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4章 焦慮
四太子領著人馬在明州追逐趙構的時候，徐丙則的老家江西也被東路金軍的另一支人馬光顧了。
金將彀英和拔離速領著人追剿太後和潘賢妃，人馬一到江西便逐漸轉移了最初的目標，江西也是個花花世界，怎麽都比兩個落魄的女子有吸引力，到處堆金砌玉的，好懸沒把拔離速絆個馬失前蹄。
徐氏家族就是在那時，經曆了第一次沉重的打擊，這是從大宋開朝以來就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金人退去後，徐家數代積蓄下來的浮財被洗劫了大半，但可以這麽說，徐家雖然隻剩下了一個空殼子，但還有人脈在，徐氏不會一蹶不振。
趙構看不上徐丙則，徐丙則知道。
但是人脈這東西，也可以讓隻身南下驚魂不定的趙構妥協一下。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那時的趙構在江南算個寄住戶，若無從江北帶過來的那些貼心而忠誠的隨行者，並且還有發跡於陝州的張伯英，以及張德遠、呂元直等人掌握著擁護趙構的、關鍵性的武裝力量，也許連貼身內衛都會嘩變的趙構，可能從此被江南士族架空成一個傀儡。
現在，又是這個張伯英，率領著一嶽之重軍不去抗擊金軍，攆著鍾相父子區區的幾千草寇在湖北繞來繞去，矛頭卻一直指著江西。
徐丙則身在臨安，能時時感受到張伯英不懷好意的目光，如果剛剛想緩口氣的徐家在江西再讓張伯英的馬蹄子踩一遍，徐丙則的根子也就徹底被踏爛了。
金人過來隻是摘了果子，再看看張大帥在湖北的所行所為，隻要他揮軍進入江西，注定要挖徐家的命根子。
而張伯英身後的主謀趙構，也不是原來的那個趙構了。
徐丙則惶惑不安，在國子監講課麵對的那些滿腦子高大上的學生，對他沒有任何的助益，他還不如扛著鋤頭挖地。
因為每挖一鋤頭下去，就好像張伯英在挖他祖宅一樣，能讓徐丙則時時的產生警覺和焦慮。
這天，三聲炮響。
重昏侯在天眷大宅的青石台子上，麵對著在馬紮子上坐了一片的臣子們研究政務，徐丙則又早早的來到東麵的地裏做農活兒。
他心裏正想著趙桓也是趙構的幫凶，便看到道君趙佶帶著幾個身體強壯的妃嬪，扛著鋤頭也過來了。
趙佶的腰杆子越來越挺拔，麵色上越來越健康，除了一頭的白發記錄著他的過去，別處的滄桑已經看不出來了。
太上笑嗬嗬的先同徐丙則打招呼，這個退位於國亂時候的先君，難道就一直安心於種個地了？對於一直默默墾荒的原梅州刺史被他的兒子閑置起來，就見怪不怪了？
徐丙則馬上與道君並到一起，手上的鋤頭動的也麻利起來，這對君臣並排著除草，順著地壟向前，而趙佶帶過來的幾位妃嬪，則退在他們十幾步之外的地方。
一會兒，等重昏侯趙桓散了朝會，還要有一撥兒的大臣們過來做功課，那時徐丙則連和趙佶說一兩句悄聲話的機會也沒了。
徐丙則看了她們一眼，個個手上麻利，一邊幹著活一邊還有說有笑，徐丙則說，“太上不該幹這種粗活兒了，還有這些閣分們真讓臣尊敬，幹的比微臣都好。”
太上提醒徐丙則說，“徐愛卿！你別光顧著說話，把好秧子也鏟掉了！”
徐丙則連忙改正，又找話題道，“太上老當益壯不該隻做些農事，因為微臣急盼太上能夠親自把握一下大宋的朝政走向。”
趙佶笑嗬嗬的問道，“是什麽讓徐愛卿有了這樣的想法？”
徐丙則說，“淵聖剛剛從韓州回來，他的心情臣能理解，但凡事過猶不及，欲速則不達，如果江南平亂遲遲不歇，等到康王在汴梁同金軍再次開戰，臣怕我大宋南北同動，便沒有一處的安穩……”
趙佶一邊鋤地一邊默思，好像聽進去了。
徐丙則道，“朝堂上那麽多的官員都在彈劾張伯英，絕不是空穴來風，他們維護的是我大宋的祖製，試問曆朝曆代改頭換麵的數不勝數，但真正比的上太祖這樣，開辟了一百七十年基業的又有幾個？臣很憂慮當下的局勢，因而也無心鋤地了。”
趙佶說，“張伯英這個人不錯呀，老夫在位時這人還名不見經傳，更知道他是怎麽起來的，在九哥危難時刻也未出過動搖，還收複過汴梁，老夫還知道那個二魚呢，聽說也是個才女。”
徐丙則說，“他是武臣。”
趙佶不語，順著地壟往前又默然的鋤了二十幾步，這才與徐丙則說，“徐愛卿你是個忠臣，不能總鋤地了，也不能總是教些學生混日子，再說埋在那些故紙堆裏有什麽好搜揀的，等老夫找個時機和趙桓提一句，你還回梅州吧。”
徐丙則說，“微臣想的可不是一人之前途，臣擔心張伯英數萬大軍過了江西即到江東，離著臨安越來越近，臣子們的呼聲即是人心呀，如果任由張伯英再這麽幹下來，我大宋立國之本也就徹底動搖了！金人南下我宋室都能巋然不倒，憑的又是什麽？”
趙佶猛的停下來，拄著鋤頭不動。
徐丙則偷偷的觀察趙佶，見他的眉頭一直擰著，覺著自己再提最關鍵的一個要求，便該適可而止了。
趙佶問，“徐愛卿你不想回梅州？”
梅州隻是徐家這棵大樹伸到方向南去的一條偏根，江南平亂的風聲一動，徐丙則已經壯士斷腕，幹淨徹底的掐掉了蕉嶺至隆興府①輸財的路子，不留一點點的後患。
隻要他還能站住腳，隆興府的根基不倒，他就還會有同盟，而且這種根子以後可以再生出幾條來，並非一定局限於什麽梅州。
他說，“如果臣能去安撫江西就好了，我不可能幹擾中嶽平亂，但卻是雙管齊下，還能讓朝堂上安靜下來。”
太上道，“有道理，等老夫和趙桓吹吹風再說。”
徐丙則希望趙佶立刻回大宅，然而趙佶卻不緊不慢的鋤地，慢慢的丟下他往幾個妃嬪的身邊靠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