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冷酷
蕭莊宜心疼地笑道：“你這小丫頭，你把今天當哪天了！不知道你自己已經睡了三天了嗎，簡直把我嚇死了！你先別顧著問問題，喝足了水就好好感覺一下，身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這時辰，正好錢大夫馬上就要過來了，你確定一下自己不舒服的地方，等一會兒他來了仔細告訴他，讓他給你好好診斷一番。”
??馨宜大吃一驚，“……我？我睡了三天？”
??“可不是嗎！”
??這麽說，距離太子發動兵變，已經過去四天了。
??“我沒有哪裏不舒服，隻是身上軟綿綿的，大概是躺久了沒力氣，姐姐扶我下地稍微走一下，我才好仔細感覺身上哪兒不好。”
??馨宜放了水杯，讓蕭莊宜扶著慢慢下地溜達。
??屋外一陣輕巧的腳步聲，是丫鬟白鶴的聲音，“大姑娘，是二姑娘醒了嗎，可需要我們進去服侍？”
??“先不用，你們在外頭候著吧，我們姐妹說說話。”蕭莊宜打發了丫鬟。
??扶著馨宜走了幾圈，見她沒什麽不妥當，蕭莊宜這才在她的強烈要求下把這幾天的事情詳細說起來。
??原來，那天馨宜暈倒之後不久，還沒到巳時，兵事就平定了。街麵上除了幾條主街還封著，其他地方在清理戰場之後就開放了，道路上用大量的水衝洗了血跡，又鋪了一層黃土，太陽明晃晃地一照，到了午後時分，基本就看不出有戰鬥的痕跡。就好像，之前什麽事也沒發生過一樣。
??傍晚，宮中響了喪鍾，皇帝駕崩。
??臨終前親手擬旨，傳位太子。
??第二天金鑾殿早朝照常舉行，九龍禦座上已經換了新君。
??正式的登基大典要在下個月初一舉行，不過這幾天京城各司各衙門已經恢複了日常差事，一切都如常。
??原來的皇後變了太後，太後則成了太皇太後。
??京畿附近的軍營之中有一些小的騷亂和異動，不過，很快就被鐵血手段壓了下去。凡有異動者，當場格殺，無論是誰。到現在，各級將官已經火速換血，基本全都是擁護新君的人了。
??至於兵變當天抵抗過新君的，幾個領頭的將領論罪抄家，男丁斬首女眷發賣，被定為篡位謀反。
??對外的宣告是，皇帝被親信的背叛氣得暴病而亡，而太子帶著平定反叛的功勳順理成章登基繼位。
??朝野內外許多人對此心知肚明，可是沒有人點破。底下一無所知的百姓們則輕信了這個說法，這幾天據說街頭巷尾都在議論那些篡位的罪臣，還有人在他們家眷運送去發賣的時候沿街丟爛菜葉子。
??而越王在兵變之中並沒有明著幫忙，所以依舊還是那個閑散富貴王爺，新婚燕爾，置身事外。
??“你暈倒的頭一天，我身不由己，不能過來陪著你，隻能在王府裏亂著急。直到昨天局麵穩定了，我才能過來，可把我急壞了。好在錢大夫一天三次過來看診，調理得非常用心，我才稍稍感覺踏實一些。錢大夫說你是身體虛耗過度，這時候讓你醒來反而不好，就讓你睡，他每天給你行一遍針，說是這樣可以調動你自己的氣血，即便不吃不喝也不會有什麽危險。不過，他說要是能喂進水，每天喂上兩杯更好。可是你隻有昨天勉強喂進了半杯，今兒還沒喂進去呢，我也是擔心得很。好在你醒了，好在你醒了……”
??蕭莊宜絮叨著說了半天馨宜的病情。
??原來是錢大夫給行針了，馨宜打心底感謝這位老大夫。
??她走了一會兒覺得累，坐回床上跟蕭莊宜要粥吃，蕭莊宜念了一聲佛笑道：“果然是真的好轉了，錢大夫就說麽，等你醒了如果感覺饑餓，那就是要大好的跡象，這時候不能亂吃東西，要吃一些清淡的湯和粥，而且不能多吃……”
??她揚聲叫丫鬟端粥來。
??小廚房裏時刻備著呢，就等著馨宜醒來吃。
??馨宜看蕭莊宜一個爽利人變得說話囉嗦起來，知道她是真的擔心自己才會這樣。
??可是這時候馨宜並沒有太多精力去感動，她的心神全被蕭莊宜講的皇位變故吸引住了。
??即便是聽蕭莊宜轉述，馨宜也能感受到兵變前後的驚心動魄。
??俗話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將帥之上皇位的更迭，才是真正的血腥冷酷啊。
??皇帝要收拾簡國公府為代表的一眾勳貴，結果博弈角力之下棋差一著，被先發製人了。輸家，就隻有死亡。
??而那些守衛宮城京城的皇帝的忠臣，則成了謀逆的罪臣上了斷頭台，連累這一族妻小死的死賣的賣，家破人亡，怎一個慘字了得。
??曆史從來就是勝利者書寫的。
??馨宜第一次真切體會到了這句話之中的冰冷殘忍之意。
??她想起當初進宮時見到的太子，看起來那麽陽光俊朗的青年，性子隨和平易近人的，一點儲君高高在上的架子都沒有。
??然而真正奪權起來，冷酷的程度一點也不輸給他親爹。
??天家之人，都是一樣的。
??平民百姓為爭個家產還要打得頭破血流，何況是富有四海的帝王之家，翻臉不認人的薄情寡義也是理所當然了。
??馨宜理智上知道這都是難免的，皇位更替嘛，不是你死就是我死，太子做的沒錯，他不這麽做，難道還伸著脖子等收拾嗎。而且，太子若失敗，謝家上下和她們姐妹都要遭殃。從任何角度來說，太子都必須成功才行。
??可是從感情上，馨宜沒辦法認同這些血腥的打殺。
??那些曾經對她很好的宮裏人，包括皇後、太子、太後在內，這時候再回想起來，她感覺是隔著一層玻璃在看他們了。
??彼此是兩個世界。
??“蕭明燕呢？”馨宜問。
??她盡力不讓自己去想那些血腥了，轉移一下注意力，提起那位侯府的堂姐。
??之前不是聽說，她被太後指給太子做良娣了嗎。
??蕭莊宜嗤了一聲：“不必在意她，就算是新君登基，她也做不成高位宮妃。當初讓她去做東宮良娣，也不過是太皇太後為了平衡，小小地安慰一下先帝，打壓一下皇上而已。”
??她口中的皇上是新君。
??丫鬟送粥進來，蕭莊宜打住了話頭。
??等丫鬟走了，馨宜埋頭吃粥的時候她才接著說：“不過，到底是太皇太後親口指過去的，皇上朝政繁忙，也不會多留心在良娣這點小事上。等登基大典之後，冊封後妃的時候，大概也會給她一個名分。但肯定不會太高，我覺著。等日後，再尋個由頭將她打發了便是。”
??馨宜聽懂了。
??原來當初皇帝跟皇後太子暗中較勁的時候，皇後借著越王府的婚事慪了皇帝一回，太後為了照顧皇帝的情緒就順了皇帝一回，拿皇帝做文章的川南侯府的大小姐當工具人，送到東宮去慪太子來著。
??但是隨即兵變，皇位都換人了，這工具人還能有什麽好下場呢，恐怕太子厭惡她還來不及。
??但是新君上位本就手段不妥當，這時候正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時候，自然沒必要把一個妾室的事提到明麵上來，也就不會在此時處置蕭明燕。
??然而等他坐穩了皇位，那可就不一定了。
??蕭明燕的尷尬身份，也許會讓新君看著膈應，隨便找個借口處理了她。
??畢竟，皇帝處置宮妃是常事。
??蕭明燕又沒有強大的娘家護著，唯一的倚仗就是太後指了她而已。可時移世易，太後又怎麽會保她呢。
??馨宜默默喝粥。
??蕭明燕所為所為自然是夠討厭，可是被權力頂層的人當工具，也是真可憐。
??“侯府那邊沒什麽動靜嗎？”馨宜問。
??蕭莊宜道：“還能有什麽動靜，當初他們為蕭明燕成了太子良娣高興得不行呢，眼下更是高興了，專等著蕭明燕被封宮妃。蕭鵬舉不是身上有傷來著？這兩天都不養傷了，天天出府呼朋引伴地喝酒。”
??馨宜納悶：“先帝‘駕崩’，是國喪吧，怎麽他還敢出去飲酒？”
??國喪期間，按規矩，官宦世家乃至百姓都不許飲宴作樂。
??“禮部的人上了奏疏，說雖是國喪，但新君已立，氣象更新什麽的，一套文縐縐的話，我也沒仔細打聽，反正就是喪事從簡，舉國上下守孝三天就罷了的意思，今兒已經是第四天了，頭三天也沒約束過什麽。”蕭莊宜道。
??馨宜想，皇後和太子……不，太後和新君，真是一點體麵都不想給先帝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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