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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龍戰於野05

  「出去動手!省得連累無辜百姓!」馬盛雄厲聲道。


  房內起了喧嘩,掌柜的提心弔膽,打從這三人進來他就預感不會善始善終,尤其是那戴著面具的怪人,怎麼看都不像好人,此時聽樓上一陣大響,「小傅,上去瞧瞧。」他揪著傅主梅往台階一推,「要是又想在店裡動手,你給我好言好語都請出去吧,反正錢也收了,糟蹋的這些上好的食材我也就不計較了。」


  「我……」傅主梅睜大眼睛望著二樓,「我要怎麼說他們才肯出去?」掌柜的重重拍了下他的頭,「你是傻的嗎?說什麼都行,只要這些瘟神肯出去。」傅主梅張口結舌,完全沒有領會掌柜的意思,臉色茫然的往台階走去,顯然腦子裡半句話也沒有想出來。掌柜的卻不管他,忙忙的往裡屋一躲,連影子也不露在外。


  「動手?」瓷面人緩緩揭下面具,往旁臨空一放,「啪」的一聲那瓷面具在地上摔得粉碎,「你可知你在和誰說話?」馬盛雄一見那張面孔,臉色頓時煞白,「你——你——」虛無道人驀地站了起來,這人的面孔他識得——若干年前江南山莊大戰,他見過這人威風八面殺人如麻的模樣,這人竟然是「九門道」韋悲吟!


  馬盛雄滑步和虛無道人靠背而立,兩人均感心中冰涼,撞上了這魔頭,今日已然無幸,但就算不敵,也要儘力一搏。韋悲吟冷冷的看著這兩人,動了動右手五指,不知打算先擰下誰的頭顱。


  便在這寂靜一刻,傅主梅踏上二樓,韋悲吟抬目向他望去,陰森森的看著這廝仆打扮的年輕人,傅主梅對他陰寒的目光渾然不覺,獃獃的看著房內三人,「掌柜的說……如果三位客官要動手的話,請到外面去……」話未說完,韋悲吟手指一彈,手中酒杯無聲無息的往傅主梅胸前彈去,他這一彈手指蘊足了真力,足以將三個傅主梅洞穿而過。馬盛雄眼明手快,大喝一聲揮槍阻攔,那小小酒杯突然加速,輕輕巧巧的避過馬盛雄伸出的長槍,依舊激射傅主梅胸前。虛無道人一聲嘆息,韋悲吟泛起一抹陰森森的笑意,馬盛雄叫聲不好,只道這白衣小僕必定胸口被酒杯射穿一個大洞,當場倒地而斃。然而等他槍勢收回,回身再看時,卻是大吃一驚,只見那白衣小僕手握酒杯,臉色茫然的站在當地,仍舊繼續道,「……銀角子酒樓外西北角不出三十丈,就有金吾鏢局的練武場。」


  馬盛雄和虛無道人面面相覷,一時捉摸不透這小廝究竟是高人不露相,還是韋悲吟無端放了水,正在迷惑之間,只聽韋悲吟冷冷的贊道,「閣下好快的手!姓韋的行走江湖,今日是第一次看走眼了!」傅主梅睜大眼睛看著他,眼裡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神色,甚至和剛才他端湯上來的神色也沒什麼不同,但韋悲吟看他的眼色卻是徹底不同了。能接他這一酒杯,這白衣小廝的能耐絕不在江湖一流高手之下,至少馬盛雄和虛無道人便萬萬做不到,這人究竟是誰?「你是誰?」韋悲吟緩緩自椅上站起身來「看起來年紀很輕,你的師父是誰?雪線子?武當清凈?還是崑崙天問?」這小廝看來不過二十一二的年紀,因此他猜他若非天賦異秉,便是有所奇遇,得過名家調教。


  傅主梅搖了搖頭,過了好半晌,他見韋悲吟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揉了揉頭髮,「你……你看著我幹什麼?」此言一出,馬盛雄和虛無道人目瞪口呆,再度面面相覷,哭笑不得,不知這人是真傻還是假傻,韋悲吟淡淡的道,「既然閣下出口說左近有金吾鏢局的練武場,韋某若不應允,豈不顯得小器?帶路吧,你若接得下韋某一刀,韋某掉頭就走,這兩人的性命我也不要了,自此不再踏入此地一步,如何?」


  傅主梅「啊」了一聲,猶豫了好半晌,勉勉強強的道,「好……」他看了馬盛雄和虛無道人一眼,「我已經好幾十年沒有和人動過手了……」言下之意便是他一點把握也沒有,讓馬盛雄和虛無道人先走。這話一出口,馬盛雄和虛無道人又是一呆,他便是好心出言提醒,說他對上韋悲吟毫無把握,那也在意料之內,但這人不過二十一二,說到「好幾十年沒有和人動過手」,渾然流於胡扯,不知他是存心戲弄韋悲吟,還是神志不清,根本就是個傻子?韋悲吟冷冷的看著他,「看來閣下很自信?」他對上容隱、聿修、白南珠都不曾如此謹慎,眼前這個獃頭獃腦的白衣小廝全然透著一股捉摸不透的異樣,和他所見過的都不相同。


  傅主梅對這個問題很是遲疑,並沒有回答,他並不是倨傲,人人都能看出他是想了半天之後打不定主意究竟要回答「很自信」,還是「其實我不知道」,猶豫了半晌之後,他又揉了揉頭,轉身帶頭走了下去。被他甩在身後的三人又是一呆,韋悲吟心底陰火燃燒,怒極而笑,跟了下去。馬盛雄和虛無道人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見韋悲吟快步離去,兩人遠遠的跟在後頭,一人折返丞相府通報今日所見,一人暗中瞧著那白衣小廝和韋悲吟一戰究竟結果如何?這位半路殺出的救命恩人究竟有幾分本領,虛無道人可當真半點看不出來。


  兩人一前一後,不過多時便到了金吾鏢局的練武場。


  韋悲吟負手而立,傅主梅回過身來,金吾鏢局本有幾名弟子在練武,見了陌生人進來,都退到一邊靜看。京城和洛陽周邊,練武之人不少,這樣借練武場進行比武的事,大家都見多了。


  「接我一刀。」韋悲吟緩緩自懷裡拔出一柄短刀,微風徐來,他手中短刀刀刃斑駁,留有銹跡和缺口,但這口刀是和容隱聿修、甚至白南珠唐儷辭接過手的刀,甚至在對陣的時候,韋悲吟也從不落於下風。以他殺人之多之雜,所謂「一刀」,便是殺人的一刀。


  傅主梅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他的眼神一直沒有什麼變化,仍是清澈無比,退了兩步之後,他忽地伸手按腰,微風同樣的吹,沾滿蔥末蒜蓉的白衣之側並沒有刀,然而他空手虛握,眼神乍然一變。


  韋悲吟眉頭一揚,在那虛按一刀之時,傅主梅的神態就已全然變了,變得冷靜、銳利、沉著,更可怕的是他在這一瞬之間充滿殺氣,那種殺氣絕非故作姿態,而絕然是一種瞬間殺人盈百破血而出之後的殘跡。這樣的變化變得讓人震撼,韋悲吟本未把這白衣小廝放在眼裡,突然之間,他已絕不敢輕視這看似年紀輕輕的白衣少年。握刀在手,韋悲吟半退步,旋身作勢,這一刀「天地為用」,刀勢所向盡罩敵手上半身,只消對手不以腿法見長,可攻可守。


  刀勢發,刀光如雪,韋悲吟深厚的功力所激,這一刀淳厚博大,深得刀中精要。一刀發出,金吾鏢局幾個弟子齊齊驚呼,臉色轉白,神為之奪。傅主梅目不轉睛的看著迎面而來的一刀,臉色一分一分變得非常蒼白,甚至連唇色都變得非常淡,宛如瞬間冰雪凝身,那清冷絕倫的氣勢仿如有形一般發散出去,剎那之間刀光映目,猶如月芒一射而過,韋悲吟只覺眼前有耀如明月的光彩一閃而逝,只聽「當」的一聲,手中刀已被一物架住,隨即對方腕上加勁,若非事先自己數十年功力凝注刀上,單憑這一刀刀就要斷!他目中震驚之色一掠而過,當真是失色了,脫口驚呼,「御梅刀!」


  御梅刀!刀如御梅,清冷絕倫,刀出震敵膽,雪落驚鬼神!三十年前的傳說,三十年前的奇人,韋悲吟厲聲問道:「你是誰?」


  傅主梅雙手空空,方才一閃而逝的那一刀彷彿全然不是出於他的手,他沒有回答,眉眼犀利,目光銳利如刀的盯著他。


  如此功力!如此眼神!如此氣勢!絕非江湖小輩!方才他那句「好幾十年沒有和人動過手」掠腦而過,韋悲吟連退三步,「你——就是御梅主!」


  傅主梅並不否認,韋悲吟一聲厲嘯,掠身便走,既然試出這人竟然是武林前輩,竟然是御梅主,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其實以武功而論,韋悲吟未必比傅主梅低上多少,縱然不敵,也絕不至於落荒而逃,但御梅主的傳說委實驚人,一驚之下,他毫無再戰之意,轉身便走。


  御梅主?

  御梅刀?


  金吾鏢局之內嘩然起了一陣喧嘩,遙遙在後觀望的虛無道人驚喜交集,滿心迷惑——如傅主梅這般一個年紀輕輕,獃頭獃腦的小廝怎會是御梅主?怎麼可能?但親眼所見,這白衣小廝的確發出了那如神的一刀。


  若非御梅主,何人能出御梅之刀?


  「這位……這位……」金吾鏢局之中,有個大漢奔了出來,對傅主梅迎了過去,張大了嘴巴,不知該說什麼好。傅主梅獃獃的看著他,目中的殺氣漸漸褪去,突的嘆了口氣,揉了揉頭髮,慢慢的轉身走了。


  「這位……大俠……」金吾鏢局的總鏢頭獃獃的看著傅主梅轉身走掉,心想這位武功高強得難以想象的大俠,生得和隔壁銀角子酒樓的小廝好生相像,莫非是自己記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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