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4章 剛才你要說什麽
說話間,白錦繡已經轉了身,隨在孫恪的身後,向瓊玉堂的內間走去。
孫恪的蟒袍上肩胛之處,還有袖口邊上都有金絲龍紋,張牙舞如爪的模樣,甚是嚇人。
尤其是在夜色裏,那金色便分外的晃眼,反襯著月光的時候,還會泛起一陣陣的金色的光亮。
可是,就是這樣的一個昭然的標誌著眼前人身份的龍紋,此時已然映在了白錦繡的眼前。
孫恪的手遞過來的時候,白錦繡稍稍的愣了一愣,並不解孫恪是什麽意思。
白錦繡這才停住了腳,孫恪卻是連頭也不回,也不知是如何知道的白錦繡的位置,信手一攬,便將白錦繡的手握在掌間裏。
白錦繡張了張嘴,卻始終是什麽也沒有說出來,便由著孫恪牽著她,兩個人相挨著的彼此默然。
挑著燈籠的兩個丫頭走在前麵,後麵離了一段的距離有四個嬤嬤僅隨著,隻是這時候,白錦繡的眼裏和心裏,所能看到的,就隻有——
眼前人!
沒有人能未卜先知,隻是,孫恪實在沒有想到,自己竟會被一個實在不算是個有教養的大家閨秀就這麽輕易的給拿捏住了。
看著瓊玉堂裏的嬤嬤和丫環們臉上隱忍不住的笑意,孫恪的心裏竟是覺得有幾分的不自在。
抬腿才要出去,白錦繡手裏拿著繡娘新繡好的幾個圖樣,走到了他的近前。
白錦繡心思此時都在手上的幾樣特別精致的繡活上,並沒有注意到孫恪的臉色的不悅。
“孫恪,你說這幾個圖案哪個好?”
孫恪皺了皺眉,才撥出去的腿這時候強自是收了回來,頗是有幾分心不在焉的勉強的看了眼白錦繡手裏拿著的幾樣繡活。這些繡活的下麵都有宮中繡娘的印記,這些繡娘又豈止是百裏挑一千裏挑一選上來的,她們手裏出來的東西自然是不凡的。
孫恪看不出來這些圖案有些什麽不同。
眉峰擰著,隻掃了一眼,便更是不耐煩了些。
“讓她們照著圖樣,各式的衣服都繡完了呈上來不就得了,哪裏用得著你在這裏傷腦筋。”
“每種?”
白錦繡手裏此時拿著的七八個圖樣,再加上桌上此時還未來得及挑撿的圖樣,隻怕少少也有二三十種,別看隻是嬰兒的衣服,想著簡單,可是,卻是各種衣袍都不了的,隻單單是裏衣,小帽,小鞋,布襪,裏襟,肚兜,幾樣必備下的外氅,簡單算下來就有二十幾種需要準備的,再加上春夏秋冬四季的,隻粗算下來每種圖樣便要做上四十幾件裏裏外外的,那這三十幾種圖樣便是幾百件了。
也許是白錦繡太過詫異,孫恪轉過了身子,不解的盯著白錦繡。
“非得挑嗎?”
白錦繡終於看出來了孫恪的不悅,甚至還有為難。
搖了搖頭,白錦繡叫過身邊的丫環,將挑揀了出來的這幾個繡樣,也擱在了桌案之上。
此時,白錦繡也知道了孫恪和她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也就不雞同鴨講了。
見孫恪要出去,白錦繡扯住孫恪的繡籠,捏在手裏。
“把王爺的灰裘的大氅拿來。”
孫恪才欲說話,白錦繡已然轉過了身,一邊平撫著已然是十分平整的袖籠,一邊挪過視線躲開孫恪的注視,隻是,此時嘴裏說的卻是。
“我聽管家說,王爺晚上在宮中還有宴飲,別多飲,好歹也讓他們備些吃食,若是空腹飲酒,總是傷胃的。”
“嗯。”
孫恪應著的有些別扭,隻是和剛剛看著這一屋子的仆婦俱都是得了勢的模樣卻不一樣,像是有一兩分抹不開的樣子。此時又見白錦繡的欲言又止的樣子,孫恪雖然仍舊是冷著臉,還是問了仍在扯著他的袖籠的白錦繡。
“還有什麽話?”
“王爺晚上不要宿在宮裏的,現下皇上病著,總要避著些的才好。”
白錦繡又低低的壓著聲音,幾乎讓人聽不真切她在說什麽。
孫恪所住的宮殿與後宮間隔著些房子,而且加之宮規森嚴,雖是住在宮裏,卻也是與內宮有很大的分別的。
“怎麽?”
孫恪伸手抬起白錦繡的下巴,嘴角略笑。
“聽了什麽人跟你嚼耳根了?”
宮中的宮女情曠日久,又有些本就不怎麽安分的,還有的更是有些別的心思的,所以那些風月情事自然是少不了的,可是,孫恪早年因為母後的原因,對那些宮裏的宮女,一律是防備著的。
直到後來王太後沒了以後,孫恪又是忙著南北兩地的官員任免,那是牽一發動全身的布局,要操心的地方太多,至到後來先是元泰的封號和和元泰營建宮殿,緊接著便是白錦繡又懷了孩子,孫恪已然是每日裏隻能睡一個多時辰了,至到了後來又是皇兄病重,孫恪更是忙得連什麽都惦記不起來了的,就連白錦繡這裏,他都一兩個月才能看上一眼,可想而知,那些宮娥之流,孫恪又哪裏來的心思。
此時,白錦繡卻吃起了這些無邊的醋,孫恪眼裏多了一抹凜然。
孫恪是個手持著殺伐決斷的王爺,沒有人敢忘了他的身份,而且,他的一個動作和示意那便不是一兩個人身家性命的小事了,白錦繡當即也害怕了,縮了縮脖子,懦懦的辯解。
“我,我,我……”
接連著的說了三個我,白錦繡連句完整的話都沒說出來,孫恪的耐心卻已然像是快被白錦繡消磨盡了。
“說。”
孫恪越發的嚴肅,白錦繡就是越是害怕了起來,下意識的就鬆了扯著孫恪袖籠的手。
隻是,白錦繡放手的時候,卻太快過了,孫恪袖口的金線龍紋的鱗邊刮過白錦繡的手背,竟是出了一道血道子。
孫恪不僅見過生死的,從十歲起,坐在馬上,踏足沙場,便對死亡有了認知,而且,他不能怕,更不能表現出恐懼的神色。
那時候,他便是三軍的統帥,於軍前,身後是像是要把天地都敲開了的軍鼓咚咚的震著人的心脈,身後是烈烈的旗幟。
沒有人容許一個十歲的孫恪害怕,驚恐,於是在血都流成了河的疆場,在撲天蓋地的血腥裏,孫恪要佇在那裏,任山崩於前!
血珠滾動,在白錦繡分外白細的手腕上,若是上好的南紅瑪瑙,孫恪盯著白錦繡手背上的血珠,心中分明的升起了一股憐惜和心疼似的情緒。
未及明白是怎麽回事,孫恪已然看到了自己的一雙掌將白錦繡的手指捧著的到了眼前。
“來人!”
孫恪才沉聲喚了一句,就有嬤嬤已然將幹淨的帕子奉了上來。
白錦繡自己並不在意手上的痕跡,隻是覺得這些嬤嬤平日裏做事沒有這麽麻利的。
拭幹了白錦繡手上的血跡,孫恪冷眉冷目的說。
“剛才你要說什麽?”
“啊?”
白錦繡先是詫異了一聲,然後才想起來自己要解釋的話。
“我隻是想問你晚上回不回來。”
白錦繡目光閃動,在孫恪的臉上找他的表情。
孫恪見她怕自己怕得跟一隻見了老虎的兔子似的,早起之後的那番暗氣也就被白錦繡鬧散了。
“現下宮裏伺候的都是能近我身的人,朝上局勢紛亂,不得不小心。”
孫恪看似簡單的解釋了一句,白錦繡心裏卻忽的跟掉下了懸崖了一樣。
要知道處在孫恪的位置上,這樣的一句解釋,這樣的一句隻狀似體貼的話語,裏麵所附加的信息和情感的太多,太多。
“我知道。”
忽的覺得眼前的男人太累了,白錦繡伸手環過孫恪的腰,才要抱他,卻聽身邊伺立的嬤嬤驚呼。
白錦繡不解,孫恪也冷著臉的看那個出了聲的嬤嬤。
嬤嬤當即被嚇得魂不附體,連著屋裏的丫環和嬤嬤也俱都跪在了地上。
“王妃手上有血,把王爺的蟒袍給汙了。”
“啊?”
白錦繡也趕緊轉過去看,果然見孫恪後身的團龍圖案下,明黃的顏色,染了一抹鮮紅的顏色。
這件蟒袍根本是洗不了的,原就是昨天才上了身的,這樣就毀了,白錦繡實在是覺得可惜。
“好好的一件袍子。”
孫恪卻根本不在意,伸了臂,示意白錦繡替他換。
白錦繡趕緊上前,先解了腰上的蟒帶,又解了外袍的扣子,好一番折騰,才又給孫恪換了一身外袍。
直到這時,外麵的隨從已然往裏麵派人稟了,說若是再晚,便誤了早朝了。
“知道了。”
孫恪開口應了一句,抬腳就往外走。
白錦繡按著平日裏的慣例,才躬身福禮,忽聽頭頂上孫恪低低的問了句。
“你剛剛叫本王什麽?”
至到這時,孫恪才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像是昨天晚上進了瓊玉堂後,他就沒有開口說過本王這兩個字,而就在剛才竟不知為什麽,白錦繡直呼了他的名字,孫恪竟是到現在才翻轉的醒過了神。
白錦繡抬頭,懵懂的看著孫恪,不是一般的迷糊。
孫恪麵無表情的與白錦繡對視,心裏卻是狠狠的才壓下了與平日不一樣的蠢的跟個十幾歲初見進了洞房的毛頭小子一樣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