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眼睛瞎了
厲海重新恢複意識並醒過來，是兩天之後。
??眼前一片黑暗，他轉頭，感覺身體因長久臥床很沉重，仿佛不是自己的。
??“發生了什麽？”
??腦子暈眩，腦袋一側隱隱作疼。
??厲海試著抬抬手臂，依舊很沉。幾次嚐試之後，才伸手摸到腦袋，是一層厚厚的紗布。
??沉寂兩天的思維，艱難地在回溯中尋找：
??“想起來了，好像被車撞了？”
??……
??耳邊傳來一陣細碎的聲響，有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叫喚：
??“哥，你醒啦？”
??那個聲音有些沙啞，聽起來和平常有些區別，但確實是小妹的聲音。
??嗯，看來腦袋問題不大，聽力也沒問題。
??……
??“哥，你是醒了麽？”
??那個聲音沒聽到回答，繼續詢問，略帶點兒焦急。
??厲海感覺到一隻手，伸到自己腦袋——哦，紗布上撫摸著。
??……
??“嗯，是小妹麽？……我看不到你！……
??“這是哪兒？……是晚上了？……還是沒開燈？”
??厲海艱難地開口，幾句話說得斷斷續續。
??他感覺喉嚨幹渴，嗓子裏，好像有一把挫刀，在摩擦著聲帶。
??……
??“哥你別著急！來喝口水。”
??小妹的聲音，平靜下來了。
??厲海先是感覺雙唇有暖濕的、柔軟的東西來回擦了幾下，然後一根細細的吸管伸進了他的嘴裏。
??他用力吸了起來——頓時，一股股溫熱的液體，仿佛甘露，從舌頭上方，順著喉嚨一路向下，滋潤著幹渴的嗓子、聲帶，還有食道……落到胃裏。
??身體仿佛被喚醒了，四肢的感覺也回來了。
??但眼前，還是一片黑暗。
??厲海知道了，不是天黑，也不是沒開燈——
??他眼睛出問題了。
??……
??不知為何，這並沒有讓厲海感覺驚慌，反而內心一片平靜。
??渴意消褪，他伸手在嘴邊摸索，碰到一隻略帶涼意的小手，他拍了拍它：
??“可以了，小妹！和哥說說怎麽回事兒？”
??吸管從嘴裏退出，他又聽見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應該是小妹在收拾東西。
??……
??少頃，厲海感覺到床鋪微沉，小妹的聲音開始述說：
??“這裏是江南康複醫院，9樓。你出了車禍，腦袋受了傷。”
??厲海平靜地說：“嗯！我記得，是在骨科醫院門口。
??“我躺了多久了？
??“我的眼睛看不見了。”
??他感覺自己正摸著腦袋紗布的手，被人輕輕握住了，“沒事兒的，哥！醫生說各項檢查都顯示，沒有器質性的損傷。隻要能醒過來，什麽都能恢複！隻是時間問題。”
??“嗬嗬，這可不像醫生會說的話啊！”
??“他們確實找不到你醒不過來的原因！不過，從被撞暈，到現在，你已經整整昏迷兩天兩夜了！”
??……
??小妹繼續說著，“醒過來就好。哥，你餓不餓？現在是深夜，剛才我睡著了，沒準備東西。5樓媽那兒好像有些蛋糕，我去拿給你吃吧。”
??“我不餓，先不用了。我是怎麽被送到江南醫院來了？”
??“你在骨科醫院門口出的事，當時就被送到他們急診室，醒不過來。他們做了各種檢查都找不到原因，後來就從原來媽的住院記錄了，找到我的電話通知我了。
??“我直接從江南醫院趕過去的，才知道你去找那個劉主任的麻煩了！——哥，你做這種事情做幹什麽，也不和我說一聲？”
??“做就做了——哥就是咽不下這口氣，也沒想把那劉森林怎麽樣。我分得清輕重，最多不過是民事糾紛，擾亂公共秩序……哥哥不會扔下你，讓你獨自一人照顧媽的。”
??“哥，你真是……這兩天我想想就害怕，要是你一直醒不過來……”
??“沒事兒了，小妹！醫生不是也說，各種檢查也做了沒發現問題嗎？我這會兒感覺挺好，記憶沒丟失，也不怎麽頭疼——除了暫時看不見，身體各處，沒有別的毛病！”
??“說是這麽說，腦袋的問題誰說得清楚。你看媽，不也是腦袋裏出了問題，影響肢體了麽？”
??“這怎麽能一樣？媽是確診的腦血管缺血，造成的神經問題，有一整套成熟的治療康複方案呢。哥這個，就是普通的腦震蕩。眼睛嘛，會看得見的，我有信心。
??“當時在醫院門口，主要是我跑的速度比較快，那車應該是早就減速準備停車的，撞的部位又是腦袋，所以我才暈過去的。對了，我想起來了，當時還有一群醫生護士，他們好像在等著什麽尊貴病人——我靠，在醫院門口？醫生護士？撞我的車，不會是120吧？”
??厲海的回憶已經越來越順暢了，他想起了當時現場的很多細節。
??……
??“嗬嗬，看來哥你腦袋真沒事兒了，確實是120！正好送病人過來，也確實是個，挺重要的病人呢。”
??“好嘛，最近跟120杠上了，剛陪老媽坐了一程，又和它親了一嘴；哥從骨科醫院過來，坐的，怕也是120吧？”
??“嗬嗬，說到這個，得虧這輛車的重要病人了！是個當大官的，很和藹的中年女人。骨科醫院那邊，最終同意你轉院到這邊，還是她起了重要作用呢。”
??“怎麽遭，他們還想把我，關在他們醫院啊？”
??“那倒也沒有明說。隻是警察來找我詢問情況的時候，他們都派了人在一旁盯著。”
??“警察都來了？——看來確實如網上所說，現在的醫院對付醫鬧，都有一套預案流程呢。哥之所以跑那麽快，就是想趁他們報警，和警察到來的空檔時間，一跑了之……然而人算不如天算……”
??“你跑了，他們不也能找上門來麽？哥，你是怎麽想到用一瓶顏料去出氣的？我都忍著了呢……那天你送媽媽去五院之後，我不是跟那兒辦出院手續麽？你那邊還要問好多情況，看病例問吃的什麽藥，我哪懂啊……隻好到處找醫生和護士詢問，他們都不怎麽配合……我心裏又擔心媽媽，求爹爹告奶奶的，也是一肚子氣呢。”
??“是啊，小妹，你的性格就是稍稍弱了點兒，該理直氣壯的時候，還是要硬氣一點兒的。”
??……
??厲海捏了捏妹妹的手，“後來呢，他們怎麽同意把我轉到這邊了？”
??“警察倒沒有什麽硬性要求。你沒醒過來，沒有當事人另一方的陳述，事實未清，他們也不可能馬上對你做出處理。
??“倒是我剛才說那個重要病人，她大概聽說醫院裏傳的事情，派秘書來探問。
??“我也是急中生智，央著這個秘書，說要去跟人家道歉——跟她說明前因後果之後，就把想把你轉到江南媽這邊醫院、方便我照顧的想法，跟她提了一下。
??“我也是急病亂投醫，結果沒想到回來之後，很快醫院那邊就鬆口了——之前我怎麽求他們都不放你走，還讓我繳了一萬塊的住院押金，說警察沒調查清楚前，不讓出院的。”
??“那看來我醒不過來，反而倒是因禍得福了？——要不擱警察與醫院的合作關係，你哥我怎麽，也逃不了幾天行政拘留了！”
??“得什麽福？哥你都躺到病床上了，還一直不醒到現在，醒過來又看不見……我這兩天根本睡不著覺，害怕得很……媽那種情況，你又醒不過來……嗚嗚……‘’
??……
??小妹好像哭了，她斷斷續續地說：
??“哥，咱們算了吧，不和他們要說法了。畢竟人家是一整個醫院，咱們家的情況又這樣了……嗚嗚……媽那邊我……我根本不敢告訴她，問起來，我就說你去找朋友了……去問康複治療的事情。”
??“好了，好了！別哭，小妹！
??“都是哥欠考慮，在外邊漂這麽久，還不如早點兒回家鄉來。你陪著媽，吃苦了！”
??……
??厲海拉著妹妹的手，輕輕使力，將她身軀拉了過來——
??溫熱的水漬，滴在自己麵頰處。
??妹妹的哽咽聲，更像針一樣紮在他心裏！
??生生發疼——
??……
??眼前一片陌生的黑暗，但厲海毫不畏懼！
??他暗暗發誓：
??“小妹，一切都會好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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