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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跑更

  吳芍藥“嗖”的一下把手抽了回來,歪頭往趙構的身後看了一眼,臉上又是一陣發燙。


  萬幸的是沒有人看到她和皇帝的親密舉動,但她卻發現九哥正在定睛看著她,還匆匆的讚美道,“娘子可真美。”


  吳芍藥很不好意思,九哥一定比誰都知道邢秉懿的模樣,不知在他的心幕中吳芍藥和邢秉懿誰更美。


  船師手裏拿著個線軸兒,上邊是個光滑的木輪,木輪上纏著一盤絲線,絲線的一端係著塊木板,木板上綁著一條白絹,為的是扔到海裏邊醒目。


  那個小徒弟神情有些懨懨的,好像又被師父私下裏訓斥過,他見船頭上站著皇帝和吳娘子,又將腰板兒挺了挺。


  船師站在船舷邊,皺著眉頭對徒弟說,“你好好跑,下次我就還帶你出海,”


  小船師用力點點頭,盯著師父的手。


  吳娘子從趙構身邊走過去對他道,“小師傅,陛下也在看著你呢!陛下說你這麽點年紀就憂心國事,將來定一有大出息。”


  小船師的眼睛瞬間明亮起來,扭臉看看挺身而站的趙構,看到皇帝陛下正在微微點著頭看著他呢。


  既然連吳皇後都這麽說,那陛下就是真的看好他了。


  他將身子伏下來,前腿弓著,全神貫注盯著師父的手,作勢待發的樣子。


  趙構也是頭一回看船上跑更,神色上顯得很感興趣,吳娘子也是這樣的神色,因而在那些女侍衛們看來,今晚的跑更就很有些儀式感了。


  船師將手一撒,拴著白絹的木片被他丟到了舷外,另一隻手中的線輪立刻在木軸兒上咕嚕嚕的旋轉起來,與此同時,小徒弟撒腳往船尾跑去。


  王妟和女侍衛們舉著燈籠湊到船舷旁邊,探著身子往海麵上看,有的人在大聲驚歎,“真快啊!”


  眨眼間,小船師已經跑到了三成的位置。


  有女侍衛讚道,“他跑的更不慢!”


  吳芍藥並未去看熱鬧,隻聽趙構低聲對她道,“娘子,你可知道剛才這個船師為何因為小徒弟的一句隨口之語,便那麽緊張的訓斥他嗎?”


  皇帝的問話忽的從眾人矚目的跑更中脫離出來,吳芍藥尋思著未答。


  連這個三十來歲的船師和他十來歲的小徒弟都明白,韓州之行對所有人都意味著極大的風險,甚至有生命之憂。


  但是連小船師都表達了對韓州之行無比的興奮,躍躍欲試。


  他們隻不過是一介小民。


  常年在船上謀生,大部分的心思無非是舉家之溫飽,做的也是觀星、定向、跑更這樣的瑣碎事,但他們心中對國家大事亦有自己的向往和希望。


  趙構若不敢去這趟韓州,邢秉懿便不可能回來,那麽九哥即便在臨安坐的再穩當,內心裏也是不安的。


  康王妃的榮辱已經不是邢秉懿一個人的榮辱,還涉關著國格,大宋皇帝的臉麵和民間每一個普通人的情緒,無數的人都在看著,包括一個十歲的小船師在內,都在看著。


  但船師可不是因為徒弟表現出了去韓州的熱情才喝斥他。


  而是因為這個少年在無意之中,隨口道出了大宋皇室將要麵臨的新問題,甚至這個少年還表達了他潛意識裏的意願——他認為邢秉懿總該是皇後。


  吳娘子喃喃著道,“九哥說什麽都要去這趟韓州,這是人之常情嘛。”


  “說什麽都要去,如果朕連人之常情都不顧及,怎麽有臉和民眾們談社稷。”


  “那以九哥你看,我們此行到底有幾成勝算?”


  “朕早斟酌過了,勝算不小,”趙構朝船尾呶呶嘴,對吳芍藥道,“我們注定比完顏宗弼先至韓州,又以水陸精幹之師喬裝突入他空虛之大後方,勝算怎麽也能有七八成!剩下的那兩三成不利,地麵不熟算一成,臨時的突發狀況算作一成。”


  吳芍藥順著他的示意往船尾看去,小徒弟已然跑到了船尾。


  有女侍衛在小船師的身邊嚷,“你居然跑慢了!木片比你先到的船梢兒。”


  木片浮在海中並不會往船尾跑,是船在跑,說明船速比小徒弟跑的還要快。


  船師喜滋滋地跑到皇帝和吳芍藥麵前來回稟,“這小子今天賣了力氣,但仍然跑過了更,陛下的船就要飛起來了!”


  趙構問,“火長,按照這個航速,我們一天一夜能走多少海路?”


  船師道,“五百至六百裏絕不會少了。”


  趙構嘴邊露出一抹笑容來,揮手衝所有人大聲道,“我們就這麽走!隻須兩天三夜,朕便能帶你們抵達遼河口!”


  船上一片歡呼聲。


  “朕要去休息,拜托你們了,火長。”


  趙構和吳芍藥回寢艙,吳芍藥半路上離開了一下,安排王妟和扈三娘一人管上半夜一人管下半夜,船上艙室很多,護衛們不必人人都醒著,船上也沒什麽凶險,因而值夜的人無須過多。


  等她返回來的時候,發現趙構已脫去了外袍,正在床上枕著手,仰麵而臥,床邊是那杆金雀開山斧,木桌上放著那把繳來的龍頭匕首。


  吳芍藥出去的時候,那柄斧子原本被王妟豎回門後,此時又跑回了床邊,皇帝的寢艙閑人是不能進來的,一定是趙構進來之後又動過它,或者是把玩了一番。


  還有放在桌上的那把金燦燦的匕首,都是他這次親征的戰利品。


  對於韓州之行,吳芍藥總有那麽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擔心,而她一進艙門便看到了這兩樣東西,她猜到趙構一定是故意這麽擺的,它們繳自於同一個不可一世的侵略者,吳娘子想,那麽九哥對自己的擔心一定心知肚明。


  趙構已衝她招招手,“娘子,你方才去幹什麽了,也不過來侍寢。”


  吳芍藥大窘,站在他和艙門之間邁不動步子,臉臊的通紅,口齒也不利索了,“奴家去安頓了夜間值衛。”


  趙構道,“茫茫的大海又無敵情,船上都是自己人,還安排什麽值衛!”


  吳芍藥道,“陛下,規矩不能破的。”


  趙構笑問,“你還知道規矩,朕已吩咐過讓你侍寢了,你怎麽還不過來?”


  “……大敵當前……陛下……”


  “那娘子也不能站在那裏睡覺吧?”趙構笑眯眯的看著她。


  吳芍藥鼓起勇氣回道,“奴家又不是馬,可不會站著睡覺。”


  “你先把燈移過來一些。”


  吳芍藥將燭台移近,與那把匕道放在一處,一會兒要吹熄時她也就不必下床了,隻聽趙構道,“朕要燈下看美人。”


  看到吳芍藥又有些窘迫,趙構眼睛居然還不離開她身上,嘴角勾起著,又拿入木三分的眼光把她從上到下的足足瞄了一遍。


  這才滿意地坐起來,伸手拿起桌上的那把龍頭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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