛士還算客氣。
大約一炷香的功夫，前去稟報的守衛終於匆匆趕來。
“王爺，請您回去，他今日不見客。”
衛士的話很輕，落在晚瑩的耳中，卻猶如一記悶雷。
“王爺很忙嗎？”她極力壓住怒火。
“你是哪位大人？打探魯成王爺的行蹤。”衛士明顯沒見過晚瑩。
半個手掌大小的方玉塊，一隻雄赳赳的麒麟躍然其上。
“王府衛軍兵令，閣下是？”衛士放緩了氣勢。
“側妃，去問問你們王爺，是不是想六親不認？”她咬緊牙關：他怠慢了她的哥們，她不能容忍。
“不敢，不敢。二位請。”衛士不想未細問情況，他不經意間就得罪了自家主子。
“你引陶言大人到客廳，好生侍侯著。”晚瑩吩咐前頭引路的衛士，對陶言暗使一個致歉的眼神。
“是。”
她看著陶言跟著守衛拐進前堂，才轉身朝銘成園方向而去，方才她向守衛問清了夏允然的棲身處，他平日靜心的園子。她不在這幾日，沒有去雨嫣住的夙和園。
她原以為隻因她在的緣故，這些天她並不在。以往給她的獨寵，給不了雨嫣的，讓他補回，他卻不肯嗎？
繽紛的托桂瓣綻滿枝叢，花瓣上還未幹透的露珠映出紅、黃、白、紫、綠、粉紅。
雨花石鋪砌的小徑穿橫於兩處菊毯之間，撲麵而來的豔麗甚是養眼。
小徑上幾處濕澤，想是菊瓣上滴落的晨露，過了石子徑，前頭是一處棧廊，好似一座空中樓閣一般。
“側妃，王爺就在上頭。他傳下話，不許奴婢打擾他。你上去吧。”新進的侍婢竊懼。
“下去吧！”
“是。”婢女退了兩步，才轉身離去。
晚瑩循著路徑上了棧廊，還未來至樓閣的正門前，便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
他快步朝她走來，似乎是急切，可能是她的錯覺。
“你帶著陶言來作甚？他什麽時候插手進來？你可別節外生枝。”初見麵，他開口就是這樣的話。
“無須緊張，他是我失蹤十幾天找來為我自我圓說的理由，我們合力演一出戲給府裏的人看。”
“怎麽做？”他對她給的答案還算滿意。
“我就說被救之後，我怕有意外，去遠方表親陶言府上住了幾日壓驚。陶大人會給我做偽證。”
“夏漠然他是怎樣的態度？”他好似迫切地急於知道結果。
“隻怕他有心結，先緩緩。”她猜不透夏允然懷的是什麽心思。
“陶言在正廳，你安置的。”他又問道。
“你不待見他。”她的語氣帶著咄咄逼人之勢。
“我還未明白你帶他來是有何用處！現在一樣了，我要以禮相待。”他臉上洋溢著喜悅。
“他是我自小就視為親兄弟的知己，對你來說，隻是用處。腹中的孩兒也是你對我的利用的一部分吧。”藏在心中已久，不吐不快。
他收回跨出的腳步，臉上已恢複平常之態，突地一把將她抱住，在她的額頭留下一枚深吻：“這個是欠你的一部分，我會慢慢還，直到還清楚。”
“欠雨嫣的，你要怎麽還？她是你的結發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你妄圖偽裝成與楚相不和，來蒙蔽所有的人，包括你自己。為了你的野心嗎？”她甩脫了他的包圍。
“你知道那麽多，對你沒好處。你也要好自為之。”冰冷的回答，在棧廊的深處回響。
連續三個“你”刻意加重語氣，明擺著是警示。
從銘成園出來，她就順道回到了和軒院，換了府裏平常會穿的衣裳，才出了院，奔前堂去。
路上走得並不急，她有足夠的時間。暮雪替她盯著陶言和夏允然的一舉一動。
不知不覺之間，晚瑩竟轉到夙和園，裏頭便是楚雨嫣的下榻之處。
不要進去，會太倉促嗎？眼下夏允然是這等態度，她隻怕也不適合在這樣的時候見雨嫣，改日吧！
晚瑩思緒至此，便欲朝另一條小徑走去。
“側妃大駕，王妃盼著你。”一個嬌媚的女子聲傳來。
晚瑩停下腳步，回過身來，一名奴婢打扮的妙齡女子倚在門欄上。嬌豔婀娜，風姿綽約。一雙丹鳳明眸，秋波含目，款款深情。她又是誰？
“你是王妃的侍婢？”
“不，王爺的陪房。”她明眸流轉，瞬息黯淡，又不經意間恢複如常。
陪房，她很忌諱陪房這兩個字，卻避免不了他人提及。雨嫣從相府帶來的舊時丫頭，想是平常時相當倚重的。
“王妃在園子裏。”晚瑩瞧了她一眼，徑自朝園門口走去。
夙和園依照江南樓台的格局建築，隻因雨嫣祖籍蘇杭，對故鄉有著很深的情結。夏允然特意為她修築了這座園子。
如今深秋已至，風荷敗落，酥柳殘絮，一番蕭瑟之象。夾道上叢叢綠竹卻如百廢出新，倒是舒心之極。
“側妃，王妃在沁茗亭等候多時。隨奴婢前去。”一名伶俐丫頭迎麵而來。
“前頭帶路。”晚瑩淡淡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