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澆愁
傑瑞.桑頓像往常一樣習慣地走進他常去的那間酒吧,坐在台前的高腳椅上,要了一杯威士忌加冰,兩口就喝光了,伸手又要了一杯,當他第三次把空杯子推向調酒師阿偉時,阿偉詫異地皺了下眉頭。
“桑頓先生,您今天是不是碰到什麽不順心的事兒了?”
這間酒吧因為離商務街很近,經常會有外國人光顧,傑瑞就這兒的常客。在常來的外國人中,傑瑞給阿偉的印象最深,他不僅長得帥氣、性格開朗,而且非常自律,一次也沒有喝得醉熏熏過,像今天這樣連要三杯的情況幾乎沒有過。
“No. 沒有不順心,相反,我很高興。”傑瑞衝阿偉舉了舉杯,一仰頭又喝光了。
這,這是高興嗎?阿偉搖了搖頭。
傑瑞把杯子推向阿偉,“再來一杯。”
阿偉搖搖頭,“不行,沒您這麽喝的。”
傑瑞皺起眉頭奇怪地問:“阿偉,你不想賣酒了?”
“瞧您說的,我是一調酒師,哪有不想賣酒的道理?話說回來,雖然您是來喝酒的,我是賣酒的,可您今天這喝法兒,用不了一會兒,您就得被抬著出去了。桑頓先生,我可是一直把您當朋友,換了別人我還真不管這閑事兒。”
傑瑞感動地拍拍阿偉的胳膊,“阿偉,你是我的朋友。”
阿偉樂了。
“您要真當我是朋友,聽我一句勸,酒不是這麽喝的,這麽喝太傷身體。瞧見那邊兒那位沒有,從進來就沒停嘴,自個兒悶頭喝了一個小時了,估計心情比剛進來時更糟。千萬別借酒澆愁。中國有句俗話,叫,借酒澆愁,愁更愁。”
傑瑞順著阿偉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昏暗的角落裏獨自坐著一個男人,雖然隻是一個側影,而且光線很差,但傑瑞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季。”
驚訝地叫了一聲,傑瑞咧開嘴笑了。
“您認識他?太好了,您趕緊去勸勸他吧,再這麽喝下去,就該叫救護車了。”
傑瑞站起身朝季思明走去。
燈光幽暗的角落裏,一個空空的酒瓶顯眼地立在桌麵上,旁邊那瓶也已經下去一半了。從側麵看過去,悶頭喝酒的季思明身上透著說不出的寂寞和沮喪。傑瑞從來沒有見過季思明像現在這樣意誌消沉。他很清楚季思明為什麽會在這兒喝悶酒,心情複雜地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盡量語調輕鬆地和他打招呼。
“嗨,季。”
季思明抬起頭看向對麵,模糊的焦距慢慢聚在一起,惺紅的眼睛漸漸瞪得老大。
“傑瑞?怎麽是你呀?傑瑞老弟。”
傑瑞微笑著聳聳肩:“隻是碰巧而已,這家酒吧我常來。”
季思明臉上綻開了笑容:“很高興見到你,傑瑞。一個人喝酒,沒意思。你來了,太好了,我給你倒酒,咱倆一塊喝。”
說著給傑瑞倒了滿滿一杯,又把自己的杯子倒滿,仰頭就要喝。
傑瑞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搖搖頭說:“季,你不能再喝了,你已經喝得太多了。”
季思明嘿嘿一樂,:“你是不是以為我喝醉了?告訴你,不可能,我不可能喝醉。知道我是誰嗎?我是酒神的兒子,永遠都不會喝醉。來,咱倆幹一杯。”
傑瑞的手像鐵鉗一樣牢牢地握住季思明的手腕,語氣堅決地說:“不管你是誰的兒子,你都不能再喝了。除非你想被抬出這家酒吧。”
季思明瞪著血紅的眼睛認真地看著傑瑞,傑瑞的臉上表情非常嚴肅,沒有一絲通融的跡象。兩人僵持了一會兒,終於,季思明點點頭,慢慢放下了酒杯。
“好,我聽你的,不喝了。”
傑瑞也鬆開握緊他的手,滿意地點點頭。
季思明雙手抱臂,往沙發上一靠,笑著問傑瑞:“老朋友,咱們兩個大老爺們兒,坐在酒吧裏,不喝酒,還能幹什麽?”
傑瑞伸手叫來侍者,吩咐拿兩杯橙汁加冰。
“果汁?”
季思明哈哈大笑:“兩個男人,坐在酒吧裏喝果汁?傑瑞,你腦袋沒毛病吧?”
傑瑞掏出煙來,點上一支。
“我什麽毛病也沒有,腦袋更是清醒的很,我很清楚你為什麽在這裏喝酒。“
季思明嘎然停止了笑聲,他頹敗地往沙發靠背上一仰,深深地喘著粗氣。
“為什麽?傑瑞你能不能告訴我,她這樣做,到底是為什麽?”
傑瑞重重地吐出一口煙圈兒,搖搖頭:“說實話,我不知道。我隻知道,她現在很快樂。”傑瑞眼前浮現出童恩光彩照人的臉,陽光燦爛的笑容,眼睛裏的神彩是他從沒見過的。
季思明不解地搖著頭。
“太出乎意料了,她怎麽這麽輕易地就愛上了鍾嶽?她在我心裏,是那麽神聖,那麽遙不可及。你知道嗎?那怕是近在咫尺,我都不敢越雷池一步。每次和她在一起,我甚至有一種戰戰兢兢的感覺,生怕一不小心就把她給驚跑了。我真是愚蠢地可笑,竟然還以為自己很了解她,今天我才知道,原來我一點兒也不了解她,不了解,你說,她那個小腦袋瓜裏,到底在想什麽?”
傑瑞既同情又苦澀地看看季思明。
“我愛了她四年多了,從在圖書館大門口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愛上她了。四年,我知道她喜歡吃什麽,喜歡看哪一類的書,知道她穿衣服的品味,了解她每一個習慣,可我仍然不敢說完全了解她,因為我不了解她的心。你認識她有多久了?一個月?三個月?還是半年?童恩,她就是這樣一個人,看起來她離你很近,但你永遠都夠不到她。她心裏,有一道門,那是她自己的世界,沒有人能走進這道門,你,我,都走不進去。”
季思明怔怔地盯著桌上的酒瓶。
“對,你說的對。有一扇門,曾經有一刻,我以為就要打開這扇門了,我曾經那麽自信總有一天她會向我敞開這扇門。可就在今天,希望破滅了。你說,為什麽?為什麽是鍾嶽?不是我?也不是你?她曾經,曾經說過,在她心裏,我是與眾不同的。”
傑瑞豁達地笑了。
“季,童恩對你,更多的是欣賞,其次才是友情,但絕對沒有愛。你在她眼裏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男人,她欣賞你的智慧,你的膽識,你的能力,更欣賞你的韌勁,她從心裏欣賞你,但是這不是愛。童恩是一個非常保守的女人,沒有愛,她是不會和任何男人在一起的。中國有句話叫:旁觀者清。我是旁觀者,我看的比你清楚。
至於我,早在四年前我就清楚地知道,童恩不會愛上我,我們之間,隻有友誼,沒有愛情。對童恩來說,我就像她的兄長一樣,是朋友,也是家人。”
“就算她不愛我,那鍾嶽呢?她愛鍾嶽嗎?”
傑瑞聳了聳肩。
“我想是的,她看鍾的眼神很特別,我從來沒有看到她用那樣的眼神看過別的男人。”
季思明的心裏突然被一種強烈的妒忌充滿,一陣陣地泛酸,他不禁自嘲,想不到他有一天會為了一個女人吃醋。
傑瑞明了地看著季思明被妒忌扭曲了的臉,無奈地搖搖頭。雖然他很清楚童恩不會愛上自己,但當知道童恩已經心有所屬時,心裏仍然覺得不是滋味兒。
他拿過剩下的半瓶酒,給季思明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舉起酒杯笑著對季思明說:“來吧,讓我們兩個同病相憐的男人幹了這最後一杯。”
季思明端起酒杯,卻沒有馬上喝。
“傑瑞,你真的一點兒也不怨童恩嗎?”
傑瑞一口幹完了杯中的酒,坦然一笑。
“我永遠都不會怨童恩,我對她隻有愛,她是我心中最美麗的東方公主。我隻希望她快樂,無論她作出什麽樣的選擇,我都會祝福她,隻要她快樂。”
季思明兩眼直鉤鉤地盯著傑瑞看了好久,手掌用力在傑瑞肩上拍了一下。
“傑瑞老弟,你今天給我上了一課。我沒你男人,真的。謝謝!”
說完,一仰頭把酒倒進了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