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張將軍的確堅持過要讓星華從張家出嫁，可這件事星彩無論如何也不答應，阿鬥自然是聽星彩的。張家畢竟不敢跟太子硬碰硬，最終也隻能妥協。而，在星華的閨房之中，隻有一個星彩，還勉強算是張家的人。
“姊夫，”星華坐在鏡前，任由姐姐為她打理雲鬢。透過銅鏡，阿鬥能看到星華微笑的容顏，忽的有些不舍，想來，自己娶走依依的時候，她的四個哥哥，也是這種感覺吧。輕輕握住星華的肩，阿鬥笑笑，“怎麽，害怕嗎？”
“怕倒是不怕，就是覺得，今後，我們再見一麵，就太難了。”星華臉上沒有淚水，哭了的話，妝容會花掉的，“姊夫這一世身子不好，千萬保重啊。不過，有嫂嫂在，姊夫也不用我操心。”
“星華……”依依扶住星華的肩，歎息一聲，現在反悔已經不可能了，更何況，就算反悔了，星華也不可能嫁給阿鬥，難道真要她一輩子不嫁人嗎？
依依和星彩一左一右為星華戴好花釵，天色已經黑透，按禮，父母過世，宗子婚禮不必親迎，而是在新婚之後拜訪嶽父嶽母。是以，女家也就不必備下什麽戲耍為難新郎的法子了，整裝完畢，等候使者前來就是。天色已晚，門外有侍女前來請星華出門，阿鬥手中捧著方方正正的大蔽膝，最後為星華蓋在頭頂，隔斷了星華不舍的目光，“這個宅子，姊夫送給你，姊夫就是你的娘家，星華。”
依依和星彩一左一右扶住星華出了門，直到把星華送上車子才回來，阿鬥沒有離開閨房，就在房中等著那兩位回來，趙怡坐在阿鬥身邊，“後悔嗎？”這麽好的姑娘，就被你拱手讓給了別人。
“有什麽好後悔的，”阿鬥笑笑，“比起我，郭將軍才是真正的良人。星華嫁給他，可比嫁給我好多了。”
“唉……”趙怡苦笑著搖搖頭，是，星華和郭攸然能成為人人豔羨的恩愛夫妻，但，二十多年的同床共枕，哪是那麽輕易就能被另一個人取代得了的？
“阿鬥，”依依轉回阿鬥身邊，“星彩直接回皇宮了，咱們也該走了，都半夜了，被人發現太子不在東宮，事情可就大發了。”
“走吧。”是該走了，星華都嫁了，自己再留在這裏也沒什麽意思不是。
“看你這悵然若失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被人搶了媳婦呢，”長生院內，依依捧了一盆清水給阿鬥洗洗臉，強擠出微笑，“行了，郭將軍比你好得多，星華嫁過去之後唯一的不好，就是咱們今後再見麵不方便了，可是，天底下那麽多人，星彩一個人都沒看上眼，就單單看上了郭悠然，也是難得。”
“是啊，今後再見她一次，恐怕折騰得很。”阿鬥輕輕拍拍依依的肩，“不早了，還不打算休息嗎。”
“我現在就走，你也早點休息，郭攸然離開長安之前，星華肯定是要來一趟東宮的。”依依幫阿鬥脫下衣袍，這才離開長生院，然後，去了星華曾經在東宮的房間坐下，苦笑，“星華一走，安兒肯定也不能再回來了，東宮再不會有以前那麽熱鬧了，這個地方啊，真是越來越沒個家的樣子了。”
“好了，乘雲快起來，”郭攸之父母雙亡，婚後第二天，星華扶起拜伏的郭乘雲，轉向坐在一邊的丈夫，抿唇一笑，“倒是，怎麽沒見二弟？咱們在長安也呆不了幾天了，他居然不來見我，莫不是嫌棄我這個嫂嫂？”
“二弟，誰知道他去哪兒了，”郭攸然皺眉，“星華，太子殿下和二弟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沒見過星華怒斥群臣的模樣，隻知道她也是支持太子娶藤姑娘的，和自家弟弟在這件事情上分歧不小，以為二弟躲著她是因為前怨，可其實吧。
郭攸之是真的沒想好怎麽麵對這位以前身為皇後的嫂嫂，陛下，您難道就這麽喜歡給自己找綠帽子戴嗎？
“把二弟叫來，悠然。”星華抿起唇，姊夫和郭攸之之間，姊夫已經贏了，但，若是因為這件事，就這麽把郭攸之廢了，確實是太可惜了點。而且，嫂嫂是什麽人，她早晚能讓所有人承認她的，“乘雲你就寫張帖子送去東宮，把你二叔寫上，咱們帶二弟去拜見太子。”
“是。”郭乘雲一拜，領命而去，郭攸然看了一眼自己新婚的妻子，“星華……”你剛才，叫我什麽？
“怎麽了？”星華偏過頭，微笑。
“不，沒什麽。”郭悠然一直以為星華溫順乖巧，活脫脫的賢妻良母，但，此刻郭攸然見到的星華，卻絕對不是好惹的，剛才那一瞬間，自己一個“是”字幾乎是衝口而出，若不是兒子搶先開了口，沒準自己就真要跟媳婦行禮了。
“你沒什麽，我可有事情要問。”星華眯了眯眼，“悠然，你打算什麽時候啟程去邊關？”
“三日之後，”郭攸然微微皺眉，“你也去嗎？軍中清苦，女眷還是在家裏呆著比較好。”郭悠然完全不知道，讓自家弟弟天天對著他嫂嫂，對弟弟而言，是多大的酷刑。
“夫婦一體，你在哪兒，我自然就在哪兒。”星華抿起唇，待在長安？怎麽，讓自己天天看著姊夫？那絕對是酷刑好嗎，現在，自己已經連做夢的資格都沒有了。她是來替姊夫看住這個人的，又怎麽能跟他分開？
“好。”郭攸然自然看不出星華的千回百轉的心思，“隻是，你要跟我走，隻怕再也不會有長安這樣的錦衣玉食。”
“婦人從夫，你是什麽樣，我就該是什麽樣，這些身外之物，何足為貴？”星華輕輕握住郭攸然的手，笑意之中，帶了理所當然的意味，“現在，我回去收拾東西，你呢，負責把郭攸之找出來，真是，他跟太子慪氣還上癮了？”
“是！”郭攸然下意識坐直了身子，差點就衝著新婚妻子行了偏將見主帥的拜禮，他發誓，自己上一次這麽聽話，還是在甘相公麵前來著！
“嫂嫂，”被大哥幾乎是拎到嫂嫂麵前的郭攸之就沒敢抬頭，“小弟失禮，不知嫂嫂有何見教。”
“明天我要去東宮拜別太子，”星華無意識伸手敲了敲桌案，郭攸之的心髒跟著一下一下跳動，那是主公的小習慣，這位皇後，看來也是學會了的，“你準備一下，明天跟我一起去吧。”
“夫人……”郭攸之歎息一聲，抬眸，“隻怕殿下，不想見臣。”
“姊夫要是想見你，用得著我帶你去東宮？”星華實在沒忍住翻了個白眼，一拍桌案，“你到底打算鬧到什麽樣子才罷休？怎麽，就因為不願意姊夫娶藤家姐姐，你就打算不回東宮了？那也行啊，你把辭官的奏本拿來，明天我幫你給姊夫遞上去？”
“臣不敢。”星華已有怒意，郭攸之下意識便拜了下去，隻看得一邊的父子兩人麵麵相覷，兒子還能好點，父親就真的是，我弟弟什麽時候這麽慫了？
“你去沐浴更衣，明天跟我回去。”星華站起身，轉回後院。郭攸之直到聽不見星華的腳步聲才抬起頭，看了一眼兄長，苦笑著擦擦額前的汗珠，“以前我以為嫂嫂會是主母的原因，想必大哥也知道了吧。”
“可是，太子妃的人選已經定下了，”郭攸然現在終於明白了為什麽弟弟那麽吃驚，可是，婚都結完了再反悔也不可能了，而且，“不僅不是星華，甚至，太子妃不是張家的姑娘。”
“我知道。”納采之禮之後緊跟著就是問名，從諸葛亮嘴裏說出來的名字，不是星彩，而是宜依，那個時候，一切就已經塵埃落定了，可，也就是那天之後，自己再也進不去東宮。
“你嫂嫂跟太子到底是什麽關係，我是說他們退婚之後，”郭攸然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我怎麽覺得，星華跟太子之間，比她跟張家還親近幾分？”
“什麽關係？”三十年夫妻的關係！可惜，郭攸之終究是不敢把這話說出來，“算了，大哥收拾一下吧，明天東宮麵君，小弟既然要去，大哥就不能不去。”
“姊夫！”阿鬥選在長生院見星華一家，陪坐之人，星彩依依自然不在話下，趙怡照例坐在房梁上，清婉得知星華想要跟著郭攸然去邊關，也便到了東宮跟星華告別。阿鬥扶起郭攸然，命郭乘雲坐下，然後微笑著看向星華，“怎麽樣，星華？”自始至終，阿鬥仿佛沒看到還有一個郭攸之跪在那裏。
“郭將軍待我很好，乘雲也是，”星華微笑著看著穿了自己做的衣服的太子夫妻，“所以呢，姊夫與其擔心我，還不如多放點心思在嫂嫂身上，小心有一天嫂嫂不要你了。”
“你這張嘴啊，什麽時候給你撕了才好！”依依不依不饒的揉上星華的臉，星華想要去捂，可是依依的武功是白學的嗎，怎麽可能讓她如願？一手鎖住星華在空中亂晃的手腕，另一手直接揉上星華的臉頰。可憐的孩子試圖扭動脖子躲開，可，又怎麽能逃得過這個混世魔王的魔爪？星華求救的眼神投向星彩，星彩默默攤開手，一臉愛莫能助；轉而看向清婉，蔣涵輕輕按住想要起身的清婉，眉眼含笑，“公主且住，千萬莫要引火燒身。”
“姊夫……”星華不得已，哀戚戚的喊了一聲阿鬥的名字，阿鬥一手扶額，“依依，別鬧了行嗎，人家郭將軍還在這兒呢。”
“哼，妹子比媳婦重要嘛，我知道。”依依撇嘴，終於放過了星華，轉而走到阿鬥身邊坐下，星華揉揉酸痛的臉頰，抬眸看著阿鬥，“我就知道姊夫最好了！”
“姊夫最好了？”依依抬起眼皮子瞄了阿鬥一眼，看得阿鬥汗毛倒樹，隻想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那個，我有點事，你們慢慢聊，啊，慢慢聊……”
“你敢出去一步試試？”阿鬥前腳剛剛越過門檻，還沒來得及踩到地上，就被身後依依的聲音嚇得一個激靈，若非郭攸之扶了他一把，絕對下一秒就是絆倒到地上的節奏，星華伸手捂住臉，“不行，太丟人了，姊夫你懼內能不能別這麽明顯啊，你讓我今後在夫君麵前很尷尬啊，以後絕對不認我是你妹子了！打死都不認！”
“星華……”郭攸然給星華使了不少眼色都被直接無視，然後，看不下去的是他兒子，扯扯父親的衣角，“爹，你就少說兩句。”
“好了，”星華眼角的餘光能看到自家夫君已經快要被麵前的情景嚇到了，無奈的笑笑，你們演戲也演得有點太誇張了，就不怕適得其反的嗎？真是，回去我還得安慰我夫君，“時間差不多了，我也該走了，畢竟，就算再怎麽不願意，我也還要去張家走一圈不是嗎，姊夫，各位姐姐妹妹，小妹就要去北方了，日後山高水遠，各自珍重。”
“去吧，星華，珍重。”阿鬥沒有挽留，也不方便挽留。倒是郭攸然有些不安，出了長生院，壓低了聲音看著星華，“二弟怎麽辦？”不是你說帶二弟來見殿下，可，兩人根本一句話都沒說過，現在咱們都走了，二弟他……
“沒事的，”星華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姊夫，啊，我是說太子，殿下要是真的不想要攸之了，他一定會對二弟客氣之極，就像對你一樣，早就扶他起來了，哪還能讓他一直跪著。你看他今天連二弟理都不理，跟沒看見一樣，那就是還有氣，有氣就是還在乎，攸之，二弟哄他兩下就沒事了。”
“哄他兩下？”郭攸然對自家夫人的用詞表示……長見識了。
“是啊，哄他兩下就沒事了。”星華回過頭，溫柔的目光落在長生院的宮殿之間，“怎麽，你難道沒發現嗎，二弟壓根就沒跟我們出來。”他原本就應該是在東宮的人，如今，也該回到他原來的地方了。
“清婉，時候不早了，你也該回去了。”阿鬥的目光淡淡掠過郭攸之，隨後，溫柔的落在清婉身上，“蔣姑娘，勞煩你護送清婉回宮。”
“妾領命。”蔣涵一拜，清婉看了一眼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的郭攸之，再看看破天荒的不再溫和的兄長，咬咬唇，不知自己到底該不該說話，隻能求救的目光投向星彩，星彩遞給猶豫不決的清婉一個安心的眼神，清婉點點頭，終於起身離開。
“還有你們三個，時間不早了，都回去歇著吧。”阿鬥微笑著，趙怡從房梁上翻下來，和星彩依依對視，三個女孩子同時點了點頭，頗有些鬼鬼祟祟的意味，似乎是達成了什麽協定。
“主公。”眼見屋子裏的人走得幹幹淨淨，郭攸之拜伏於地，輕輕喚了一聲阿鬥，阿鬥歎息一聲，目光終於落在郭攸之身上。
然而，郭攸之並沒有等到阿鬥開口，猛然竄進來的一陣寒風激得郭攸之打了個哆嗦，是阿鬥打開了門。看著從上到下排成一條豎線的三個女孩子的頭，阿鬥一手扶額，默然不語。女孩子們似乎沒想到會被抓包，強擠出來的笑聲之中透著說不出的尷尬，“那個，阿鬥，今晚陽光挺好，我們過來曬曬太陽，嗯，曬曬太陽。”
阿鬥無奈的扶額歎息，“曬太陽還是曬月亮？”眼看依依都快要亮出拳頭來了，阿鬥苦笑，“不是我說，你們也實在是，在窗戶上捅個窟窿的事情也真虧你們想得出來，大冬天的屋子裏那麽暖和，窗戶上多一個洞吹進來的風跟針一樣，有多冷你知道嗎？”
三個女孩子麵麵相覷，似乎沒想到阿鬥居然這麽不給麵子戳穿了自己，依依率先舉手認錯，“我知道錯了，你放心，下次我們肯定換個不讓你受冷的法子！”阿鬥差點翻了個白眼，彈彈依依的前額，“還有下次？”
“這個，誰也說不準不是嗎……萬一有下次，我……”依依捂著額頭呼痛，星彩一邊瞪著阿鬥，一邊給依依揉泛紅的額頭，而趙怡雙手抱劍站在一邊，似乎對門上的雕刻花紋很有興趣。
阿鬥也不說話，也不再跟依依嘻嘻哈哈的玩鬧，就站在門口看著她們，等她們什麽時候先打退堂鼓，趙怡首先繃不住了，咳嗽了一聲，“嗯，我出去看看有沒有人闖宮。”
目送姐姐的背影遠去，阿鬥又瞄了一眼跟星彩商量著怎麽在自己麵前繼續耍賴的依依，苦笑一聲，我真是欠了你們的，然後一左一右抓起兩個女孩子的手臂，走到長生院外十步之處，站定，就差在地上畫個圈兒了：“你們兩個給我在這兒呆著，不許往前走！聽清楚沒有，是一步都不許！”語畢，自己轉回長生院。
“不是，星彩你還真走啊？”眼見剛才跟自己一樣興致勃勃的星彩歎息一聲就往皇宮裏走，依依有些詫異，真不看熱鬧了？星彩的腳步頓了頓，微笑著搖搖頭，“依依，這世上誰的話我都可以不聽，也都不想聽，但，除了他。”
“也罷，反正，他要是說了話，誰都不敢不聽。”依依看了一眼已經被重新關上的長生院門，上前攬住星彩的手臂，兩人攜手而行。
阿鬥也終於放下心，隻是，剛剛準備好的訓斥之辭被她們這麽一打岔，倒是再沒那個生氣的氣勢，說不出來了。苦笑著搖搖頭回了房間，看一眼還跪伏在地上不敢抬頭的郭攸之，餘下的那點委屈也都煙消雲散，阿鬥歎息一聲，“家裏的事情辦完了？現在不忙了？”
“是……”郭攸之沒敢抬頭，事情似乎比他想象的簡單得多。
“那就該回來了。”阿鬥歎息一聲，“那三個丫頭給窗戶上捅了六個洞，你想想辦法給我堵上，否則今晚沒辦法睡覺。”
“是。”郭攸之站起身，如釋重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