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嬰棺
六十年前,長江邊上。五個二十齣頭的年輕人正圍著一個長方形的匣子。
那匣子也不知在水裡泡了多長時間,通體長滿了黃綠色的青苔,濕淋淋黏答答的,說不出來的噁心。
「要我說,乾脆開了算球了。」年紀最小的張民生第一個沉不住氣,「開了不就曉得裡面是啥子了邁,猜來猜去也猜不出個名堂。」
莫老大拿起手裡划船用的竹竿朝著張民生的屁股上打去:「開個鏟鏟!前幾年那麼多飛機在我們腦殼頂上旋,動不動就丟坨炸彈下來,你曉得這個是不是啊?一打開我們全部洗白!」
「這明明斗是個盒子,啷可能是炸彈嘛。」張民生白了莫老大一眼,「你要是怕國人爬開點,老子來開。只是先說好,如果裡面是金銀財寶,你們哪個都莫來跟我搶!」
「格老子的,你娃兒,硬是混長了呀,連莫老大都敢搶白,還想不想坐他的船過河了喲。」陳三順出來打了個圓場,「余開嘴不是馬上斗來了邁,他曉得多,要開也等他來了來嘛。」
白彪一聽見匣子里可能是金銀財寶,早就急了,哪裡還能等得了余開嘴:「等他來了,黃花菜都冷了好幾盤了,況且他不過斗是一個吹垮垮的,懂個鎚子。」
如此一來,五個人中,兩個要立即將那匣子打開,另外兩個不同意,四個人只有一齊望向一直沒有開口說話的劉大山。
劉大山左看看右瞧瞧,眉頭擰成一團,拿不定主意,只好湊上前去再仔細打量打量那個長匣子。
他們五個人加上還沒來的余開嘴,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伙,十三四歲就進了江東新力廠,在同一個車間里做工。幾年前日軍開著飛機對重慶進行了長達五年共計200多次的大轟炸,讓這座美麗的山城滿目瘡痍。新力廠也在一次轟炸中被投下來的燃燒彈化為了灰燼,六個人死裡逃生,過起了流離失所,東躲西藏,在死人堆里摸爬滾打的日子直到日軍撤退。硝煙過去,哭喊聲寂,在一切重新恢復秩序之後,莫老大拿起撐竿在長江上划起了渡船,余開嘴從小愛看奇聞異錄兩張嘴皮子直溜,便找了家小破茶館當起了說書先生。剩下的四個人仍然是遊手好閒,偶爾幹些偷雞摸狗的事混日子。
這一天,陳三順、白彪、劉大山和張民生四個惦記著新力廠廢墟里殘餘下來的鋼鐵,邀約了余開嘴和莫老大想要划船過去搬一些出來賣點打牙祭的錢。約好了時間地點,他們五個早早到了,在等余開嘴的時候,忽然發現混黃的江水裡有一個黑色的東西隨著水流不住的上下翻騰。
連著下了幾天的大雨,這幾日江水漲得很快,有各種雜物從上游漂了下來,其中不乏一些值錢的玩意兒。
張民生眼尖,越看那東西越像一個匣子,趕忙拿了莫老大的竹竿將它薅上了岸。
匣子是黑色的,看質地彷彿是一種名貴的木頭,莫老大俯身想聞一聞,剛一湊近就被一股刺鼻的酸臭味兒給嗆得直犯暈,同時襲來的還有一股強烈的不安感,直覺告訴他這東西很邪門兒。
可張民生完全不這樣想,他知道近年來趁著全國兵荒馬亂,盜墓賊風生水起格外的猖獗,有好多的山頭都被梭子炮給夷平了,就為了鑽進古墓里倒騰些值錢的明器出來。挖翻了的山頭光開發,不治理,下場大雨一衝,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就順著泥水全部淌進了長江里。
誰知道這黑匣子是哪個朝代的,匣子里又裝著什麼東西,說不定他們幾個靠它下半輩子就都可以衣食無憂了。
四個人僵持不下,最後只等劉大山開口。
「格老子的,開了再說,管它娘的喲!」劉大山吐了口唾沫,一咬牙,伸手就去掀匣子的蓋兒。
手一觸碰到匣子,只覺涼得像是在冰塊里泡過一樣,此時正值六伏暑天,太陽明晃晃的照得皮膚滾燙炙熱,他竟渾身上下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顫。
劉大山迅速抽回了手,連連後退:「邪門兒,真他媽的邪門,我看還是算了。哪個要開國人去開,反正我是不開了。」
「你看你那沒出息的樣子!」張民生一把推開劉大山,撩起袖管上前徒手扒拉開匣子面上的青苔。
滑膩膩的青苔混合著一些黃褐色酸臭的污水被張民生清了個大概,黑色的長匣子慢慢顯露出其原有的樣子來。
只是看來看去也沒看出這匣子怎麼打開。
「啷個也沒得鎖喲?」張民生嚷嚷著拿根棍兒想把它給撬開,「看樣子上面的蓋兒是直接嵌在下面的盒身上的,只有拿根棍子把它撬開了撒!」
「莫慌,不對,不對頭!」莫老大一把攔住作勢欲撬的張民生,「你們不覺得這個盒盒看起恁個眼熟哇,好像……好像是……」
莫老大斜歪著頭,想了半天,只覺得這個玩意兒似曾相識,卻怎麼也想不起到底在哪兒見到過。
「像棺材。」陳三順突然冒出一句話,幾個人打了個激靈,彷彿被一盆涼水迎頭兜下。
莫老大一拍大腿,臉色難看極了:「什麼像棺材,這他媽就是個棺材!」
「胡說八道!」白彪眼看著到手的金銀財寶是一場空,他雖心底犯著嘀咕,表面上卻仍不願相信,「哪有這麼小的棺材,細娃兒都睡不進去!」
「你還莫不信,這真是個棺材!」莫老大手有些顫抖著摸出口袋裡的土煙,吧唧了一口,才慢慢的說,「這種小棺材又叫做嬰棺,是專門裝剛生下來就夭折了的奶娃兒的。」
「意思是這裡面硬是只有一具屍體?」白彪還不死心。
「也有可能會有些陪葬的東西。」莫老大又吸了一口煙,吐出一溜長長的煙圈兒,沉默了半晌,「畢竟,能給奶娃兒做一副恁個講究的棺木,想來家境也是不錯,裡面多多少少會有點東西……」
「那說來說去,還是開嘛!」張民生拿起木棍就開始撬,只要有東西,管它是木材還是棺材,「奶娃兒,對不住了,等哥幾個發達了,來年給你多燒點紙錢。」
他話音剛落,只聽啪嗒一聲輕響,似乎是棺木里有什麼東西斷掉了,然後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黑色的棺蓋竟一點一點的自己慢慢滑開,木頭摩擦產生讓人渾身都起雞皮疙瘩的咯吱咯吱聲,伴隨著濃烈的腐爛腥臭味,整個棺木徹底敞開在了五個人眼前。
這下,連最大膽的張民生也給嚇得臉色慘白,楞在了原地。
「他媽的,這浪個還帶自動的?」幾個人等了半天,見再沒有動靜,白彪大著膽子探了探頭想看清楚棺木里有些什麼。
「張民生,你他媽是不是碰到啥子機關了?」陳三順差點給嚇尿了,罵罵嚷嚷的也湊上前去看。
「應該是,不然啷個會動,總不能有鬼吧?」白彪說著咽了咽唾沫。
只見狹小的棺木里只有一團黑乎乎的爛泥,這棺木不知是多少年前的,又在水裡泡了這麼長時間,連嬰兒的屍身也早給泡化了。
「怪不得恁個臭!」張民生緩過勁來,捂著鼻子,拿起木棍在棺木里一通亂攪,想看看泥水中有沒有什麼東西,,「鬼都沒得!」
就在他準備放棄的時候,木棍忽然在軟爛的稀泥里碰到一個硬硬的像石頭一樣的東西。
「咦,這是啥子?」木棍勾出來一個拇指大小黑乎乎的東西,張民生勾著那東西往渾濁的江水裡一盪。
「哇嗬!」五個人不約而同的讚歎起來。
一塊通體晶瑩如羊脂的玉佩靜靜的掛在張民生手中的木棍子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流光溢彩。
他們幾個雖不識貨,卻也不瞎,這玉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價值連城,正想著一塊兒玉佩,五個人怎麼分時,白彪又嚷嚷了起來。
「還有還有,裡面還有!」白彪也不顧什麼臭不臭的了,徒手就伸進棺木了撈了起來,一手抓出來幾個,用水一洗,一模一樣的玉佩,剛好五個。
這下,所有人都歡喜起來,他們幾個人的苦日子總算是熬到頭了。
「你們覺不覺得有些太巧了。」劉大山接過玉佩,冰涼刺骨的寒意從手心上傳來,「怎麼剛好就五個?」
「你個背時的,非要少你一塊才安逸?」白彪將玉佩緊貼著肉放好,又下手去摸,「等等,哪個說剛好,這兒不是還有一塊邁!」
說著剛把手舉起來,就聽見不遠處余開嘴的聲音傳來。
「你們圍到一堆在做啥子喲?」
這下,就連笑的最高興的張民生也沉下了臉,幾個人突然莫名其妙的感到一陣恐懼,這下剛好了,六個人,六塊玉佩,一個不多,一個不少。
只是很快狂喜就壓過了心中莫名的不安,六個人也不去撿廠子里的鋼鐵了,將棺木推下江水中,拿著玉佩各自回了家。
絲毫不知道他們將一個沉睡了千年的秘密重現天日,而他們的命運從此捲入風雲詭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