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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一章 法場

  緊要關頭,仇行風使出全身力氣將老三推開,只聽得啪的一聲槍響,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肩膀。


  老三反應也快,一揚手,鋒利的匕首脫手而出。那匕首如同閃電,插進了那名衛兵的胸膛。


  那個衛兵使的是單發步槍,正忙著將子彈上膛,卻覺得胸口一涼,都沒來得及感覺到疼,便眼前一黑仰面倒地。


  仇行風忍著劇痛催促老三快走。


  這時,牆上的張立邦也命令老三趕緊撤退,因為,目前的情況想要救人已無可能,留下來反而會落入敵人之手。


  無奈之下,老三含淚向仇行風抱拳施了一禮,哽咽著說出兩個字:保重。繼而躍上牆頭,與張立邦他們跳下牆,迅速融入了黑暗之中。


  回到周家大宅,四個人的心情都很沉重。老三覺得心裡堵得慌,坐在一邊使勁抽悶煙。張立邦知道老三是在為沒救出仇行風感到自責。


  他勸慰道:「老三。幾年前,我從『煤山』來投奔『陽泉寨』時,你是頭一個信任我的兄弟。你個性耿直敢做敢當,捨不得自己的兄弟遭罪,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眼下咱們面對的是汪偽政權和日本鬼子,光憑衝動是解決不了問題的。剛才,如果咱們執意要救人,結果不一定樂觀,反而有可能付出慘重的代價。」


  老三抬起頭,眼中淚光盈盈。他說:「大哥,要鬥爭就會有犧牲的道理我懂,你早就跟我講過。但太讓人揪心了,行風兄弟就在那裡,可我救不了他,他就站在我面前,明天就要被殺害。我真的很痛心。」


  他的話里飽含悲涼與無奈,幾人聽得心頭一酸。張立邦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理解他的心情。


  沉默片刻之後,張立邦想到了一個問題,問老三:「剛才,你去解郭師傅身上的繩子,行風兄弟說他已經死了?」


  老三擦去淚水,點了點頭。


  張立邦蹙起眉,來回踱了幾步,問大家:「你們有沒有感覺到今天的事情有點奇怪?」


  「是的。」周坤生說,「我也覺得奇怪。如果,史耀民真要伏擊咱們,他不可能不知道後山有條小道,理應在那裡安排重兵。但為什麼咱們撤離的時候卻沒遇到埋伏;更可疑的是,也沒見潘宅里的衛兵追出來?難道……他們另有目的?」


  「我分析,郭師傅一定是早就讓史耀民或日本人殺害了。而自衛團的人不伏擊咱們,可能另有目的,我猜,他們是要借刀殺人。」張立邦分析。


  「借刀殺人?」周坤生沒聽明白。


  「對!他們故意讓咱們進入圈套,而不伏擊咱們,理由只能是想將殺害仇兄弟和郭師傅的責任推到咱們頭上。」


  「可是,自衛團不一定知道咱們會去劫獄呀。」周坤生說。


  「我猜測,誰去劫獄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關鍵是,只要有人去。」


  「哦?怎麼個說法?」


  「只要有人去劫獄,他們就會給行風兄弟套上『通敵』的罪名;就會說,他們要為殺害行風兄弟安一個是私通抗日分子的罪名。」


  聽張立邦這樣分析,周坤生明白了。他有些擔憂道:「那咱們今天這一去,豈不是害了行風兄弟?」


  張立邦搖了搖頭,說:「不。就算今天沒人去,他們照樣會找出種種借口對行風兄弟下毒手。」說著,他下意識去看牆上的一幅畫,那是一幅竹林七賢品茶的圖。


  張立邦不禁想,畫中七個人安逸休閑的生活場景,不正是世人所嚮往的嘛。但在這風雨飄搖的動蕩歲月,真正可以像畫中人那樣活著的能有幾個?為了世人都能安穩地活著,有多少像仇行風那樣的熱血志士,甘願拋頭顱灑熱血付出寶貴的生命。


  想到仇行風即將被害,張立邦越發感到心情沉重。


  第二天下午,天空飄起了細雨,通往黃龍山礦區臨時法場的路變得泥濘不堪。即便是這樣一個不宜出門的天氣,鎮上自發來送仇行風的百姓還是很多。


  時近一點,史耀民坐在椅子上,隨從在一旁撐著雨傘。


  史耀民看著站滿山坡的人群,心中有些得意,因為,今天,在這個時間,在這個飄著雨的天氣里,他要在眾目睽睽下演一出殺一儆百以儆效尤的好戲。


  他看了看腕上的表,覺得時間差不多了。


  他從椅子上站起來,指著被綁在岩石上滿身血污的仇行風對眾人說:「他,大家應該不陌生吧?仇行風,一個曾經為禍鄉里的青幫二當家,歷年來,欺壓百姓訛人錢財,我想,很多鄉親是恨之入骨的。眼下,這人不僅不思悔改,還私通赤色分子試圖越獄。在被發現后,他不僅沒束手就擒,反而拿郭麻子當人質要挾我們。最後,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竟殺害了郭麻子。」


  說完,史耀民命令衛兵將躺著郭麻子屍體的擔架從大石塊後面抬出來。


  人們看見,郭麻子的屍體被髒兮兮的白布覆蓋,胸口部位凸起,像有什麼東西頂在裡頭。


  史耀民掀開帶著血污的白布,離得較近的人群看得真切,郭麻子的胸口插了一把匕首。匕首的刀刃整個沒入郭麻子的身體,刀把上系著紅綢,上面用金黃絲線綉著兩個字,三泉。


  史耀民鐵青著臉,用力抽出匕首,在蓋屍布上擦去刀刃上的體液。


  他情緒激昂地對眾人說:「大家看清這兩個字了嗎?三泉。沒錯,湖?陽泉寨赤色分子老三慣用的武器。真沒想到,一個青幫二當家的會跟新四軍有來往。就在昨天晚上,一幫赤色分子來自衛團團部想劫走仇行風。幸好,我們加派了守衛。仇行風見事情敗露,竟狗急跳牆,接過同黨遞來的武器,將郭麻子挾持為人質;最後,見脫不了身,便殘忍地殺了郭麻子。那些赤色分子異常狡猾,見劫獄不成便倉皇逃竄。史某無奈,沒能捉住他們。」


  說到這裡,史耀民將匕首放回到郭麻子屍體上。


  他看了一眼仇行風,又環顧了一下人群,裝出悲痛的樣子說:「對於郭師傅的死,史某深感痛惜;畢竟,在我管轄的範圍里出了人命,史某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不過……」他改變了語氣,大聲道,「幸好,兇手沒能逃脫。今天,我們就要用殺人兇手的血,來祭奠郭師傅的亡魂。」


  史耀民「慷慨陳詞」里的含義眾人最明白不過,那就是,他要為今天殺害仇行風找一個借口。


  其實,一個手中有槍能決定百姓生死的「官」,真想要誰的命,能憑空找出千百個理由來;何況,在這兵荒馬亂的年月,「官」想殺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此刻,張立邦、周坤生和老三也在人群中。


  昨天晚上,營救仇行風行動失敗后,他們回到周家大宅,商議新的營救計劃,但無論怎麼商量,也沒想出妥善的辦法;直到天色放亮沒時間再考慮了,三人才倉促決定,見機行事,一旦有機會就劫法場。


  眼下,黃龍山臨時法場戒備森嚴,能下手的機會非常渺茫,對此,三人焦急的同時也感到沮喪。


  史耀民還在不遺餘力地數落著仇行風的種種不是。等數落完罪狀,史耀民假惺惺的對仇行風說:「行風,到現在為止,我依舊稱你一聲兄弟。我這個人,向來是秉公辦事,執法必嚴的道理相信你也懂。所以,史某看在以往的情分上,敬兄弟你一碗酒。喝過之後,就要送兄弟上路啦。」


  仇行風覺得好笑,他明白史耀民是在玩貓哭耗子假慈悲的把戲。他瞧見史耀民端來的酒碗,想了想,說:「既然,史隊長還把仇某當兄弟看,那麼,行風上路前有個小小的要求,不知史大隊長能不能答應?」


  史耀民沒能料到仇行風會提出要求,但他想,既然對方就要死了,想必也玩不出什麼花樣。當下,點頭答應。


  「好。史大隊長爽快。」仇行風見史耀民答應了,便大喊道,「鬍子,上來給老子敬碗斷頭酒。」


  史耀民沒想到仇行風會不喝他敬的酒,覺得非常尷尬,但礙於已經答應了仇行風的要求,又不好出爾反爾,只能僵在那裡。


  人群里的鬍子擠出人群,老實不客氣地拿過史耀民手中的酒碗,顫巍巍地遞到仇行風的跟前。他的眼中泛著淚光,聲音帶著顫,說:「二當家,兄弟們來給您送行了。」


  話音一落,人群中數十位青幫成員高喊:「砍頭不過頭點地,來世再做好兄弟。二當家,您走好,切莫忘了咱兄弟。」


  仇行風眼角變得濕潤,他一口氣喝乾了碗里的酒,朗聲道:「兄弟們,謝了。」他環視在場的所有人,自然也看到了人群中的周坤生,一剎那,他想起很多,想起小時候與高連貴、周坤生在東坡書院讀書的情景,更想起三人唱的那首《滿江紅》。


  他想說什麼,卻什麼也沒說出來。


  良久,他才開口,卻不是說話,而是高聲唱道:「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


  仇行風情緒激昂歌聲嘹亮,此刻的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唯有歌聲才能表達他此刻的心情,他要用《滿江紅》來表達壯志未酬身先死的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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