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戲如人生(2)
老先生穿著灰色道袍,滿頭白髮向後梳得整整齊齊,看上去溫文儒雅,一身的書卷氣。
看到白桑吉,他笑著招了招手。等白桑吉走到身前,他不由分說地道:「走,去棋室下盤棋。」
谷鏞喜好圍棋,頗有功底,是業餘七段。以往在家裡能陪他對弈的人很少,所以他只能自己打譜,並不過癮,如今一見到白桑吉,便會邀他下棋。
白桑吉淡淡地笑道:「好。」
兩人走進棋室,在棋桌兩邊盤膝坐下,投子猜枚,由白桑吉執黑先行。
兩人的棋風迥異。谷鏞喜歡老一輩圍棋大師竹秀行的美學圍棋,寧肯輸棋也不走拙型,力求完美。白桑吉則一直喜愛前世的圍棋大師馬曉春的飄逸靈動,時常異兵突起,妖異詭譎,頗有「妖刀」之風。
他們一邊在棋盤上激烈廝殺,一邊閑閑地聊天。
谷鏞隨口問道:「聽軒逸說,你帶來兩個年輕姑娘,想要在我們家住段時間。」
「對。」白桑吉看著棋盤,淡淡地說,「她們是姐妹,目前有些特殊情況,手頭上也比較拮据,暫時不方便在外面租房。令郎英風俠骨,一身正氣,我覺得讓她們在您這裡藉助一段時間,比較放心。」
「哦,既然你這樣說,那行吧。」谷鏞輕嘆,「軒逸那孩子,太過衝動,還是太年輕了。」
白桑吉看他一眼,「年輕人血氣方剛,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並沒有錯。他很像他的父親。當年您為了救兩個陌生人,不顧危險,與七、八個兇徒惡戰,輕傷重傷好幾處,頗有俠義之風。如果沒有令郎的仗義相助,兩位姑娘的一生只怕就毀了。所以,我並不覺得令郎的行為是一時衝動。所謂虎父無犬子,他很快就要青出於藍而勝於藍了。」
谷鏞很高興,笑呵呵地說:「我並不是怪他多管閑事,助人為快樂之本嘛,這一點我是支持他的。另外,你有了難處,第一時間就來找我幫忙,這樣做很好,我很開心。」
白桑吉微微一笑,「謝謝。」
「怎麼?光口頭上謝謝?」谷鏞笑著調侃他,「真要謝,就彈一曲給我聽。」
「行啊。」白桑吉有些無奈,「您倒是真不把自己當外人。」
谷鏞朗聲大笑,「那當然,不見外就對了,你也要這樣做。」
笑聲在安靜的大宅里回蕩,很快傳到客廳里。
谷逸軒猛地醒覺,連忙看了看時間,然後站起身來,一邊收拾桌上的東西一邊對陳湄說:「該吃早餐了,我去廚房看看,你們隨意,不必客氣。」
陳湄和陳渃趕緊起身跟著收拾,「我們也去吧。」
「好。」谷逸軒沒有與她客氣,帶著她就去了廚房。
他們幫著工人將飯菜送到餐廳,放到桌上。谷逸軒走到棋室,拉開門,探頭進去說:「爸爸,庄先生,可以吃飯了。等吃完飯,你們再接著下吧。」
谷鏞將手中的棋子放進棋盒,笑著站起身來,「不必下了,你爸爸在中盤就輸了,收官都不用了。小庄今天的棋風更加銳利,簡直勢不可擋。」邊說邊走出門去。
白桑吉把棋盤上的棋子撿出來,分別放進兩邊的棋盒,這才笑吟吟地起身出去。
谷逸軒一直在門邊等著他,「爸爸自從跟你下過棋后,一提起來就讚不絕口。」
白桑吉愉快地與他並肩而行,謙虛地說:「伯父棋風穩健,雖然不擅攻伐,在防守上卻是固若金湯,只是大病初癒,精力不濟,才讓我鑽了空子。」
「嗯。」谷逸軒自然不會說自己父親不行,「父親一直喜愛下棋,就是找不到對手,頗為寂寞。另外,他還是劍道高手呢,是不是看不出來?」
白桑吉很意外,「確實,我還以為谷老先生是個文雅書生,原來還練劍道。」
「是啊。」谷逸軒爽朗地笑道,「我們谷家是世家,傳承著古漢傳統文化。劍道也是必修課之一,我們從小就要學。我父親的天賦比我要強得多,又很喜歡傳統文化,所以在劍道和棋道上都比我出色。」
白桑吉微微點頭,「原來是這樣。谷老先生確實名不虛傳,不愧是正宗的大家公子。」
谷逸軒略感心虛,「我就差遠了,慚愧。我爸總是恨鐵不成鋼。看到你之後,他就更有話說了。」
白桑吉安慰他,「術業有專攻。你把谷家的產業發揚光大,這也很了不起。」
兩人說著話,一起走進餐廳,招呼著正在擺放餐具的陳湄,一起坐到餐桌旁。
桌上放著六菜一湯,還有幾碟點心,看上去琳琅滿目,美味可口。
谷鏞先用筷子夾起一塊玫瑰軟糕,慢條斯理地吃著。
陳湄略有些緊張,看他一眼,又看他一眼,顯然是想要觀察他的表情,又不便一直盯著他看。
谷鏞笑眯眯地說:「這是陳小姐的手藝吧。正宗的江洲點心,好久都沒有吃到了。」
陳湄靦腆地笑了,「我以前在一家江洲老店打過工,跟師傅學了一點。做得不好,谷老先生過獎了。」
「我是實事求是。」谷鏞又吃了一塊銀魚春卷,「嗯,很地道。陳小姐做得很好,比逸軒的手藝好多了。」
谷逸軒有些窘,「爸,要說起做飯的手藝,我比您強多了。」
「好好好。」谷鏞愉悅地拿起碗,喝了兩口粥,「我兒子也很了不起,家裡家外都是好手。」
「是啊,都很好。」白桑吉夾起一塊糖醋小排骨,「這些菜都很不錯。」
「吃完,就是最大的讚美了。」谷鏞高興地點頭,「你們都吃,別客氣。」
陳湄見他對自己姐妹並沒有排斥的意思,彷彿已經接納下來,於是暗鬆一口氣,與坐在對面的谷逸軒相視一笑,也拿起了筷子。
陳渃偷偷看了一眼白桑吉,接著就強行控制著自己,努力拉回視線,默默地吃起來。
這段戲一氣呵成,當中只NG了一次,還是因為燈光有瑕疵,調整后再重拍了一次。
飾演谷鏞的老演員是位老戲骨,是已經跳出演藝圈評級系統的表演藝術家。他與白桑吉珠聯璧合,飆起戲來酣暢淋漓。女一號、女二號、男一號這三位演員都是演技不俗的高手,結果被兩人帶著入戲,也一起飆起戲來。大家激情碰撞,看上去只是普通的吃飯情節,卻演得寓意豐富,戲中有戲,十分精彩。
老戲骨拍完戲后,忍不住拍了拍白桑吉的胳膊,笑著說:「後生可畏啊。」
白桑吉禮貌地微微低頭聽著,然後謙遜道:「多虧前輩引導,我學到了很多東西。」
老戲骨很喜歡他,還拿出手機自拍,兩人合照了一張。他滿意地看著照片,「我家閨女是你的粉絲,一直惦記著想要你的簽名照。」
白桑吉立刻說:「這沒問題,回頭我就簽好,讓人給您送去。」
老戲骨愉快地走了。白桑吉去換了一套衣服,重新化妝后,接著拍下面一場戲。
在典雅的書房裡,白桑吉和陳渃沉默著,彼此之間卻有一種奇異的默契。
他們面前放著一杯茶,茶水的顏色卻很淡。
過了好一會兒,角落裡的座鐘敲響了,沉鬱的鐘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渲染出一種時光飛逝的悵惘。
陳渃喝光杯中已經沒有茶味的水,然後站起身來,「再見,庄先生。」
白桑吉看著她,緩緩地說:「再見,陳小姐。」
陳渃咬著牙,毅然走出門去。她挺直腰背,倔強的身影透著一絲惆悵,默默地沿著通道走向遠方。
在她身後,燈光悄然熄滅,悠揚的鐘聲一直在迴響。
「卡。」汪海洋有些興奮,「好好好,過了。」
他身旁的女編劇和其他圍觀的人都在黯然神傷,一些心軟的女性甚至流下淚來,就連幾個比較感性的男子也紅了眼眶。
在遠處停下的呂斯琴也已淚落如雨。她不敢回頭,就這麼背對著鏡頭,悄悄地摸出一張紙巾,將臉上的淚水印干。她一直在深呼吸,努力控制住劇烈起伏的情緒,過了好一會兒才轉身走回來。
飾演男一號的陸其明與呂斯琴一樣,都是九星天王、天后。因為同簽一家工作室,常常合作影視劇,上同一個綜藝節目,在各大電影節和影視大獎頒獎禮上一起走紅毯,所以一直緋聞不斷。根據白桑吉的觀察,兩人應該是在談戀愛,只是顧忌媒體與粉絲,戀情並未曝光。出於尊重,他並沒有捋兩人的因果線,只是根據本時的觀察而推測,並不是完全準確。
此時看著呂斯琴微笑著走過來,陸其明敏銳地感覺到她依然沒有齣戲,情緒相當不穩,於是主動過去陪著她,與她溫和地聊天,幫助她儘快穩定心神,回到真實的人間。
白桑吉想了想,過去對汪海洋說:「汪導,明天要拍撫琴的戲了,借來的古琴呢?我想練一練。」
汪海洋立刻明白他的意思,馬上叫來道具組的組長,讓他把古琴搬出來。
這座借來拍戲的大宅里已經布置了琴室,就是準備明天拍戲的。道具組將古琴放到琴桌上,白桑吉便盤膝坐在坐墊上,先輕輕試了試音,將音準調試好,然後便彈奏起來。
流暢的樂聲響起,傳遍拍攝現場。屋裡屋外的人都安靜地傾聽,正在工作的劇組人員也放慢了動作。
呂斯琴與陸其明坐在一起,隨意聊著天。聽到樂聲后,兩人都是心裡一動,不約而同地站起身,向琴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