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遇狼
蘇亦行鼓足了勇氣,舉著火把往裏麵探去。短短幾步路,走了快有半個時辰。
當火把照亮整個洞穴時,蘇亦行看到山洞裏躺了個男人。那個男人渾身是血,還有些呼吸,但看起來快不行了。她連忙走了過去,蹲下身道:“你沒事吧?”
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髒汙的臉上看不出神情,但一雙冰冷的眼眸卻如同野獸一般,看得蘇亦行有些害怕。但他很快又緩緩合上了,似乎是昏睡了過去。
蘇亦行一向心善,不可能放任他不管。於是她將火把插在一旁,將洞裏的枯葉聚成一團,在男子的身邊點燃。陰冷潮濕的山洞裏漸漸暖和了起來。
外麵雨聲越來越大,蘇亦行取了些葉子折成了簡易的碗,接了些幹淨的雨水來。她取出隨身帶著的帕子,沾濕了水,替那人擦拭傷口。
那人身上有五處刀傷,皮肉翻卷,看起來十分可怕。他的衣裳也破了,倒是省得蘇亦行替他脫下來。畢竟男女授受不親,若真要脫衣服,蘇亦行也會覺得為難。
如此剛好,不必脫衣,便能替他擦拭傷處。
那人臉上露出了些許痛苦的神色,蘇亦行一遍替他擦一遍小聲念叨道:“不疼不疼的……”
溫柔的聲音輕飄飄地落入耳中,似乎也真的不疼了。
蘇亦行替他擦幹淨的傷口,四下瞧了瞧,有些為難。她掉下來得突然,沒有帶什麽繃帶。思忖了片刻,蘇亦行從自己的裙下撕下來一些布條,到洞口接了些水洗幹淨,又烘幹以後才替他包紮好。
蘇亦行還特意包紮了幾個蝴蝶結,端詳著還頗為美觀。
忙完了這些,蘇亦行坐在一旁,一邊烤火一邊替自己清理手上的傷。那人微微睜著眼,看起來很虛弱。她有些害怕那個人死掉,也不管他聽不聽得到,便說起了話來。
“你是不是山裏的獵戶呀?是不是遇到了土匪才躲到了這裏來?比起你,我算是幸運的了,可也傷了手。”她伸出手晃了晃,“你看,都擦破了皮。回家娘親一定要罵我了,哥哥們也會輪著番來念叨我。我前幾日還對他們說,我已經及笄了,是個大人了,不能老是管我。偏偏今天還不小心掉到了這裏,以後哥哥們肯定又要輪值來看著我了……”
她歎了口氣,瞧見那人臉上有些髒,於是好心替他擦幹淨。
但擦完的那一刻,蘇亦行愣住了。
她的幾個哥哥都生得劍眉星目,也是三川州出了名的美少年。這幾年說媒的人都要踏破蘇家的門檻了。
可眼前這個人,比幾個哥哥加起來都要好看!
蘇亦行看得有些失神,半晌才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慌忙撇過頭,拍著自己的臉蛋小聲自言自語:“你怎麽能這麽不知羞,居然盯著陌生男子看這麽久!”說罷又忍不住轉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正對上一雙冰冷的眼眸。
蘇亦行臉頰飛紅,糟了,方才說的話一定也被他聽到了.……
火光搖曳,氣氛一時間有些尷尬。
但蘇亦行沒有注意到的是,男子的手已經摸上了腰間的劍。
“你是何人?”男子的聲音有些沙啞,但是嗓音很好聽。
“我……我叫蘇亦行,我爹是三川州的知州。你可是遇上了賊人?有損失什麽財物麽?若是出去之後,可以來尋我爹爹,他一定會替你討回公道的。”
男子隻是淡淡應了一聲,眉頭微微皺了起來:“知州的女兒怎會出現在此處?”
蘇亦行一想到這事兒,便覺得有些羞恥。她已經不是小孩兒了,卻還因為頑皮打鬧掉下了山坡。說出去也難以啟齒。
於是扯了個謊:“我……我在山裏迷路了。”
“你這包紮手法嫻熟,生火也很熟練,看著不像是足不出戶的樣子。”
蘇亦行沒想到自己這麽輕易就被拆穿了,絞著手指道:“我……我其實是……是失足掉下來的。”
男子似乎也沒料到蘇亦行這麽輕易就承認了自己撒謊,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地笑:“那你為何要撒謊?”
“因為我爹娘說了,防人之心不可無。”
男子似乎是聽到了什麽好笑的話,噗嗤一口笑了出來:“你連我是何身份都不知曉,便自報家門,還有防人之心麽?”
“那……那你是誰?”
“我是這山中的匪首,手下背叛了我,受了傷掉落在了此處。”
“匪……匪徒?”蘇亦行露出了驚恐的神色,腳不自覺地朝向了洞門口。男子不動神色地將她的反應全部看在了眼裏,自他出生以來,還真是難得見到這般什麽心思全寫在臉上的女子。
她這樣的女子,若是放在京城裏,怕是活不過三日。
“怎麽,覺得救了不該救的人?”
蘇亦行眨巴著眼睛盯著他,明明聲音都有些發抖了,還用力搖了搖頭:“你落草為寇想必也是有原因的,是不是因為走投無路?若真是如此,你說與我聽,說不定我能幫你。”
“這麽好心?”男子臉上帶了一絲嘲諷的笑,“我是因為討不到老婆,想著落草為寇,就能強搶民女了。今日看來,若是搶個官家的小姐回去,也不錯。”
蘇亦行眼眶一紅,身體微微顫抖:“可是.……可是我剛剛才救了你,你不能恩將仇報.……”
“這不叫恩將仇報,叫以身相許。”
“不行!成婚這件事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三書六禮,還要門當戶對。這些……這些你我都沒有。你若是要搶我回去,我.……我兄長一定帶兵剿了你們山寨。”她做出凶巴巴的模樣,眼淚卻啪嗒啪嗒掉了下來。
男子忍俊不禁:“你還真信了?”
蘇亦行哽了一下,仔細想了想。哪有匪徒管自己叫匪首的,那都是自稱大王好漢。而且他嘴上說著要強搶民女,卻紋絲未動,怕是故意在捉弄她。
她吸了一下鼻子,挺直了腰杆,帶著哭腔道:“我沒信,我也是順著你的話哄你的。我去看看外麵雨停了沒。”說著背著手站起身來。
她這匆忙跑過的刹那,男子看到了她掌中握著的一塊拳頭大的石頭。他方才真要是有不軌的舉動,這石頭足夠讓他腦袋開花了。
這小丫頭片子,好麵子不說,小心眼倒也挺多。看起來像隻紅眼的兔子,惹急了還是會咬人的。
他低頭查看了自己身上的傷,因著包紮及時的緣故,倒是處理得不錯。這樣將養兩日,便能恢複不少了。隻是這蝴蝶結……幸好屬下們都不在,不然真叫顏麵盡失。
蘇亦行看了眼外麵,雨下得更大了,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這麽一來,二哥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她。蘇亦行心中頗為擔憂,更讓她覺得惆悵的是,肚子開始咕咕叫了。
蘇亦行轉身回到洞中,翻了翻自己隨身攜帶的荷包,最後在犄角旮旯翻出來一顆糖來。她瞧了瞧眼前的陌生男子,又看了看糖,臉上的糾結溢於言表。
男子瞧著她這般模樣,心中覺得好笑:“你留著自己吃吧,這洞中還有其他能吃的。”
“有什麽可吃?”
男子毫無征兆地抽出了一把短刀拋了出去,準確無誤地將一隻老鼠釘在了地上。
蘇亦行尖叫著躲了開來,搖著頭道:“我不吃,我不吃!”
“沒說給你吃。”男子撐著身體晃晃悠悠走了過去,將那老鼠熟練地扒皮抽筋,插在了一根樹枝上,懸在火上烤。
蘇亦行癟了癟嘴,離得遠遠的。她瞧著男子挺拔的背影,心生恐懼,又忍不住道:“我原先還不信世上會有人吃人肉喝人血,見了你,覺得也不無可能。”
“這老鼠肉和人肉畢竟是不同。如今又不是饑年,哪裏來的吃人肉一說?”他覺得蘇亦行這話有些莫名。
蘇亦行壓低了聲音,神秘兮兮道:“聽說京都的那位太子爺就會吃人肉。”
男子背對著她,所以蘇亦行沒有看到他臉上那精彩紛呈的表情:“你聽何人說的?”
“大家都這麽說。而且他還喝女人的血呢!”
男子揉了揉眉心:“你如此編排黎國的儲君,不怕被砍頭麽?”
“反正這山洞裏隻有我們兩個人,若是被誰知曉了,那也是你說的。反正我不認。”蘇亦行有些小得意。
男子嗤笑了一聲:“這時候倒是機靈起來了。不過妄議儲君是死罪,慎言。”
蘇亦行點了點頭,覺得這人雖然愛戲耍別人,心腸倒是不壞。於是又稍稍靠近了一些,隔著火堆對他道:“其實老鼠肉是不能吃的,一不小心會得鼠疫。要不然你把手洗一洗,別吃了。我……這裏還有個糖,給你。”她將那顆糖放在了自己的掌心,眼巴巴地瞧著,滿臉都是不舍。
“不必。”
蘇亦行撇了撇嘴:“可是老鼠真的不能吃,要不然我明日一早出去摘些果子來?這山裏有好多野果子酸甜可口的,比老鼠肉好吃多了。”
她說著又靠近了一些,拉起他的衣袖,將那糖塞進了他的手裏。
男子捏著那顆糖,猶豫了片刻,放下了那老鼠肉。
蘇亦行瞧準時機將那串著老鼠的木棍拿在手裏,出去挖了個坑埋了起來。又用葉子做的碗接了些水,坐在火堆旁細細地洗手上的泥巴。
男子似乎也是累了,找了個幹淨的地方抱著胳膊閉上了眼睛。他含著那顆糖,不知不覺嘴角勾起了一抹笑意。
黑暗之中,蘇亦行並沒有注意到。她揉了揉肚子,有些餓了,還是早些睡覺吧。
於是她把山洞裏的幹草規整好,在離男子較遠的地方鋪開躺了上去。
蘇亦行是個沒什麽心思的,處在這種環境,閉上眼睛沒多久就睡著了。
半夜,男子睜開眼,瞧見火堆不遠處的蘇亦行。她睡覺似乎喜歡翻身,這麽翻轉著就靠近了火堆。眼看著衣服都要被燎著了。
他一向不愛多管閑事,可是忽然感覺到口中未曾散去的甜意。無奈歎了口氣,起身上前要將她推醒。
這剛蹲下身,手伸到一半,蘇亦行忽然睜開了眼睛。一眼瞧見一個陌生男子蹲在自己身邊,蘇亦行嚇得驚叫了起來,骨碌碌滾到了一旁,蜷縮成了一團,眼淚巴巴道:“你……你想做什麽?”
男子挑眉:“我瞧你生得不錯,所以想……”
“不……不許想!你若是.……若是對我不軌,我就咬舌自盡!”
“我還沒見過有誰能咬舌自盡的,你咬一個試試。”
話音剛落,就聽到了黑暗中那一團身影發出了“嗷”的一聲。
還真咬了?
男子連忙起身上前查看,可剛蹲下身,頭上就挨了重重的一下。
中計了!她藏在手裏的石頭還是落在了他的腦袋上。
他一把將蘇亦行推倒在地,冰冷的匕首抵在了她的脖子上,咬牙切齒道:“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