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試探
納蘭毅沉默半晌,安慰道:「是這樣……既然你確定屋內沒人,我自然也是信任你的,夜深了,你也好好休息吧。」語罷,便帶著一眾護衛離開,去了下個地方搜查。
眼見他們走遠,憐影擦乾臉上淚痕,神情變得冷漠。從前她吃了很多苦,納蘭毅必定也知道當中也有許多作為與納蘭明珠有關。他同情她,也不過是為了納蘭明珠。
就因為納蘭明珠是嫡女,她是庶女,納蘭明珠便擁有所有,一心為她的母親,偏袒她的父親,維護她的哥哥,還有個喜歡她的齊悟弈。
蒼天何等不公,讓她們之間差距那麼大!憐影眼神越發冷厲,她進入屋內,見楚承安正安然躺在床上,心中不忿漸漸壓下。
將納蘭毅應付過去,憐影突然覺得很疲憊,這樣爾虞我詐的日子,不知還要多久。她只知道,一日沒有找到娘親,一日不能保障她和弟弟的安全,便不能停止鬥爭。
憐影揉了揉額角,有氣無力地說道:「楚承安,你該走了。」
她走到床邊,準備趕楚承安離開。天黑燭火暗,走得近了才發現他已陷入昏迷。憐影一驚,趕緊伸手去探他的鼻息,好在還有氣息。
若人死在她閨房中,那她可真是惹禍上身。
憐影嘆息著將蠟燭拿到他面前,火光下楚承安的衣袖已被血完全染濕。她之前給他的藥物,他並沒有用,興許是沒來得及用。
眼前的血並不是正常的紅色,之前天暗,她並未察覺出不對,現下仔細看才能看出,血液中帶著深紫,彷彿中毒頗深。
憐影將他的衣袖捲起,露出那還在流血的傷口。看樣子像是箭傷,傷口是圓形,但箭已被拔出,想來該是箭上有毒。虧得他先前還能依舊談笑風生,跟她做交易。真不知他是自信,還是心大。
不光是外傷,還有中毒,憐影重重皺眉,終於下定決心,她拿出娘親曾給她的解毒丸,揉碎了和著水喂他咽下。又用匕首在他手臂的傷口上畫了個十字,將毒血放進盆里,這才敷上藥粉,幫他簡單包紮。
收拾好后,憐影坐在床畔低聲說道:「這下你可又欠了我一個人情。」
等到天蒙蒙快亮,憐影覺得楚承安睡了這麼久,也該醒來了。便把他的面巾重新蒙在他臉上,然後將自己的貼身侍女紅燭、綠意召了進來。
她並未將楚承安藏起來,除了掩住他的面容,其他皆呈在二人面前。
兩人驟然見床上躺著個黑衣男子,都驚叫起來,綠意驚訝道:「小、小姐,他是誰,怎麼會出現在小姐房中?」
「我無意間遇到他,總不能見死不救,你們給我端盆水進來。」憐影淡淡吩咐,觀察著兩個丫鬟的神情動作。
紅燭和綠意很快出去,憐影瞥了沉睡著的楚承安,見他安生地躺著,才考慮怎麼應對這兩個丫鬟。
她從前膽小怕事,連府中下人都敢輕視羞辱,這兩人一直跟在她身邊,必定也是受盡欺負,難免會心存怨憤。何況她之前並未和她們有多親近,也並未指使她們做過什麼事,難免不夠了解。
但她之後便要步步為營,事事艱難,身邊人必須得可信才行,否則若養了個白眼狼,泄露她的秘密,只怕她會萬劫不復。
此番讓這兩個丫鬟看到楚承安,實則是試探,看看這兩人是否可用可信。即便不可信,提前知道總比後知後覺被捅一刀後知道的好。
正想著,紅燭推門進來,手上拿了兩條幹凈的帕子,綠意端了盆水,放到檯子上。
憐影走上前接過紅燭手中的帕子,對二人說道:「我從前太過懦弱無能,讓你們也連帶著受委屈了。」
「沒有的事。」紅燭連忙說道:「能跟著小姐是我們的福氣。」綠意也連忙點頭應是。
憐影搖搖頭,嘆息道:「主子受欺負,丫鬟也會受欺負的,這我知道。你們若是有好去處,我不會攔著,也不怪罪,是走是留,全憑你們自己做主。」
「我願意跟著小姐。」綠意率先回答。
紅燭猶豫片刻,說道:「我自然也是願意跟著小姐的,雖然跟著小姐以來,日子過得清苦,可難得舒心自在,不似別院中的丫鬟,打罵都是有的。何況紅燭也沒有地方可以去,小姐這裡是紅燭唯一的家。」
憐影將兩人安撫下來,送她們出門,將帕子放水中浸濕擦拭著楚承安手臂上的血跡,心裡明白,是忠是叛,很快便能見分曉。
未過多久,楚承安醒了過來,憐影坐在桌旁,面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冷冷的看著窗外的院落。
「憐影……」楚承安剛出聲,憐影便回過頭來,聽他繼續說:「納蘭毅走了?他可不怎麼好唬弄,你為何突然改變心意肯幫我?難不成是對我一見鍾情?」
他語帶調侃,似乎漫不經意,低眉淡笑間風流倜儻。
憐影注視著他,半晌冷笑道:「楚公子想必是成天招蜂引蝶,可惜我不是那種淺顯的女子。」
憐影挑撥著燭火,將光弄亮了些,淡淡道:「納蘭家,於我來說,不過是個暫時的棲息地。所以你夜訪府里也好,有什麼陰謀算計也罷,只要別危害到我和我弟弟,我都可當做不知道。」
楚承安有些意外,他覺得憐影不是不識大體之人,卻不明白她為何將小利看得重於大利。雖知不必如此,卻還是忍不住出言點撥,「都說唇亡齒寒,納蘭家跟你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納蘭家不亡我也寒!」憐影突然打斷他,語氣驀地有了起伏。往日之事湧上心頭,樁樁件件,歷歷在目。即便重活一遭,也永不能忘,「我以為你該懂的,你因楚國內鬥被送到這裡,我的處境並不比你好,整個府里不是敵人便是陌生人,想在重重算計下保護自己有多難!想不被欺負侮辱有多難!」
憐影驟然停下,胸膛起伏不定,終於還是壓制住激動的心情,「罷了。」
她此時神情落寞,帶著不可言說的憂傷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