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嫉妒
賀曉已經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季思明好一會兒了,她端著兩隻盤子從正廳走出來,很快便看到季思明就站在正前方的護欄旁,她快步向他走去,剛要開口叫他接盤子,季思明已經邁步朝童恩走了過去。
賀曉站在原地沒動,順著季思明的目光向左望去,護欄盡頭一叢茂盛的綠蘿旁,坐著一個穿黑色晚裝的年輕女子,由於隻是一個背影,賀曉看不到女子的容貌,但僅從背影的儀態和雪白的肌膚,賀曉直覺地斷定這是一個美麗的女人。
她看著季思明走過去,看著女人回頭仰視著他,季思明站在她和那個女人中間,恰好擋住了女人的臉,他們對視的姿式十分曖昧,而且保持了好一會兒,賀曉的心裏像突然長滿了雜草,亂糟糟,紮烘烘的。
自從和季思明在一起後,她還從來沒為哪個女人吃過醋。季思明表麵上像個花花公子,逢場作戲是常有的事,但他從來沒在賀曉麵前和別的女人有過曖昧的舉動,也從來沒有對其它女人真正動過心。
這不過是他認識的眾多女人中的一個,何況他們並沒有怎麽樣。賀曉在心裏對自己說,她想走過去,手臂因為端著盤子有些發酸,但兩隻腳像被粘在了地板上,始終抬不起來。
她直直的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麵前的兩個人,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舉止有些失控。
她看到季思明走到女人的對麵坐下,看到他對著她微笑。她清楚地看見了季思明看向對麵的眼神,那眼神裏有著某種賀曉一時說不清楚的東西,某種她感到陌生的含義,她從來沒在季思明看她的眼神裏看到過這種東西。季思明看她的時候,眼神從來都是愉悅的、欣賞的,甚至貪婪的,充滿了赤裸裸的欲望。可在他現在的眼神中,賀曉分明看到了包容、疼惜,甚至溫情。一種又酸又澀,又麻又辣,又苦又鹹的液體流進她的心口,順著血管瞬間流遍了她的全身,她被嫉妒的火焰焚燒著,邁步朝前麵的兩個人走去。
女人一旦被嫉妒的火焰點著,就會把自己變成愚蠢的魔鬼。
她走到正在開心大笑的兩個人麵前,聲音親熱而又甜膩地說:“思明,找了你半天,你找到地方怎麽也不告訴我一聲啊?”
季思明聞聲抬頭,看到了賀曉,笑著起身接過了她手裏的盤子。
童恩回頭看到賀曉,也隨即站了起來,麵帶笑意看著她。
季思明笑著對童恩說:“不用我介紹了吧?”
童恩也笑了,衝賀曉點點頭說:“你好!”
賀曉似笑非笑地點點頭,轉身挽住季思明的胳膊,柔柔地說:“怎麽?不給我介紹介紹?”
“喔,差點忘了,你還不認識她呢。”
季思明拍了拍頭說:“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童小姐,桑頓先生的助理,我不是跟你說過,我可是她手下敗將呢。賀曉,本市年輕有為的女畫家,畫壇上的一顆新星啊。”
賀曉有些意外地看著童恩,心裏的醋意更加泛濫了,她狀似恍然地說:“你就是他們剛剛說到的總裁助理呀,我還以為是個精明的外國男人呢?沒想到也是中國人,還是一位漂亮小姐,怪不得思明這麽誇獎你呢。童小姐能在美國人的公司裏做事,真是了不起啊。”
童恩也有些意外地看著賀曉,剛才從遠處看她,雖然裝束新潮誇張,但整個人看起來自然協調,氣質大方。但現在站在眼前的賀曉卻和她印象中判若兩人,不僅傲慢無理,而且矯揉造作,看來人真是不可貌相啊。
她淡淡一笑,不以為忤的說:“賀小姐言重了,我隻是一個普通的中國留學生,在外國公司裏工作也是很平常的一件事,不值得賀小姐如此稱讚。”
季思明也有些奇怪地看看賀曉,他還從來沒見過賀曉如此尖酸刻薄的樣子,一時也沒反映過來,氣氛頓時顯得有些異常。
“喲,原來是季總啊,我還以為這塊風水寶地被別人給占領了呢。”
許卉的到來給原本有些尷尬的場麵解了圍。季思明像見到親人似的高興地看著她,殷勤地伸手接過她手裏滿澄澄的盤子,開玩笑地說:“早知道許秘書有這麽厲害的眼光,我就提前給你打電話預訂座位了。”
許卉得意地笑著說:“後悔了吧?可惜,這世上沒賣後悔藥的,季總經理一向未雨綢繆,怎麽小河溝兒裏反倒翻了船了?”
季思明哈哈大笑,童恩也被許卉機敏的反應給逗笑了,氣氛一下子變得輕鬆起來。
季思明笑著,把手裏的盤上往桌子上放,可桌子本來就很小,原本已經有了童恩和許卉的兩個盤子,再加上剛才賀曉拿來的兩個,手裏這個無論如何也放不下了。
許卉原本就不想讓別人打擾她們享受美食,見此情景心中暗喜地聳了聳肩說:“季總,真不好意思,不是我們不誠心留您,實在是地方太小,擱不下您這個堂堂的大經理,要不,您屈尊移駕到貴賓廳去,那兒才是您該呆的地方。”
季思明笑著用手指點點許卉,他一眼就看出這小丫頭的鬼心眼兒了,其實他也無意再留在這裏,他不想再出現剛才那種不愉快的場麵。就在他剛要張口說話的時候,賀曉在旁邊突然插話道:“我看還是這裏好,空氣又好,又清靜,思明,咱們就坐在這兒吧,我還想跟童小姐好好聊聊呢。”
季思明心裏一緊,眉頭猛然皺了一下,但迅速就張開了,他一邊把手裏的盤子和賀曉拿來的盤子對換,一邊笑著說:“你沒聽許卉小姐已經下逐客令了嗎?這兒確實地方太小,再說也沒地方坐呀,咱們倆要留在這兒,四個人隻能摞起來坐了。”
賀曉伸手從季思明手裏拿過盤子,把裏麵的食品往另外一隻盤子裏一倒,兩隻盤子往一塊一摞,放在桌子上,嫣然一笑:“這不就行了。”
接著伸手招呼一邊的服務生,“拿兩把椅子來。”
服務生迅速拿來了兩把椅子,又幫著把小方桌往外挪了挪,把椅子擺好,伸手說道:請吧。”
賀曉輕輕地往一張椅子上一坐,看著仍站著的三個人,微微一笑:“你們不坐下嗎?”
三個人麵麵相覷,似乎還沒反應過來。
童恩率先坐在另一張椅子上,看看大家說:“挺好的。”
季思明也樂了,大刺刺地往賀曉旁邊一坐,叉起盤子裏的燒鵝就塞進嘴裏。
許卉心裏嘀咕著也坐下了,“公主就是公主呀,也不管人家歡迎不歡迎,真是任性的可以。”
賀曉根本不想吃什麽東西,她笑眯眯地麵對著童恩,親親熱熱地問:“童小姐,你是什麽時候去的美國呀?”
童恩也沒再吃什麽,手裏拿著一杯飲料,慢慢地喝著。聽見賀曉問她,便回答說:“我是五年前去的美國。”
賀曉又問:“喲,那你不是高中一畢業就去了呀?幹嘛不高中一畢業就去呢?現在有很多家庭高中還沒畢業就把孩子送去了呢。”
童恩笑了笑,沒有回答。
賀曉自顧自地又說:“你爸媽可真舍得,去美國留學這麽貴,我們有好多同學都是因為考不上大學去澳大利亞或者是新西蘭留學的,反正也進不了什麽名牌大學,就是為拿一文憑嘛,哪兒都一樣。”
童恩又笑了笑。
季思明大口地吃著盤子裏的食物,有些費勁地往下咽了咽,覺得今天的這些東西好像都沒熟似的。
許卉一開始聽賀曉說話倒沒怎麽在意,聽著聽著覺出有點兒不對勁。她看了看季思明,季思明正專心致至地對付盤子裏的東西,連頭都不抬。許卉有些不願意了,這不明擺著找碴兒嗎?
“那你們這些同學可夠不值的,在國內都考不上大學,出國不更崴泥了嘛,現在海龜多了去了,隨便拿一外國文憑,回來照樣沒好工作。童恩可不一樣,童恩上的那是美國一流大學,跟我們總裁是校友,而且是同一個導師,還沒畢業就好幾家美國公司搶著要,跟那些出去混文憑的,根本沒可比性。”
許卉一口氣說完,這才覺得解了氣。
童恩笑著看看她,表示感謝。
賀曉臉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僵硬,她笑了笑說:“我說呢,童小姐就是優秀,我們這些在國內混的可沒法比,當初我爸媽讓我去法國留學,我沒去,我覺得還是咱們中國的文化底蘊更深,更有感染力。童小姐,那你留學家裏一年得給你寄多少學費呀?生活費也不低吧?你們家條件肯定特好,用不著去端盤子什麽的。”
童恩抬頭看著她說:“我們家條件並不好,出不起錢讓我留學,我是自己考的全額獎學金,生活費也都是自己掙的,不光端過盤子,隻要是能業餘掙錢的工作我幾乎都幹過。在美國留學的中國學生有一半都是像我這樣靠自己的力量求學的,不光中國學生,美國學生也一樣,很多美國學生都是自己掙錢交學費的。”
說完,童恩對其它三個人笑了笑說:“對不起,你們慢慢吃,我去一下洗手間。”站起身朝旁邊的回廊走去。
許卉低著頭嚼著她最愛吃的烤鴨,半天吃不出什麽味兒來。索性站起來衝季思明笑笑說:“二位慢慢吃,我也去一下洗手間。”扭頭追著童恩跑了。
季思明放下手裏的叉子,仰頭一口把一杯飲料全都倒進嘴裏,看著護欄下麵的人群,什麽話也沒說。
賀曉直楞楞地瞪著他,半天才把目光轉向護欄外的空氣中,眼淚一直在眼圈裏打著轉,死也不肯掉下來。她覺得自己今天好傻,真的像個傻瓜一樣,她從來沒像現在這樣為自己感到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