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八回: 單弦兒知音
循著香味往裡走,園子里沒開燈,光線有些黯淡。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齊刷刷幾十排座椅,前邊有幾張茶桌,樓上全都是雅座。
再往前看,寬大的舞台上擺著一張太師椅,椅子上坐一老者,身穿布褂,旁邊是一張小茶几,上邊放著香爐,裊裊青煙環繞。
老頭微閉著眼,懷裡抱著一把單弦,即便知道來人了,眼也不睜開,手上卻輕撫起了弦子。
「噔~里格楞~」
單弦兒發出獨特的聲音,十分悅耳,老者一邊彈,一邊搖頭晃腦,彷彿沉醉其中。
郭大綱和徐天往前搶了幾步在台下拍手打節拍,嘿,別看只是拍手,這裡邊還是有點學問的!
這個節拍不能隨便打,必須應和著曲調,本來應該跟單弦配套的一種小樂器叫八角鼓。
八角鼓,顧名思義,就是一種有八個角的鼓唄,鼓面呈八邊形,比手掌大點有限,只有一面,而鼓面多用蛇皮。
這種樂器起源於清朝,據說那時候八角鼓的鼓身是用烏木,紫檀木,紅木等八種不同的材料組成,而這八種材料分別來自八旗首領。
如今,這樂器沒有這麼講究了,但是仍舊很有意思,配合著單弦的曲調,十分悅耳。
再看郭大綱,一直聽老者拉了兩段過門兒,他的手都拍紅了,可他心裡很糾結,單弦岔曲之類的,自己也會,可今天這場合唱還是不唱呢?!
還有,台上的老頭是不是佟二爺啊,自己唱了是會討他歡心,還是會顯得班門弄斧呢!
所以他只得傻呵呵跟著拍手,注視著台上,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者倒是不嫌累,一個勁兒地彈,因為他從郭大綱打的節奏里聽出來了,這位絕對是行家,不然的話不會趕得這麼好,所以呢,他還挺想聽郭大綱唱兩句。
現在他們這兩方面就屬於「麻桿打狼」,兩頭都在琢磨。
郭大綱站在台下,就覺得嗓子痒痒,越聽曲子越想唱啊,老者呢,在台上也睜開了眼,倒要看看台下站的什麼人。
「喲呵,是個小黑胖子!」老者心裡默念。
一邊彈弦,一邊對他打量,之前他聽說了,有個小黑胖子自己辦劇場,可他來這幹嘛呢,難道是橫買賣?奶奶的,我也沒買賣啊!
不管了,繼續彈!
他又閉上眼,腳邊正好有個八角鼓,他輕輕一踢,這小鼓立馬就朝郭大綱的方向移過去。
郭大綱一看,得,人家這是讓自己唱,既然這樣,那就甭謙虛了!
想到這,他三步並做兩步,直挺上前,登高抄下台上的八角鼓,搖在手中,疊指開彈。
「燭影搖紅焰,透紗窗,雨後生寒~」
一邊搖著,他還就張口開唱了,動作有板有眼,挺像那麼回事,聲音清澈明亮,讓人聽得入耳。
台上老者一聽,不禁揚起嘴角,心中很是來勁。想不到這小黑胖子其貌不揚,唱起岔曲兒來,還真像這麼回事!
一曲小段,名曰《贊風》,詞優美,旋律動聽,郭大綱的唱功更是讓人心醉。
老者微微點頭,彈完尾音兒,放下單弦,起身鼓掌,郭大綱則是把八角鼓夾在腋下,朝老人家抱拳拱手。
「辛苦,辛苦您吶!」
郭大綱樂么滋地說到。
老者先是一詫異,繼而一笑,還禮道:「辛苦辛苦,這位小兄弟兒,有事兒?」
「呃……」
郭大綱微微點頭,客氣地說:「學生郭大綱,來拜訪一下佟二爺。」
他這話說的十分客氣,總不能一上來就說我想盤你的鋪子,這樣太失禮,所以只能說是拜訪。
「哦……」
老者一眯眼睛,拍著胸脯說:「我就是,請問你有什麼事?」
「啊,失敬,失敬!」
郭大綱連忙作揖,旁邊徐天也抱拳拱手,佟二爺則趕忙從台上下來,說起來他腿腳夠利索的,一米高的檯子,說蹦就蹦,可不像他這歲數的人。
給郭大綱和徐天讓座,二爺又轉到後邊給他倆沏茶,畢竟今兒算是遇到同行了,他也十分高興。
而且人家有城府,料到他倆準是為了自己的茶園而來。正所謂買賣不成仁義在,交談之前,必須要招待好,這也是老國都兒買賣口的規矩。
三人對坐,桌上三杯香茗,微微往上冒水汽,那香味兒就甭提了,上等的好茶!
「明人不說暗話,哈哈,二位是為了租我的門市而來吧!」
佟二爺首先發話,臉上樂么滋的,一團和氣,跟傳聞中的倔老頭根本不一樣。
郭大綱又點點頭,環視四周,心裡有點沒底,因為人家這地方確實不錯,一個月八萬八也不算貴,可自己兜里沒什麼錢,這事兒,該怎麼談呢!
「呵呵,老先生,我們就是這個意思,只是……」
徐天看郭大綱沒話,立馬應答,語氣也十分客氣。
「只是什麼?」
佟二爺一扭臉,看著他問:「是想摘扁,還是想拆台?」
「這……」
徐天搖搖頭,沒底氣地說:「牌匾摘不摘無所謂,因為我們要做的是相聲劇場,到時候打上我們的幌子就成,至於舞台嘛,也不能拆,我們得用,更何況您這不錯!」
「哦……」
佟二爺彷彿鬆了一口氣,剛才瞬間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端起茶杯放在嘴邊,輕輕吮了一口。
「辦劇場啊,不錯!」
他微微撇嘴說到,抬頭又看郭大綱,就見小黑胖子臉上竟然滲出汗珠。他不禁暗笑,心說,這有什麼緊張的啊;
「但是吧……」
徐天又一嘆氣,擠牙膏似的,「沒錢」兩個字,怎麼也不好意思是說出口。
「八萬八唄!」
佟二爺一拍桌子,憋著笑說:「不行的話,我給你們降到六萬六,怎麼樣,也是吉利數!」
「嚯~您倒是大方!」
徐天暗挑大拇指,萬沒想到佟二爺如此局氣。
「但是吧……」
「怎麼還但是!」
二爺一皺眉,心說,自己已經讓步了,怎麼還這樣,這倆人難道是拿自己打鑔?
旁邊郭大綱吸了下鼻子,愁眉苦臉地問:「我們能不能先租三個月,我,實在沒多少錢!」
「哈哈哈……」
一聽這話,佟二爺仰頭大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