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你要回張家去？”星華來辭行的時候，阿鬥愣了一下，“怎麽了？張家出事了？還是，你在東宮受委屈了？”都不太可能啊，張家出事了也應該叫星彩；要讓星華在東宮受委屈，除非太陽打西邊出來。不過，有件事倒是有可能的，“你要是看孩子看煩了，不是還有乳母嗎，安兒也大了，不像以前離不開你。”
“我畢竟是張家的女兒，不是東宮的女官，一直留在這兒名不正言不順的，到時候諫官拿出來說你，你怎麽辦？”星華微微一笑，“張家雖然是沒落士族，但，畢竟也是士族，你占著人家一個女兒也就夠了，不能兩個一起占了啊，張家也沒打算讓我們當娥皇女英，你說是不是？”
“倒也有幾分道理，”阿鬥歎息一聲，最後揉揉星華的長發，“在張家受委屈了的話，別忘了你還有個姊夫。”
“姊夫也要保重，”星華從身後的侍女手中接過疊得整整齊齊的幾件衣服，微笑著擺在阿鬥麵前，“錦緞織起來費功夫，安兒又離不開我，做得糙了點，姊夫你別嫌棄我啊，嫌棄的話，信不信我哭給你看！”
“姊夫怎麽可能嫌棄你，”阿鬥微笑著揉揉星華的發絲，“誰不知道星華的手藝，就算放在繡娘之中，也是一流的。”
“我倒是有點希望，我真的是個繡娘呢。”星華歎息一聲，站起身，“好了，我知道姊夫忙，不打擾你了，而且，我還要回去收拾東西。”再不走，恐怕眼淚就忍不住了。
阿鬥看著星華的背影，許久，開口，“星華，保重。”
“阿鬥，星華還沒走吧？”星華剛走沒一個時辰，依依從窗戶跳進阿鬥房裏，“星華還在東宮吧，嗯？”
“星華來給我辭行了，這會兒大概還沒到張家，怎麽了？”阿鬥抬眸，看著滿頭大汗的依依，皺起眉，“張家要把星華怎麽樣？”
“張家要賣了星華，”星彩走進阿鬥的房間，神色冷然，“我拜托姐姐去把星華追回來，公嗣，你看著給星華找個婆家。”星華要嫁人的消息，就算趙怡答應星華不告訴阿鬥，也不可能不告訴依依和星彩，三人稍微一查，張家那點事情，輕易就能被查個底掉。
“賣給誰了？”阿鬥皺起眉，神色也在刹那間淩厲起來，“張家膽子不小啊，他們不知道星華和東宮的關係？”星華和星彩的婚事，張家居然一點沒想著讓自己知道？
“張家已經把我送給你了，總不能再扔了一棵搖錢樹吧？”星彩冷笑，“既然是搖錢樹，自然是要賣夠本的，能攢夠價錢的，還能是什麽人？真正的青年才俊，誰看得上落魄世家的女兒？年輕些的官員百姓，誰買得起一個士族的女兒？”
“他們把星華賣了多少錢？”阿鬥皺了皺眉，自家的小姑娘，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買走的。
“錦緞絲帛什麽的加起來，總有兩萬貫了吧。”星彩大概心算了一下送到張家的聘禮的價格，抿抿唇。
“才兩萬貫就想買走我們家的丫頭？”阿鬥唇角掀起冷笑，“張家未免也太眼拙了，多好的寶貝放在他們手裏，也早晚要被糟踐。”
“不是，”依依知道這時候說這話不太好，但，她實在是忍不住，“兩萬貫不少了好嗎，四哥給我算過，不算朝廷賞賜，一個一品官員每年的俸祿，也就不到八百貫，星華這聘禮兩萬貫，還少嗎？”
“來，星彩，”阿鬥攤開手，“你告訴她，大漢聘皇後，要多少聘禮。”
“漢製，聘皇後黃金兩萬斤，為錢兩萬萬，兩萬貫才兩千萬錢，差遠了好嗎。”星彩攤開手，依依一手扶額，一邊給阿鬥遞話，“不是，你要按這個標準，天底下怕是也就你娶得起她了……”你真的不娶張家這兩個小姑娘嗎，阿鬥？
“姊夫，恐怕也娶不起我。”星華微笑著踏進房間，“我在東宮呆了這麽久，東宮的家產，我還是知道一點的，姊夫嘛，隨時都能能拿出來的錢，也沒那麽多。”
“我說的又不是今生……”依依小聲嘟囔了一句。
“前世他也娶不起，”星彩攤開手，“別說他了，中漢以降的皇後都沒幾個是禮聘的，別說聘皇後，就算是貴人的聘禮也都得玄纁束帛萬餘匹，也幸好季漢以蜀錦立國，否則，他連個貴人都娶不起，我們家星華入宮的時候，名分還得降。”
“阿鬥……”依依默默看向自己的丈夫，“你是有多窮？”
“反正，你得做好陪我過苦日子的準備。”阿鬥笑笑，拍拍星華的肩，“不管怎麽說，兩萬貫就想娶了我妹妹，沒這麽便宜的事情。要是那個男人我看上了，那聘禮少點也無所謂，要是那個男人我看不上，那就兩萬斤黃金一錢都不能少，姐姐，你把我這話，原封不動地告訴張家，一個字都別改。”
“好。”趙怡微微一笑，翻身出了房間，阿鬥眯起眼，“來來來，星彩，你是姐姐，有沒有看上的男人？”星華，也確實到了出嫁的時候了，自己又不娶，別耽擱了小姑娘的終身。
“有倒是有，就是這個人吧……”星彩猶豫了一下，“先把張家的婚退了再說，星華的婚事，我得多考慮考慮。”
“其實……”依依悄悄舉手，“雖說我四哥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但若說當丈夫，我還是信他的。你若是答應，我倒是真想讓星華去當我四嫂。”如果這世上有哪個男人做丈夫可以做得比阿鬥更好，那就一定是四哥，依依感動於張家姐妹的成全，所以，她要把最好的男人送給星華。
“令兄不合適的，藤四公子大名鼎鼎，我也在江湖上聽過你四哥的名號，他的確很好，但，他要娶的是能跟他誌同道合的女子，謝謝你，依依，但，他們不合適。”藤宜貞喜歡的，是能和自己並肩而行的巾幗豪傑，而星華，是遊子旅人永遠藏在心底的那一張窗前的剪影。
“那，還能有誰啊……”依依抿抿唇，看了星彩一眼，也對，四哥的話，其實應該跟星彩比較配，嗯。
“別選士族，挑那種家裏人少事少的。”阿鬥想起程悅的經曆，皺眉補充了一句。
“星彩你認識的官宦子弟比我多，要不你想想？”依依一手托腮，“我認識的全是軍隊裏的人，稍微有那麽幾個配得上星華的，隻怕也沒人敢娶前皇後。”
“文人不行的，”星彩搖頭，一定要給星華找一個跟公嗣一點都不像的男人，否則，她會天天念著公嗣的好，時間長了，就算她藏的好，丈夫沒發現，她自己也會受不了的，“我倒覺得，你給她找個跟咱們前世沒關係的武將，嗯，隻要不是那種不識字還不願意學的就行，沒念過書可以讓星華教他嘛，星華當後娘可是有一套的，這都不是事。”
“你這是打算讓星華給她男人當後娘嗎……”依依一時有些摸不清星彩的想法，星彩笑笑，“把男人當幹兒子養，其實也沒什麽不好的，是不是，公嗣，星華？”
阿鬥堅定地點了點頭，沒錯，我們家小姑娘，有這個能耐。
星華默默拿起一塊點心，塞進鼓囊囊的嘴裏，星彩伸手捏捏嘴巴就沒停的妹妹，“怎麽一直都吃吃吃的，好歹是給你選夫婿，你也說句話啊。”
“我覺得吧，不管你們選的夫婿是誰，我都得把自己養胖一點啊。”星華艱難地咽下滿嘴的食物，喝了口水，在四雙詫異的眸子的注視之下，開口，“就姊夫說得聘禮數目，這要是勻到我身上，一斤肉都得多少錢啊？萬一人家覺得太貴了不實惠，不買了不就糟糕了。”知道這三個人不會隨便把自己嫁出去，而且，就算他們隨便把自己賣了，隻要對姊夫有好處，她也願意。是以，星華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情。
“死丫頭！”阿鬥和依依莞爾，趙怡在黑暗中憋笑，星彩一巴掌拍上星華的額頭，“真把自己當豬了，嗯？”星華拿皇後比豬的事情，星彩自然聽說過。
“嘿嘿。”想起曾經的黑曆史，星華低頭笑了笑，拈起紫玉糕繼續跟倉鼠一樣大快朵頤，阿鬥默默把星華拉到自己身後，順手塞了一盤子點心給她，“好了，想吃就讓她吃吧，橫豎也沒人敢嫌棄我們家姑娘不是。”
“要說當後娘的話，”依依一手扶著下巴，“我倒覺得，郭攸之那個侄兒，對星華有點意思，據我觀察，小家夥後來一看見星華，眼睛都直了。”
“是嗎？”星彩一手托腮，微微點點頭，“說起來，那孩子也就十三四歲吧？我記得你跟我說過，第一個登上太原城牆的就是他，年紀雖然不高，功勞其實不小，隻是都被他爹瞞下來了。嗯，要不，公嗣你把郭乘雲叫來，我們在後麵先看看這孩子？”
“這……行吧。”阿鬥苦笑一聲，你們怎麽就看上那孩子了呢，他實在是心疼看著皇後變成侄媳婦的郭攸之……
“將軍請坐。”除了羞澀到不好意思的星華，四個姑娘的性子一個比一個急，嗯，除了星彩依依趙怡之外，還有因為要和星華嫁進同一個家裏興奮異常的清婉。四人輪流值班，一天能催阿鬥三四遍，阿鬥終於不堪其擾，把見郭乘雲的事情提前了至少五天。你要看人家才十三四歲的兒子，當然要連人家當爹的一起請來。至於郭攸之，命人送請帖的時候阿鬥就囑咐了小宦官，他不想來，也沒必要勉強人家。此刻，阿鬥看著麵前的父子兩人，啜一口茶，微笑，“禪聽聞小將軍在軍中也曾屢立戰功，甚至，曾經第一個登上太原城樓，可，居然不知小將軍名諱，官居何職，實在失禮，可否請小將軍賜教？”
“臣，郭乘雲，現在也不過是家父帳下的隊正而已，位卑官微。”郭乘雲看了一眼父親的臉色，然後拱起手，小心的低下頭。
阿鬥愣了一下，“小將軍功勞不小，怎麽，就是這麽一個官職？”阿鬥對於這孩子職位不高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可是隊正這個……實在是有點低的過分了吧……
“小子年幼，僥幸立下微功，皆賴眾位將軍庇護扶持，不敢居功。”郭攸然果然沒容下自家兒子說第二句話，代替兒子回答。阿鬥笑著搖搖頭，“將軍過謙了，禪知道將軍是怕小將軍年紀小，心性不定，不過，小將軍現在還年輕不錯，也著實前程遠大不錯，但，也該早做打算才是。”
郭攸然微微搖搖頭，“臣隻想等到有一天，海清河宴，四海升平，然後解甲歸田，躬耕隴畝，至於高官厚祿，臣不敢奢望。”
“這可不行，”阿鬥微笑著搖搖頭，“郭將軍威名赫赫，若是任由將軍解甲歸田，將軍倒是得了清閑，可，將軍覺得，旁人會怎麽想？”眼見郭攸然急忙請罪，阿鬥擺擺手，“禪今日前來，是有一事相詢，不知小將軍，訂婚了嗎？”
“小兒的婚事，已經定下了，殿下……”郭攸然大概猜到了一點，他以為太子是想嫁公主，畢竟除了公主的婚事，太子還能對誰的婚事上心？
“小將軍訂婚了？”阿鬥愣了一下，這也實在是，嗯，有點出乎意料，那自己也不好強拆人家夫妻，這……阿鬥的目光在郭乘雲身上轉了一圈，搖搖頭，“那倒是小妹無福，對了，”郭攸然的官職已經不低了，也是該給人家夫人一個誥命才對，看他對兒子的功勞的態度，阿鬥覺得這事兒自己是該主動一點，“夫榮妻貴，郭夫人也該有誥命之身，將軍早該寫奏本才是。”
“太子殿下，”郭乘雲低下頭，“家母，已經過世。若非母親病逝，臣也不會離家去投奔父親。”
“失禮。”阿鬥也沒想到這就戳中了人家的傷心事，本想端起茶杯掩飾一下失禮，屏風之後傳來輕輕的叩擊聲。阿鬥借口更衣起身，轉過屏風，看著整整齊齊坐在後麵側耳傾聽的四個姑娘，無奈的牽著四人到了後院，“你們這是怎麽了？”
“你去問問郭攸然妻子過世多久了，有沒有續弦的打算，快去快去！”星彩臉上的神情幾乎是驚喜，阿鬥一手扶額，沉默了半晌，“他都三十多了，不是，難道咱們真讓星華繼續去給小不了她幾歲的孩子當後娘？”這孩子是跟後娘這個身份杠上了？
不過話說回來，張家給星華定的夫君，似乎也比郭悠然老不了幾歲，不過，行吧，兩人的能力自然不能相提並論。
“去啊六哥！”清婉握住阿鬥的手臂，前後搖晃著，“如果星華姐是我嫂嫂的話，那我還怕什麽妯娌不和啊，就算為了你妹妹，快去嘛快去嘛！”而且比起侄媳婦，還是管星華姐叫嫂嫂更舒服。
“你一個公主怕得哪門子妯娌不和，行吧，我去我去，”明知隻是借口，阿鬥還在妹妹懇求的目光中敗下陣來，苦笑，“這好好的兒媳婦愣是變成了續弦，也是幸好他們不知道咱們肚子裏打得什麽算盤，就是可憐了攸之。”前皇後從他侄媳婦變成了他嫂嫂，嗯，似乎稍微能好上那麽一點點？
“你管呢，又不關你的事情。”依依直接把阿鬥推回了房間，阿鬥苦笑一聲，坐回原位，“禪可否問一句，將軍夫人，過世多久了？”
“內子過世，已有三年了。”郭攸然歎息一聲，郭乘雲低下頭，隱約帶了淚痕，阿鬥一手扶額，“那，敢問郭將軍，可有續弦之意？”阿鬥跟郭悠然不熟，實在是不太會委婉。
“承蒙殿下關懷，隻是，某身在軍中，輾轉軍旅，有家眷，其實未必是好事，”郭攸然苦笑著搖搖頭，“而且，臣也不想讓犬子因為繼母受委屈。”
“是嗎？”阿鬥微微一笑，“可將軍難道不覺得，家裏總還是需要女人的，添衣做飯，寒暑更迭，總得有人照看才是。”
“這……”郭攸然低下頭，他確實是不想娶個公主回家，家裏不能沒有女人不錯，可，難道還指望公主照顧他們不成？但，這時候要如何推脫？想想弟弟似乎已經觸怒了太子，送信的宦官陰陽怪氣的嘴臉又一次出現在郭悠然麵前，郭悠然一咬牙，算了，娶就娶吧，不就是娶個衙門回家動不動就要吃官司嗎，他頂得住，隻希望婚後，能請妻子稍微給弟弟求個情，“殿下所言不錯。”
“那，將軍看張家二姑娘如何？你們見過的。”阿鬥微笑的同時，郭攸然愣住，太子要他娶的居然不是公主？不是，這位二姑娘，不是太子的女人嗎？您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臣見過張二姑娘，”郭攸然回想了一下那個和太子妃關係極好的姑娘直接跟弟弟吵架的架勢，決定想個辦法婉拒，“若能與張姑娘結為夫婦，此生幸甚，隻是臣與張姑娘畢竟年齡懸殊……”
“既然將軍願意，將軍且回去，靜候佳音。”阿鬥根本不想聽郭攸然的推脫之詞，星華是自己的妹妹，郭悠然娶了星華，就算是自己的妹夫，那今後提拔他，不就更順理成章了嗎。而且，雖然隔了一麵屏風，但，阿鬥能感覺到後麵幾個女孩子的喜悅，微微揚起唇角，阿鬥斬釘截鐵，“將軍且回家準備迎親就是了，旁的事情，自有禪籌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