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淺灘殺人案
被這一打岔，倪雙雙才開始回答厲海的問題：
??“哪兒有吸毒的，哪兒就有市場，就有毒品犯罪。江州人本來就愛吃愛玩，現在日子越過越好，可不就玩上新鮮玩意兒了麽？”站在人民警察的立場上，對一切犯罪行為都零容忍，倪雙雙臉上斂去笑容，浮現出了正義之色。
??“嗬嗬，你現在真像個警察了！可惜上次我眼睛看不見，你今天又穿的是便衣——雙雙穿上警服的話，一定更英姿颯爽，直接提高咱們江南分局警察，在人民群眾中的光輝形象。”
??得到稱讚的小女警，心裏美成了花，但又要保持人民警察的嚴肅認真——她暗暗下決心，下次有機會，一定讓厲海看看自己穿警服的樣子。
??厲海轉移了話題，他問道：“刑警工作又苦又累，好多女孩子當警察，都是網警、經警、出入境管理啥的。你屋老漢兒（江州話稱自己或對方父親）怎麽會同意，讓自己的女兒，去和一幫老爺們兒混一起？”
??“我師傅——就是上次和我一起去找你的老警察，也問過我這樣的問題。”
??倪雙雙先是這樣回答，她猶豫了一下，隨即臉上浮現出堅定之色，繼續說道：“我老漢兒雖然沒有明說，但從知道我報考警察學校開始，他都知道我的心思，也一直默默地在背後支持我——海子哥，你記得小時候在我們家，是不是從來就沒看到過我媽媽？”
??“確實是。當年我還奇怪，你們家為什麽隻有你和你爸爸兩個人呢，但出於禮貌，沒有問。”
??“我媽媽……在我小時候，被人殺——害——了！”
??倪雙雙一字一頓，臉上浮現一種時間久遠的哀痛與憤怒。
??盡管時隔二十年，她已經長大成人，但來自童年的悲傷痛苦記憶，還是無法忘懷。而且由於一直深藏於心，到後來更是不想傾訴，難於人言。
??今天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仿佛在見證過自己小女孩時代的海子哥麵前，可以如此輕鬆地展示自己的軟弱一麵，自然而然地就說出來了。
??哪怕在父親麵前，自己都不會如此的——因為身為女兒她知道，在深愛母親的父親心裏，那兒也是一塊不能輕易觸碰的地方……從她知道母親案件結束偵查，成為陳年舊案開始，她就下定了要當警察的決心！
??父親也是，不甘心的吧？
??……
??看著說完那句話，就低頭陷入沉默的倪雙雙，厲海站起身來。
??“雙雙，中午不著急回警局吧？一會兒陪我去走走消消食兒……醫院裏小廣場那邊，有一片安靜的林間綠地。”
??厲海知道聰慧的女孩兒會明白他的意思——街邊飯館不是一個適合聊剛才沉重話題的地方。他覺得，雙雙一個女孩子，扛了這麽多年，為當警察付出了那麽汗水，能夠再次講述出來，是一件好的事情。
??他轉身去收銀台跟老板娘結了帳，帶著不再有笑容的倪雙雙出門而去。
??身後，是老板娘擔憂的目光。
??——
??江南康複醫院，職工宿舍樓和住院部大樓之間，有一片不小的人工林。一條蜿蜒的石子拚花路穿行其間，有小花園，有休息亭，有雕塑假山，也有苗圃，種著適合春夏秋冬各季綻放的觀賞植物。
??時間是中午1點不到，醫生和病人們都在午休。
??天空陰霾，空氣中是12月初南國已涼的濕氣，雨水正在蘊釀。
??厲海和倪雙雙並肩緩步而行，認真地聆聽著，她對於自己母親案件的回憶：
??“我媽媽是1998年，我小學三年級的那個夏天，在去探訪我姥姥姥爺，回來路中失蹤的——準確地說是被人殺害，三天後在江邊淺灘被人發現，包裹在黑色塑料袋裏。
??“而我媽媽這起案件，是1997年至1998年，連續七起年輕女子被殺案的最後一起。
??“這七起案件都存在一些共同的特點：被害人都為年輕的落單女子，遇害時，都身著紅色外衣，沒有財物丟失和遭到性侵痕跡。她們雙手背縛，被包裹在黑色塑料袋裏，頭部有鈍器擊傷的傷痕。
??“這些共同點，都作為當時成立的4.12淺灘連環殺人案的並案線索——4月12日，是第四起案件受害人屍體被發現的日子。
??“由於案情重大，警方一直沒有向社會公布案件相關細節。當時警方的偵破手段有限，投入的力度也不足，一直沒有找到有利線索和相關嫌疑人。
??“直到第六起案件，江州市井上，已經傳出了年輕女子“夜裏不要穿紅色外套單身出門”的風言風語……但直到第七起，也就是我母親之後，這件轟動一時的連環殺人案才突然沒有了後繼受害者。
??“4.12專案組找不到案件突破性線索，找不到案件共同點背後的作案動機，找不到符合犯罪心理側寫，相關的嫌疑人……不得不也在此後的一年，1999年解散，相關領導還有由此而受到降職或調職處理。
??“此後，因為我們這些被害者家屬的共同請-願，該案曾數度重啟。本省及外省各級刑偵破案高手都曾經參與進來，一次又一次梳理受害人的社會關係，排查了多個案發地點的有犯罪前科分子，但依然連嫌疑人都沒找到一個。
??“於是，隨著時間流逝，受害家屬們也先後放棄了……開始新的生活，一直到現在。”
??……
??坐在小花園長椅上，倪雙雙結束了漫長的陳述，終於疲憊地，將頭靠在厲海的肩膀上，嗚嗚地輕泣起來：
??“海子哥！她們……都是一個個普通家庭的女兒、母親、姐妹啊！但……在那個連環罪犯的眼裏，都不是活生生的人！隻是他變態心理的一個發泄對象！
??“那時候我還小……都是我爸爸在忙……千方百計打聽案情，聯絡受害者家屬……所以很多時候……都是我自己一個人在賓館裏。嗚嗚……海子哥！媽媽的真正死因，不是頭部受傷，而是死於窒息——她被捆住手腳……在黑色塑料袋裏，滿懷恐懼地等待死亡……那個時候她有沒有想到雙雙？嗚嗚……媽媽！你一定有什麽，要跟雙雙說的話吧……”
??……
??厲海知道，此刻什麽也不需要說，什麽也不需要做。
??給她一個肩膀就行，不讓她一個人默默哭泣。
??這個自小，就以一種慘烈方式失去母愛的堅強女孩兒，在用她自己的方式找尋答案。
??此刻，陪在她身邊，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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