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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委婉如西湖之波

  所有人都一下子靜聲,施了定身法呆呆的不敢亂動。


  吳芍藥聽到了動靜,慌忙從外麵跑進來看到了地上的死魚,“陛下有何事?”


  趙構麵不改色,和顏對吳芍藥說道,“朕今天要給舅爺做的是‘西湖醋魚’,朕且不說舅爺吃沒吃過,僅這道菜的名字恐怕也是第一次聽到吧①。”


  韋淵緩過神來,剛才一定嚇的不輕,“臣真是第一次聽說,”


  使女們連忙將魚洗過了,擺到案子上。


  皇帝挽了挽袖子,麵上帶笑,好像根本沒有剛才發生的不快,“此菜必用西湖裏的草魚來做,用別的魚可不算數!而且還要摔死,拿扁擔打死的不可使用!”


  一邊說一邊拿把菜刀打鱗,刷刷刷動作麻利,銀片飛揚,兩個使女不由自主地湊近上來,目不轉睛地看著皇帝打鱗的手法。


  吳芍藥也好奇,站在另一邊未走,也看。


  趙構知道王妟也看呢,一個北方逃難來的女子,她能知道什麽是西湖醋魚,連韋淵都不知道。


  去完鱗,再去腮、去內髒,接下來才見手上的功夫。


  隻見皇帝一手按穩了魚身,一手由魚尾處下刀,貼著魚的大骨往前,將整條魚一剖為二,刀口平平的,鮮嫩的魚肉露出來。


  “帶骨的稱為‘硬扇’,不帶骨的稱為‘軟扇’,硬扇上要斜剞②五刀。”


  皇帝一邊說著,刀在手中不停,第三刀時將硬扇一刀兩斷,另一段上也是兩刀,總共五刀。


  “而軟扇上隻要剞一刀,刀跡要委婉如西湖之波,還不能劃透魚皮。”


  刷的一下,弧線完美柔和漂亮至極,刀不好,刀好恐怕更漂亮。


  旺火沸水下入兩扇魚,煮了一會兒,有個使女忍不住好奇,怯怯問,“陛下,要煮多久呢?”


  皇帝往後一退,告訴她,“你用筷子紮一紮硬扇的頜下,如能紮入即可以了。”


  使女年紀也不算大,皇帝欽命她做此事她極為興奮,拿了一根筷子哆哩哆嗦地到鍋內去紮。


  王妟被人晾了有一會兒了,可能已經忘了方才的不快,探著頭也朝鍋中看。


  使女叫道,“好了陛下,已經紮進去了!”


  皇帝再上手,用勺子將鍋內多餘的湯舀出去棄之不用,再放入醬油、黃酒、花雕,薑末兒,隨即撈出魚,皮朝上在盤中一擺。


  還是方才那名使女問道,“陛下,怎不見放油便出鍋了?”


  “烹製此魚以醋為主,滴油不用,放油你那叫炸魚。”


  用薑末兒、醋二兩,與細精麵粉調勻勾芡,澆在魚身上,但見魚身油光,色澤紅亮,誘人食欲。


  皇帝道,“好啦,你端下去請舅爺鑒嚐!保它清淡爽口,還有點兒蟹肉味。”


  使女上前端魚下去,韋舅爺好像暗暗吞了口水,“陛下,喝什麽酒?”不等皇帝回答,人已被那盤魚勾跑了。


  王妟看著門外,一臉的厭棄,又不敢過於明顯地表現出來。


  趙構對她道,“好啦,你不必走了。”


  “謝陛下。”她說了一聲,扭頭要走。


  不得不說,此女方才有段話說的鏗鏘有力,仿佛一下子說到了我大宋遍存的現象,趙構此時也不想讓她離開大內了。


  “你等一等,”趙構叫住她。


  王妟站下道,“陛下還有什麽吩咐奴婢的?西湖醋魚的做法奴婢已學會了。”


  方才對著韋淵,此女不卑不亢,此刻卻一口一個奴婢,真是奇怪,看來這妮子也是個死心塌地要追隨朕的。


  趙構很滿意,問道,“你多大年紀,家是哪裏的?家中還有什麽人?”


  王妟答道,“回陛下,奴婢今年十九歲,家在河北相州,金人過來後,父兄參加了河北義軍,但被杜充施詭計害死了!”


  她說這番話時臉上沒有悲戚,隻有堅強,令趙構又發了一陣感慨。


  趙構知道杜充也是相州人,進士出身,做過代東京留守。


  那個掘開黃河阻擋金軍南下的杜公美就是此人,大宋對其不薄,但完顏宗弼這次打到建康時,姓杜的投降了金國,搖身一變成了大金國的官員。


  對此趙構當然是有想法的,強敵在外,我大宋不思進取,重用奸佞,搞花石綱,勞民傷財呀。


  底下不滿意,上層官員其實也沒怎麽維護下來,也難怪弄到最後,隻要機變一起,各地起事、各層次行叛者眾多,隻留他父兄一對孤家寡人出城乞憐。


  天賦治國之權柄,卻淫於享樂荒於政務慢待子民,癡於花鳥水墨。人不甘自辱,辱從何來?

  是有點該!


  皇帝對王妟說道,“你去吧,好好練功夫,養好了你的身子,總之你可以拭目以待,河北,朕早晚要收回來的!”


  王妟大膽地正眼看了一眼皇帝,像在揣度他說的真假,然後跑出去了。


  趙構拉著吳芍藥、王妟,到大內南苑看了看摘桑葚的情況,近六百個女子在桑林中勞作,居然鴉雀無聲。


  扈三娘和詹七娘跑上來匯報勞動成果,前半晌的功夫這些人已將熟透的桑葚摘了滿滿十四五籃。


  一開口,趙構才發現兩人的嘴唇都是黑紫黑紫的,連舌頭都是紫的了。


  皇帝問,“怎麽這樣安靜?”


  扈三娘說,“吳婉儀有吩咐,我們不論做什麽都不準嘰嘰喳喳!不能叫人說中看不中用,”


  詹七娘問,“陛下,我們的菜刀何時能配發下來?”


  吳娘子笑著對她道,“你又要犯老毛病,菜刀的事陛下自有安排,到時自會有,何須多問。”


  詹七娘吐了一下紫舌頭,不再問了。


  趙構哪有什麽安排,再說哪來的功夫?但他頻頻頜首,用不著說什麽,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


  與吳芍藥回到大內時,韋舅爺已經走了,桌上空盤子裏隻剩了一根魚骨。


  侍候舅爺的使女回稟道,“陛下,韋舅爺等陛下未歸,有話讓奴婢相傳。”


  趙構好奇,問道,“是什麽話?”


  使女道,“舅爺本要諫議陛下,將引進司劃歸客省③,東、西上閣門合二為一,為的是節省花費用於大事。但韋舅爺說今日本來該朝而未朝,那明日又輪到不朝的日子了,舅爺怕耽擱了,這才讓奴婢傳話。”


  這幾個機構都歸韋淵管轄,他能主動提出來自己動刀子消減合並,說忠於朕不算假。還得說是至親之人呀。


  不過此女伶俐,這才一會兒功夫便有資格給韋舅爺傳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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