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螳螂捕蟬
剛踏進新設立的訓練場，陳昊就看到安妮被打中膝蓋、失去平衡摔倒在地的場麵。
與少女同樣渾身繚繞鮮紅色氣勁，微微側目察覺到陳昊來臨，塞爾的動作依舊沉重有力，訓斥也未有絲毫顧忌保留。“無論任何時候，都必須護住下盤，否則一旦摔倒，就很容易變成這樣——”
‘樣’字出口同時，男子猛地踏前一步，手中兵器帶著風聲朝少女頭部劈去。眼看安妮要被打得頭破血流，倒地不起的她迅速舉起手，險之又險擋下了老侍從誌在必得的一擊。
鬥氣加持下，哪怕是刻意做了無害化處理的訓練用木劍，也具備驚人的殺傷力。被炸開的氣浪刮得臉頰發疼，陳昊趕緊退到數米開外，才發現紅發少女藉機起身拉開距離，正雙手持劍全神貫注與塞爾對峙。
難怪附近沒什麽人，就剛才電光火石間造就的破壞力，普通人估計靠近都會被殃及。當陳昊事後諸葛亮回味的功夫，氣勢十足的塞爾適時散去鬥氣，做了個‘到此為止’的手勢。“細節還是不完美，但應對勉強合格，今天先這樣……大師，您是來傳達新命令的嗎？”
過度專注於實戰訓練，直至教導者開口，冒險者這才意識到場邊多了個熟悉的人。氣喘籲籲的安妮身子一晃坐倒在地，連和陳昊打招呼都顧不上，摸出水壺就灌了起來。看得出來，高強度長時間的訓練，已經耗盡了她的體能。
雖說打擾他人休憩有些不近人情，但已經進入倒計時的步驟二，讓陳昊唯有選擇主動出擊。“哦，和騎士候沒關係，我隻想找我的護衛說幾句話。”攤開雙臂表情浮誇聳聳肩，待到塞爾識趣地告退，他這才行至少女身邊坐下，語調平靜問道：“進展如何？”
“不咋地。”眨眼功夫灌下了整壺涼水，香汗淋漓的少女長舒一口氣，言簡意賅吐出三個字。注視著侍從走到場邊，觀察並指點民兵們的隊列與搏擊訓練，她沉默片刻幽幽道：“你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用？”
仿佛拉開了話匣子，安妮很快自顧自抱怨起來，甚至沒給陳昊插嘴的機會。“四天，整整四天，我一丁點進步都沒有。雖然塞爾先生不止一次鼓勵，說我是他見過天賦第二好的姑娘，以後絕對能成為實力超群的騎士，但我很清楚真相並非如此。”
（哢哧哢哧聲）
“跟那些兩天前還手握鐮刀鋤頭的人相比，我確實很強。”看著塞爾似笑非笑給了某個動作不標準的民兵一個爆栗，換來周圍人哈哈大笑，少女禁不住嘴角微微上翹，可惜這份喜悅並未持續多久。“但與正牌的騎士相比，還遠遠不夠。據說李斯特先生巔峰時期能輕鬆以一敵三，而強如當年的他，也僅僅是名騎士侯，連皇家騎士都不算。”
（哢哧哢哧聲）
“以前在諾威薩，總覺得自己天下無敵，師傅和公會的大家都太膽小怕事。”手指在地麵摩擦，摳起一小塊嵌入地麵的石子，紅發少女無意識把玩著後者，吞了口唾沫繼續道：“現在跟著你遊曆，見到了更廣袤的世界，才明白我那份力量根本不算什麽。”
（哢哧哢哧聲）
“我有些擔心，如果這就是我的極限——”被身側持續不斷的聲響弄得有些心煩，少女好奇地扭過頭，定睛一看瞬間怒氣爆棚。“嘿，你有沒在聽我說話啊！？”
脖子一仰把口中‘芒錠’咽下肚，端著盤子的陳昊躲過對方粉拳，嬉皮笑臉將零食遞了過去。“吃嗎，雖然沒珍妮做得美味，起碼能補充營養”
表層覆蓋晶瑩的糖霜，內裏是金色酥脆的麵食，麵對剛從物品欄取出、宛若新鮮出爐的甜點，安妮遲疑片刻還是不由自主取了一塊，送入口中慢慢咀嚼起來。“太甜了。”柳眉微蹙給出了評價，守護者凝視著對方的側臉，隨即‘噗嗤’一下笑出了聲。
“你笑什麽？”
“不，沒什麽。”扭過頭避開對方投來的視線，察覺到少年用手沾了些白色粉末，正在訓練木劍的劍脊上不停劃動，好奇心最終占據了上風，安妮湊上前疑惑道：“這又是幹嘛，新的魔法嗎？”
“差不多”模棱兩可應了一句，確認附近沒有外人，陳昊斂容正色道：“安妮，我需要你的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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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用的東西！”與飽含怨恨之意一並來襲的，是造型精美的玻璃杯。後者因投擲力道不斷旋轉，內裏殘存的酒漿灑得到處都是。
以約翰遜的本事，閃避起來實屬小事一樁，可考慮到這麽做隻會適得其反，他唯有咬緊牙關站在原地，不躲不擋硬生生承受某人的怒火。
腦袋與酒杯的碰撞，以二者兩敗俱傷告終。望著滿地碎玻璃渣與麵前頭破血流的男子，賽利姆難免有些後悔，但源自心底的某種情感，讓他很快將這少許憐憫拋諸腦後。“滾出去，別再讓我看到你！”
嘴唇微分幾度欲言又止，約翰遜還是選擇了沉默，抬手行了個撫胸禮，中年人頂著傷口就這樣退出了房間。賽利姆見狀冷哼一聲，踱至櫃邊重新給自己倒了杯酒，就這麽自斟自飲起來。
隻剩一人的房間，很快恢複了平靜。不知過了多久，背後的開門聲才讓沉浸於自己小世界的年輕騎士回過神。“我應該吩咐過，沒有重要的事就別————”語帶不滿轉過身，看清來者相貌的他雙目一凝，很快將視線投向對方身後。
“有人跟蹤嗎？”
“沒有，他們甚至連我的去向都沒問。”相較於賽利姆的慎重，約翰就顯得隨性了許多。用力關上門，獨臂男吸了吸鼻子，很快像發現新大陸般興奮地走上前。“嗬，這酒的味道真棒，跟那些矮子釀的水完全不是一個檔次！”
“那是當然，這種紅酒一瓶二十枚金幣，我托了關係才買到的！”心中頗為不屑對方的做派，但事關個人品味，賽利姆還是有些小得意。故作慷慨給對方倒了一杯，淺嚐輒止抿了一口，他迫不及待問道：“怎麽樣，都布置好了嗎？”
“放心吧，絕對沒問題！”兩杯美酒下肚，李斯特的部下顯得健談了許多。滿麵通紅給自己又倒了一杯，約翰聞言拍著胸脯，臉上寫滿了自信。“我今天早上剛去看過，場地可謂是萬無一失，哪怕那個來路不明的法師隨行，他們一樣會陷入影蛇的包圍，最終死無葬身之地.……”
又是一杯紅酒入喉，獨臂光頭的男性頓了頓，看著賽利姆的視線多了些許好奇。“話說回來，少爺您到底在黑岩城結交了什麽大人物，居然連駕馭魔獸的本事都能學？咱倆好歹算一夥，別那麽見外嘛”
別蹬鼻子上臉，你這個出身卑賤的泥腿子！麵部肌肉連連抽動，被勾肩搭背的青年強行忍耐，這才沒把前頭那番看法說出口。“那位大人不希望此事人盡皆知，你就別問了。做好分內的工作，事成後你會得到獎勵；若是失敗，你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也逃不過他的懲罰！”
憶及曾親眼目睹的某些場麵，賽利姆不由打了個寒顫，剛剛因教訓約翰遜而稍有消退的情感，又如跗骨之蛆重回心頭。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有什麽閃失，那位大人的雷霆怒火絕對會吞沒他，甚至連替他打掩護的埃米爾都會被牽連。
那份情感，名為恐懼。
也許是察言觀色的本事不夠，亦或者精明地裝作沒發現，約翰渾不在意又給自己倒了一杯，砸吧著嘴搖晃起快要見底的酒瓶。“行行行，大人物就愛搞神秘，我不問就是。希望您還記得約定，到時石錘鎮與石磨村歸我，其他通通歸您，您還要-——”
“知道，石錘騎士的名額也是你的。”心知肚明此刻不宜與麵前之人翻臉，賽利姆唯有繃著臉，冷冷地重複了一遍當初許諾的條件。從酒櫃取了又一瓶酒，心中嘲笑著對方的愚蠢，俊俏青年努力克製心中的鄙夷，給雙方的空杯續滿。“我最後確認一遍，明天下午行動？”
“對。”事關榮華富貴，約翰也收起笑容正色道：“以李斯特的脾性，絕不可能拖到秋收結束。您可千萬記得提前喚醒魔獸，以免到時——什麽人！！”
正欲與對方碰杯，獨臂男神情驟變，一個箭步躥到窗戶邊。還沒等賽利姆反應過來，等不及擰動窗閂的他一個肘擊打碎了玻璃，隨即探出腦袋緊張地環顧四周，手則伸向掛在腰帶上的長劍，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怎麽回事！？”好歹也是個正牌騎士，短暫慌亂後回過神，賽利姆也顧不上斥責對方魯莽，匆忙拔劍問道：“有情況？”
與外頭院子裏的人大眼瞪小眼，探查半晌並無所獲的男子疑惑地眨了眨眼，縮回腦袋發出有些刻意的大笑。
“哈哈，不好意思，剛剛察覺到一些動靜，還以為有人在外頭偷聽呢。估計是喝高聽錯了，少爺您別介意”
窗戶都打破了，酒也被喝了，事到如今賽利姆縱使心底冒火，也惟有裝傻充愣。“無妨，謹慎些總歸是對的——”急於派遣心中對失敗的擔憂與恐懼，他重新端起桌上的酒杯，話鋒一轉熱切道：“為了我們的大業，幹杯！”
當屋內二人舉杯慶祝、儼然勝券在握之時，屋簷處一塊不起眼的黑影輕微蠕動了兩下。利用賽利姆部下不敢靠近的機會，‘它’藉由太陽折射產生的影子為屏障，慢慢朝屋後挪去。
為了不被發現，‘它’的速度極為緩慢，以至於短短數米的距離就用去了十多分鍾。好在屋內二人興致頗高，這才給了‘它’足夠的時間。待到進入堆放各類雜物的後院，確認周遭再無視線，影子猛地站立起來，掀開了隱藏其身形的披風。
“真TMD的熱，難怪那些家夥當初都不跟我搶。”罵罵咧咧抹去臉上的汗，諾艾爾活動著因潛伏而僵硬的四肢。深知‘此地不宜久留’的冒險者收好披風剛想翻牆離去，卻震驚地佇立在原地：不久前剛被賽利姆趕出房間的約翰遜，正坐在一個麵粉袋上，麵無表情注視著他。
該死，這家夥應該有Ⅲ階吧，居然沒發現他的存在。盡管對方腦袋上纏著繃帶，身上既無鎧甲亦無武器，但諾艾爾仍舊沒全身而退的把握。懊惱著當初不該為了生計賣掉手弩，諾艾爾正絞盡腦汁試圖在對方示警前解決他，卻發現當事人的表現有些反常：
上下打量過相貌俊美的冒險者後，老侍從取下口中的煙槍，朝不遠處的石牆努了努嘴，隨後整個人背靠麵粉袋躺下，不緊不慢吐了個煙圈。
放過自己，亦或是某種陷阱，諾艾爾難以判斷。呆在原地躊躇了片刻，他最終嘖了一聲，三步並作兩步朝石牆跑去。
靈活地翻過牆，藉由周圍建築為掩護，又躲藏片刻確認沒有埋伏，諾艾爾這才吹著小調若無其事朝李斯特的宅邸走去。途徑鎮子中央的布告欄時，他照例瞥了眼釘滿紙張的木板，驚喜地發現某張紙上多了一個印記。
在冒險者的規矩裏，這代表著‘如約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