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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我只是擔心你,來看看你好不好!」姜山否認,又要上前。
姜槐不自覺又後退了兩步:「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姜山猶豫了幾秒,才道:「我……我打電話給你師叔。」
姜槐一怔,姜山已經很多年沒有與陳友聯繫,每每提起這個師弟,他都是不屑的態度,她想不到他會為了自己的下落,而主動聯繫陳友。
姜槐不是沒有動搖,早在看到姜山的那一刻,她的心已不再是堅固得牢不可破了。
那是姜山,一起生活了二十年的她一直稱為父親的人。
姜山見她神色激動,神色一喜:「阿槐,你回家吧!爸以後再也不會阻止你做任何事,你喜歡做武行就去,我不會再阻止你……以前的事,是爸的錯,我對不起你……你在外面,我一直很擔心。」他的目光終於落到了單池遠身上,似乎是想問兩人為什麼會在一起,但還是沒有問出口。
姜槐聽著他沙啞的聲音,內心早已波瀾萬千,姜山朝自己走近的時候,她沒有再後退。
傍晚風大,隨著姜山靠近,姜槐忽然卻聞到從他身上傳來的微乎其微的酒精味。長期浸泡在酒精里的人,身上多少會帶著氣味,只是當事人自己難以察覺。
姜槐猛地抬起頭,姜山見她忽然沉下來的臉色嚇到,踟躕著沒有再走近。
「阿槐,你怎麼了?」
姜槐帶了一點連自己都不曾發覺的失望:「你,是不是又喝酒?」
「我……」
「不要騙我。」
姜山嘆了一口氣,伸出手比了比:「昨天喝了一點,今天來見你,我沒喝。阿槐,我以後都不喝酒了,你和我回家,我以後都不喝酒。」
「你給我點時間……爸。」姜槐的聲音微微發顫,「我也給你一點時間,你戒酒了,我就回去,好嗎?」
那個從前像山一樣的男人,聽到這句話,眼裡的光驀地都熄滅,姜槐幾乎看到那眼中的淚。
姜槐沒有再看他,怕自己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心軟:「我很喜歡武行,我不會放棄。你戒酒了,我就回……去。」
她原本想說回家的,但「家」字卻怎麼也說不出口,不知從何時,武館那二層小樓已經被蒙上了陰影,已經不是從前溫暖的存在了。
姜山還想再說什麼,單池遠卻出聲:「走吧。」
姜槐被拉著離開的時候,她沒有拒絕,也沒有回頭看。
姜槐沒有聽到姜山的回答,他站在她背後,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她猜他一定很難過。
直到走出很遠,姜槐才想起什麼,又回頭朝姜山走去,她忽略他眼中的驚訝和喜悅,直接問他:「我的親生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姜山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煞白,應該是沒想到她去而復返是為了這個問題。
「我的親生母親,是不是也是演員?或者說,她也是武行?」
這個纏繞在她心上多時的疑問終於被問出口了,並沒有想象中那麼艱難,然而姜山卻沒有給她答案,只是怔怔地看著她,眼中帶著不可置信。
無須姜山的回答,從他的表情,姜槐已經得出了答案。
回碧海藍天的路上,車內的氣氛很沉重,單池遠自姜山出現后,他就沒怎麼說話,給了她思考的空間。
倒是姜槐受夠了這可怕的寂靜,忽然開口:「我有種預感,他不會戒酒。」姜槐的聲音不高,帶著一點疲倦:「我其實已經原諒他,但是我害怕。我害怕回去后,他又喝酒,再一次發狂。所以,我想給他一個機會,也給自己一個機會。可是,我看到他失望的眼神,又覺得自己冷血又絕情,他都來找我了,我還不肯跟他回去。」
「姜槐,你不是冷血,不是絕情。他做的事情我不敢妄加評論,但我沒有覺得你做錯,我反倒覺得你做得對。」單池遠扯了扯嘴角,「你比南希果敢多了,她啊,只要我那個姐夫多說幾句好話,她就什麼都原諒,完全忘記以前受過的委屈,也就是這兩年,吃虧多了,才長些記性。所以,我覺得你做得很好,姜槐,你不是那種人,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我從不覺得隨隨便原諒是美德,這樣只是縱然犯錯的人,只會讓自己受更多的傷。」
「你怎麼想,就怎麼做,不要勉強自己做任何事,不要被誰左右你的想法,即使這個人是我。」
從來沒有人問她,是不是受了委屈。
從來沒有人告訴她,隨心所欲地過。
姜槐焦灼的不安的痛苦的心,在這一刻,終於找到了一個抒發口。
「單池遠,我是不是沒有告訴過你,我不是他的親生女兒?」
那是壓抑在內心深處的秘密,她一直不曾說起,這一刻,終於壓制不住了。
只是姜槐沒想到,單池遠比自己還要激動。
她說完后才發現,他的臉色完全沉了下來,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
單池遠拳頭握緊了又鬆開,深吸了好幾口氣,才將心底的狂躁壓下去。
他一直堅信自己的直覺和判斷,即便當初武館傷人事件是自己判斷失誤,他對此人人品仍持保留意見。雖然做好了心理準備,但姜山的惡劣大大超乎了他的想象。
姜槐說得平靜,雲淡風輕。
但單池遠還記得,他與姜槐第一次見面,因為他將姜山與罪犯相比而惹怒她。那是她引以為傲的父親,她愛他,也尊敬他,那種發自內心的親近,是多年來的相依為命而衍生的。
然而,這個被姜槐當做唯一的親人的人,卻狠狠地給了她一巴掌。不,不止一巴掌,他用他的拳頭和暴行,對違背他意願的姜槐進行了報復。
單池遠不敢去想象,當時的姜槐有多絕望。
可是他,卻從來都不知道。
除了憤怒,單池遠更多的是自責,他從來都不知道,她獨自承受著這麼多的痛苦。
他恨不得開車回去,狠狠將姜山揍一頓,或者直接阻止他出現在姜槐面前,因為人骨子的里的暴力並非突然萌生,而是長年累月的壓抑,家暴從來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可是,單池遠不能。
那個人縱然可惡,令人不齒,他終究養育了姜槐,單池遠無法在她面前口出惡言。況且,她是獨立的個體,他愛她,也不能左右她的思想,否則他與姜山有何區別。
所以,單池遠除了伸出手給她一個溫暖的懷抱,他什麼也做不了。
「姜槐。」
「嗯?」
「以後有什麼事,你都要告訴我,我不會阻撓你的決定,但是我要知道,只有這樣,我才能和你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