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萬花小說>书库>歷史軍事>即鹿> 第一章 難言宋有德 掠胡安敬思

第一章 難言宋有德 掠胡安敬思

  新的一年,春暖花開。


  宋方這日覺得氣悶,攜了兩三個清客,引得七八個家奴,出城到郊外的自家牧場散心。


  隴州雖缺水,穀陰附近卻河網密布,由秦至今,曆代又興修水利,城郊良田萬頃,草場處處。


  正值仲春季節,剛過了社日,草長鶯飛。岸邊的柔柳千枝萬條,汩汩的清流、大小的泉水周邊野草豐茂,雜以五顏六色的小花,偶見兔、鼠竄行其間。整整齊齊、望之無垠的田裏,麥苗嫩綠,微風吹拂之下,搖曳生姿,散發出素淡清香,如似起伏的海洋。


  宋方坐在牛車裏,倚著邊欄,觀賞景色。


  出城數裏,路過了一個塢堡。


  塢堡的圍牆外頭有一土壇,壇上種了一棵大樹,高大參天。樹下擺放著幾樣祭品。這個土壇是社日時,村落百姓用來祭祀社神的社壇,那樹便是社樹,被百姓視為是社神的化身。


  宋方往社壇上看了幾眼,轉看那個村落,想起件事。


  他招了招手,喚騎馬跟從的清客近前,問道:“莘阿瓜去年殺的那個塢主,是這個塢的麽?”


  一個清客答道:“是的。”


  “他是為什麽殺那塢主來著?給誰報仇,對麽?”


  “聽說輔國將軍是為給愛婢報仇,所以殺的那個塢主。當時他遣了蘭寶掌,領胡騎百餘,直入塢內,尋得塢主,述罷其罪,即刻殺了,懸其首級於塢門,足足掛了三天。”


  宋方用力拍打車欄,怒不可遏,奮聲說道:“即使有罪,也當交付有司查辦!私刑殺人,成何體統!他莘阿瓜的眼裏,還有沒有王法!囂張跋扈到此等程度,可恨可恨!”


  話是十分的正義凜然,唯是他的門牙,那日被摔之後,終是掉了,後來雖然找醫士,用象牙為材質,給他補了個義齒,到底不如原裝的好用,說話之際,略顯漏風,致使少了三分威嚴。


  清客們唯唯諾諾,皆道:“是。”


  隨從宋方的眾人中,有一人亦乘牛車。


  這人催促車夫把牛車趕與宋方並行,支著手肘,探頭車外,賠笑對宋方說道:“阿兄,莘阿瓜驕橫不法,確實混蛋。他擅殺此塢塢主之事,竟無人舉報?我明天就上書彈劾他!”


  說話此人,白幘大氅,手拈羽扇,一副名士風流,不是別人,乃是宋翩。


  宋方瞥了下他,冷笑說道:“有德,莘阿瓜是你而今的上官,我聞說他對你著實不賴。去年他從西域回來,不但金銀不吝賞你,且表奏朝中,說你大大有功,給你討了個中大夫的銜。


  “有德,你不感恩,還要彈劾他?可謂恩將仇報了。有你這樣做屬官的麽?”


  今日宋方出遊,沒有叫宋翩。宋翩是自己跑來的。他巴巴地上趕著討好宋翩,正是因為莘邇待他太好,已經引起了宋家人的疑心,他不得不尋找一切機會,來給他自己辯解。


  宋翩滿臉冤屈,欲訴無門的樣子,悲聲說道:“阿兄!翩之心,天地可鑒!想那西域,我連去都沒有去,哪裏來的功勞?這是那莘阿瓜在挑撥離間啊阿兄!”


  宋翩被莘邇用朝廷的名義辟為屬官,按理說,他是應該跟著征討西域,但在行軍的路上,到了酒泉時,他托以染病,死活都不肯從莘邇再往西行了。莘邇沒強迫他,便把他留在了酒泉。


  宋方“哼哼”地說道:“是啊,你人沒到西域,功不缺你,賞賜也不缺你。莘阿瓜待你,真比待兒子還親!”


  宋翩有口難辯,欲哭無淚,說道:“阿兄!莘阿瓜狡詐,這是他在用計啊!阿兄幸萬勿信!”


  宋方懶得理他,吩咐車夫加快速度。


  宋翩哪裏會就此算了?如不解釋清楚,恐怕他以後在族中,將成過街老鼠。


  他遂趕緊催促車夫,追趕宋方的乘車。


  兩輛牛車,一前一後,倒像在比賽,可憐了駕車的兩頭黃牛,被鞭打出了奔近駿馬的速度。


  連帶著宋方的清客、從奴們也不得不催騎提速。


  道上的行人忙不迭地讓路之餘,紛紛掩鼻,遮蔽塵土,觀此二車競逐,無不驚奇。


  有的不免竊竊私語,以為這是城中的貴遊子弟發明出的什麽新式玩法。


  到了牧場。


  穀陰城郊的良田、牧場八成以上,皆屬各大門閥與本縣豪強。


  宋家非是穀陰本地人,但所占的田地、牧地不少。


  這片牧場方圓百餘裏,牛馬成群,是歸宋方獨有的。


  聞報說宋方來到,牧場的主事急來迎接。


  主事是個胡人,髡頭小辮,褶袴皮靴,下拜行禮。


  “起來吧。”


  那主事恭謹起身。


  宋方沒有看他,視線被遠處的數騎吸引住了。


  他以手指之,問道:“那是誰?”


  盡管離得遠,日光明媚,草場一覽無遺,宋方的眼神又好,因是辨出那數騎的穿著與本牧場的奴客不同,衣飾華貴,並挽弓佩刀。


  主事扭頭瞧去,知了宋方所問是誰,答道:“回稟大家,那是安崇和他的同伴。”


  “安崇?那個粟特胡人麽?”


  “是。”


  “他來我家牧場作甚?”


  “他前日擄掠到了數十胡人,想賣給牧場。”


  “從哪兒擄掠的?”


  “他自稱是從漠中的一處綠洲。”


  宋方嫌惡地說道:“這個胡虜,幹啥不好,到處擄胡買賣。把他趕走!”


  安崇,字敬思,在穀陰,乃至在整個的隴東地區都小有名聲,隻不過,他的名聲不是好名聲。


  安姓,是粟特人的大姓之一。他家本來如別的大部分在隴之粟特家族一樣,也是經商的,主營西域香料,到了他父親這一代,生意破產,買賣做不下去了。


  安家在隴西已定居數代,祖籍那邊早無親戚,回鄉是沒辦法回的了。


  安崇生得膀大腰圓,少好遊俠,頗是結交了十餘脾性相投的惡少年,於是幹脆另出機杼,香料的生意做不成,他領著這些惡少年,改行做起了販奴的生意。


  他的這個“販奴”,不是正正經經的做個中間人,兩邊買賣,賺個差價,而是深入大漠,襲劫胡牧的部落,擄其男女,帶回販賣,形同盜寇。


  也就難怪宋方這等的高門貴族,看不起他。


  主事應命,就要去趕安鐵走。


  宋方心中一動,卻改了主意,說道:“且慢。”


  主事問道:“大家?”


  宋方沉吟片刻,召宋翩過來。


  宋翩喜出望外,急從牛車下去,湊將上前,說道:“阿兄有何吩咐?”


  宋方說道:“我有一事與你。你要能辦好,我自信你與莘阿瓜無幹。”


  宋翩拍胸脯說道:“阿兄隻管交代,我一定辦好!”


  宋方屏退左右眾人,如此這般,說了一通。


  宋翩聽完,大驚失色,說道:“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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