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高家禍事開端
周文想,剛才,李成博說他害怕是將他的軍,現在,得小小的報復一下。
想到這裡,他裝模作樣在龍嘴裡又摸索了一會,緊接著,發出一聲驚叫,還做出想收回手卻又收不回來的樣子。
在場所有人的心立時收緊了。
李成博真以為周文被什麼東西咬了,忙用力去拉對方。周文卻笑著將手從龍嘴裡抽了出來。李成博發現,周文的手上只是一個積滿灰塵的粗布包,沒有被咬傷或抓傷的痕迹。他立刻明白過來,從不搞惡作劇的周文出乎意料地搞了一次惡作劇。
他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抱怨:「我說文哥,我真被你嚇了一跳。這樣的玩笑開不得,會急壞人的。」
周文笑著說:「難得,難得。」說著,從凳子上下來,「來,看看布包里是什麼。」
他撣去布包上的灰塵,將布包放到凳子上,輕輕地解開,一本發了黃的手稿便呈現在了幾人的眼前。
「趕緊看看上面寫的什麼。」汪誠急於知道爺爺汪立之留下的線索,催促道。
周文小心翼翼翻開手稿的封面,幾人發現,手稿上寫滿了剛勁有力的小楷。周文邊看邊念起來。
「1942年夏,7月,小雨。鎮上日軍跟各家族的關係逐漸惡化;日本浪人四處滋事;由周、高兩家掌管的碼頭也變得不安寧……」念到這裡的周文疑惑地撓了撓頭,說,「這……好像是日記。」他翻看後面幾頁,也都記載著一些本地人跟日本人之間發生的事情。
「不管怎樣,能找到線索就是好事。說不定,日記里還隱藏著其他秘密呢。」汪誠說。
「嗯。」周文點了點頭,「要不這樣吧。時間不早,咱們不能影響老爺子休息,先回去再說。」他對高老說,「老爺子,我們這就回去了。改天,一定登門拜謝。」
客套幾句之後,三人告別高老驅車回藝術館去了。
三人離開后,躲在黑暗裡的仇軍不解地問吳老闆:「吳爺,咱們就這麼讓他們走了?」
吳爺笑道:「呵呵,阿軍哪,遇事冷靜才是成功之道。眼下,他們找到了『虎王』的手稿,咱們明目張胆地去搶,肯定行不通。咱們呢,靜觀其變。」說著,改變語氣吩咐仇軍,「這幾天,你多安排些人手,時刻盯著他們,儘可能打探手稿里的內容。有情況隨時可以聯繫我。」
「好的吳爺。」
周文他們回到藝術館時,已是夜裡近十點。
范幗穎還沒睡,見他們回來了,問事情進展得怎麼樣了?
汪誠就把找到手稿的事情簡單說了一下,說完,想了想,對周文說:「時間不早,要不這樣,今天就住館內客房裡,省得跑來跑去花時間。」
周文覺得在理,說:「那就勞煩汪館長與汪夫人了。」
夜深人靜,藝術館里除了周文的房間還亮著燈,其他地方已是漆黑一片。
躺在床上的周文在翻看汪立之的手稿,字裡行間記載的一些往事漸漸被他所了解。
1942年夏,午後的宜興悶熱與壓抑交織在一起,讓小鎮的人們感到不適。
隨著日本人在鎮上進行大肆搜刮,一些經營陶器、紫砂壺的商鋪紛紛關門躲避災禍,原本就飽受戰爭磨難的小鎮百姓,陷入了更大的恐慌之中。
「下灘」碼頭,不太忙碌的管護和工人們在涼棚下喝著涼茶,幾個西裝革履的男人從碼頭入口走了進來。
來人中的一個走到涼棚前,摘下禮帽鞠了一躬,算是行了見面禮,問:「請問,哪位是管事的?」
儘管這人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但說話帶著日本腔,涼棚下的幾個人聽著覺得不爽。
一名管護站起來問:「有什麼事嗎?」
來人臉上堆起笑:「我們是鎮上的日本商人,有幾船貨,想通過貴碼頭裝卸運走。不知……」
明白此人的來意后,管護很不客氣地打斷對方的話頭:「我們管事的不在,如果要談貨運事宜,你們可以去『高家大院』找高爺。」
男人略一思索,走去同伴那裡拿來一封信函,遞到管護面前,說:「我們還有別的事情要忙,高爺那裡今天應該是去不成了。這封信勞煩轉交給高爺。改天,我專程登門拜訪。」
管護接過信封,表情淡漠地點了點頭。
西河頭高家大院內,高繼祖和兒子高連貴在客廳商量事情,一個護院從門外進來。
護院說:「老爺,碼頭的兄弟送來一封信,說是日本人轉交給您的。」說著,呈上封。
高連貴接過來,對護院說:「你先去吧。」
護院應了聲,轉身走了。
滿腹狐疑的高繼祖接過高連貴遞來的信,說:「日本人給我的信?咱們高家與日本人素未來往,為何要寫信給我?」邊說,邊打開信封,取出裡面的信紙。
稍後,高連貴發現,父親情緒變得激動,他猜想,信里內容一定不是父親想看到的。他問高繼祖,信里寫了什麼?
高繼祖一言不發,臉色鐵青,他用力將信紙拍在了桌子上。
高連貴拿起信,看上面的內容。
信中寫道:
尊敬的高繼祖先生:
您好!
鄙人是日本商人,在貴鎮做些小本生意。近期,我們有幾船貨物急需運往外地,想借貴碼頭進行裝卸運輸,還望通力協作。合作順利的話,我們將向駐紮在貴鎮的大日本帝國皇軍呈報,他們會確保貴碼頭的安全。
當然,我們也做好了被高爺拒絕的思想準備,畢竟,你們中國人對我們日本人有很大的成見,關於這點,我能理解。但要說明的是,作為商人,我與軍隊乃至戰爭毫無關係,我所做的,僅僅是收購貴國的陶器和紫砂壺,運回日本進行銷售。如果高爺真拒絕我的請求,我表示理解。但是,大日本帝國皇軍可能不會像我一樣冷靜克制;後果怎樣,相信高爺是能預見的……
讀到這裡,高連貴剋制不住心中的憤怒,將信紙用力甩在桌子上,罵道:「狗日的矮東洋,這不是明擺著要挾咱們嗎?小鬼子以為我們高家好欺負?」
高繼祖沉默不語,他在大廳里來來回回踱步,好一會,憋在他心口的怒火才被壓了下去。
他叮囑高連貴:「連貴。咱們要冷靜不能衝動。畢竟,小鬼子不好得罪。你馬上去趟蜀山,請耀民兄弟來一趟。一切,等商議之後再作打算。」
高連貴答應一聲,轉身出了大院。
門口的護院聽說高連貴要出門,就幫他喊了部黃包車。
上車后,高連貴只說了四個字:南街,潘宅。
車夫自然知道潘宅是什麼所在,不敢怠慢,將車子拉得飛快,不一會,目的地到了。
走進潘宅,史耀民正在寫一份材料,見高連貴來了,起身想請對方坐下。
高連貴擺了擺手,說,事情緊急,要勞煩史耀民即刻趕去高家大院,並說,是因為接到了日本人的一封信。
聽說與日本人有關,史耀民覺得此事不容小覷,忙與高連貴一起趕去高家大院。
「高爺。什麼事這麼急?」一進門,史耀民就故意問高繼祖發生了什麼事?他這麼做,是想探探高繼祖對此事的想法。
高繼祖示意他坐下,指著桌子上的那封信說:「耀民啊,你看看。」
史耀民拿起信看了一遍,他的臉色漸漸變得難看起來;他倒不是對日本人的囂張行徑感到憤怒,而是擔心萬一這事搞砸了他會倒霉。
高繼祖神色凝重地望著史耀民,指望對方出出主意。
史耀民覺得左右為難,一方面,他擔心高繼祖不會跟日本人合作,導致局面緊張;另一方面,他擔心說服不了高繼祖,到時,不僅丟了面子,還落得個日本人走狗的壞名聲,傳出去,對他非常不利;畢竟,他還是國民政府委任的宜興常備第二中隊隊長,儘管,他已經投靠了楊彥斌,但楊彥斌只是偽政權的官員,是個中國人,跟日本人有本質上的區別。如果,一旦被人視作日本人的走狗,他就成了通敵的賣國.賊,等日本人走了之後,國民軍重新奪回鎮子,到那時,如果他解釋說,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曲線救國,國民政府能信嗎?老百姓能放過他嗎?
當然,他也想過置身事外,然而,真的能置身事外嗎?現在,高繼祖既然話已出口,想徵詢他的意見,那麼,就算他不想蹚這渾水,但腳已經在渾水裡了。
糾結一番之後,他硬著頭皮,就此事的嚴重性做了詳細的分析。
幾分鐘后,高家父子算是聽出史耀民話里的意思來,對方是在動員他們屈服於日本人的淫威,向日本人妥協。
高連貴覺得不痛快了,這個骨子裡滿是傲氣的高家公子認為史耀民在這件事上非但幫不了忙,還可能會壞了高家的名聲。
他對史耀民大聲說:「我說史團長,你這話怎麼聽著彆扭呢。合著我們高家非得做小鬼子的走狗,才合了你的意?」
史耀民忙解釋:「我這不是權宜之計嘛。眼下,假如明著跟日本人過不去,吃虧的不還是咱們。」
高繼祖也很惱火,他慢慢站起身,雙手倒背著,臉上的肌肉由於憤怒抽搐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