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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6章 又見陳群

  夕陽西下,劉協起身,來到堂下伸展筋骨。

  皇帝不好做。

  即使他已經讓渡了不少權力,由司徒、司空處理大量的具體政務,每天還是要見很多人,處理很多事。

  一天坐下來,腰酸背痛腿抽筋。

  難怪勤政的皇帝都會英年早逝,更多的人選擇了做昏君。

  這真不是人乾的活。

  所以他有一個根深蒂固的看法,大權獨攬、乾綱獨斷聽起來很威風,其實既苦逼也不現實。不管是為了個人的健康,還是為政權的健康,分權都是必須的。

  問題的關鍵是怎麼分。

  劉協活動了一會,叫上孫權等人,打算去司徒府看看。

  秦宓應該已經見過了楊彪,如何解決山區的度田問題,他想聽聽楊彪的意見。

  司徒府就在隔壁,倒也不麻煩,抬腿就到。

  劉協常去司徒府,一是建立親民的人設,一是履行監工的職責。

  親民是為了爭奪代表人民的權力。深居內宮,罕與百姓親近的人如何代表人民?

  監工是督促百官勤政。既然你們要權力,我也給了權力,你們就應該用好權力,為人民謀福利,而不是以權謀私。

  說到底,都是爭奪話語權,爭取民心。

  進了司徒府,楊彪還在忙,前庭坐了一群等待司徒接見的官員。見天子進來,他們紛紛起身行禮,一臉崇拜地看著年輕的天子。

  劉協含笑頜首示意,來到中庭,見楊彪正坐在堂上,與一個滿頭大汗的官員核對賬目。

  劉協沒去打擾,站在庭中看起了風景。

  一個年輕的掾吏趕了過來,雙手奉上一杯茶,行了一禮,又悄悄地退了下去。

  過了一會兒功夫,堂上回話的官員起身下堂,見劉協站在堂下,身形一滯。

  劉協眼睛一瞥,覺得有些眼熟,卻想不起來是誰。正猶豫著,那官員走了過來,躬身施禮。

  「渤海計吏陳群,見過陛下。」

  劉協打量著陳群,多少有些詫異。「你什麼時候去了渤海,還成了計吏?」

  上計是一件苦差,同時也是一件美差。不僅有機會見到司徒,還有機會參與新年大典,見到天子。如果能表現出色,還有可能被選拔為郎。

  這樣的機會,通常是留給本地人的。

  雖說渤海如今有不少外地遷入的,但陳群作為外地人,做計吏還是有些不合常規。

  更何況陳群還有罪名在身,應該要海外征伐才對。

  陳群再拜。「臣隨征東大將軍出征遼東,幸有微功,被陛下恩詔赦免,如今定居渤海。蒙張府君不棄,選為計吏。」

  劉協眉心微蹙,心裡有些不快。

  荀攸平定遼東,軍功簿上有數百人,他不可能一個個的看。陳群竟然混在裡面,得到了赦免,自然是有人在混水摸魚。

  陳群說是隨劉備出征,但背後是荀攸還是劉備,卻說不準。

  應該說,都有可能。

  劉協沒有多說什麼,點點頭,便結束了與陳群的對話。

  陳群走了,背影匆匆,有如逃離。

  楊彪站在堂上,看著劉協與陳群說話,等陳群離開,才邁步上了台階,來到劉協面前,拱手施禮。

  「陛下還記得他?」

  「你說我記不記得?」劉協反問道。

  「拋除潁川陳氏的名聲,他只是一個普通士子而已。」楊彪笑道:「陛下記得也好,記不得也罷,都沒什麼關係。」

  「他怎麼成了渤海上計吏?」

  「因為沒人願意來。」

  劉協啞然失笑。「渤海今年的政績又不好?」

  「不好。不僅不好,還出了點事。」

  「出了什麼事?」

  「七月份時,有海賊入境劫掠。張昭派郡兵征討,先勝而後敗,被海賊誘入海邊的灘涂地,損失了一百多人。」

  「七月份的事?」劉協仔細想了想,他應該沒收到相關的報告,連聽都沒聽過。

  「七月份出兵,九月份中伏,十月初被救出來,傷亡是十月底才統計出來的。」

  劉協點點頭,沒有再說什麼。

  時間拖得這麼長,想必輸得很難看,而且輸得很不甘心。

  算算時間,七月份應該是孫策率領的江東水師離開渤海之後不久。海賊們之前被水師壓制,不敢輕舉妄動。水師一走,他們就在渤海佔了大便宜,張昭得有多廢?

  不過張昭雖然廢,荀諶、鍾繇可都是狠人,怎麼會這麼狼狽?

  劉協上了堂,與楊彪一起入座,多問了幾句。

  楊彪也有些無語。

  在他看來,張昭本不該這麼狼狽。如果擊退了海賊,見好就收,未嘗不是一件功勞。偏偏張昭想一網打盡,永劫後患,強令郡兵追擊,結果中了海盜的伏擊,一敗塗地。

  太可惜了。

  說到底,還是書生意氣,不知戰場兇險。

  以前都是他們出主意,由別人衝鋒陷陣,覺得勝利來得很容易。現在由他們自己上陣,才知道戰場是會死人的,不是出出主意就行。

  楊彪略微解釋了幾句,沒有深入說。

  陳群也沒細說,具體細節都是他自己分析的。在劉協面前,他想給張昭留點面子。

  張昭在渤海行德政,不是張昭一個人的得失榮辱。

  劉協聽了,沒有再問。

  既然決定了讓張昭去試,就讓他試到底,直到他碰得頭破血流為止。

  「見到廣漢上計吏秦宓了?」

  楊彪詫異地看了劉協一眼。「陛下是為他而來?」

  「嗯。」

  楊彪撫著鬍鬚笑了。「我還以為陛下是因為劉表。」

  「劉表?」劉協一時沒反應過來。「他……又怎麼了?」

  見此情景,楊彪有些後悔。看劉協這副表情,王粲可能並沒有提及劉表的事。但話已至此,他也不能說一半留一半。

  「劉表是氣死的。」

  「誰氣的?」劉協有些擔心。

  劉表死了,他當然高興,但劉表如果是被氣死的,他不想擔此罪名。

  完全沒必要啊,我又沒氣他。

  楊彪咂了咂嘴。「還不是因為南陽郡學的那幅畫像。當初王暢為勵風俗,衣食儉樸,有如仆隸。劉表覺得他太過,有違中庸之道,勸他從俗。王暢並沒有接受他的建議,一如既往。仔細說起來,在這件事上,他們師生的看法並不一致,現在來看,也是王暢更高一籌。宋忠為王暢揚名,並無不可,但劉表廁身其中,就有些不倫不類了。」

  劉協仔細想了想,也品過味來了。

  好像是這麼回事,宋忠這個馬屁拍到馬腿上了。

  可是劉表因此氣死,好像也沒這必要吧?

  「就因為這?」

  楊彪幽幽嘆了一口氣。「陛下心胸開闊,也許覺得沒什麼。劉表一生好名,卻容易想得太多。想得差了,一時氣不順,也是有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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