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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1章 天子問政

  裴茂沒有再爭。


  裴氏不在安邑,在聞喜。他有足夠的時間通知聞喜的鄉黨及時占田,安邑的自認倒黴吧。


  誰讓他們不知進退,非要逼得天子出狠招。


  為了這些人,與天子撕破臉,毀了自家父子的前程,不值得。


  就算有幾個關係好的也都在安邑城附近,還有四五天時間,完全來得及。


  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讚成對河東大族下手,但生存問題迫在眉睫,非解決不可。


  再者那些人的作派也讓很多人不滿,天子連衛固、範先都赦免了,你們還想怎樣?


  不說感激涕零,至少也應該收斂一些,不能得寸進尺。


  朝廷也是要臉麵的,像做生意似的一手交錢一手交印綬,這算什麽?

  楊彪、士孫瑞等老臣也難得的沒吭聲,看著荀彧、劉巴聯手,與裴茂針鋒相對。


  他們擔心攔不住天子,反而激怒了天子,大開殺戒。


  兵權在天子手中。天子真要一意孤行,他們也攔不住。


  劉協再次舉杯,與大臣們共飲一杯。


  接著剛才的話題,他又興致勃勃地說起了王道。


  “司徒,何為王道?”


  見天子興致這麽高,熱心問政,趙溫身為司徒,不好拒絕,略作思索,答道:“《禮記》雲:禮樂刑政,四達而不悖,則王道備矣。”


  劉協再問:“何為達,何為不達?何為悖,何為不悖?”


  趙溫語塞。


  儒門崇尚王道,但真正定義王道的卻不多,為王道製定標準的更罕見。


  至少他一時半會的想不出。


  劉協轉頭看向司空張喜。


  張喜躬身說道:“依孟子義,王道即仁政。”


  “何為仁政?”


  “人皆有不忍之心,仁政即不忍之政。”


  劉協沉默不語,垂下了眼皮。


  張喜訕訕地閉上了嘴巴。很顯然,天子對他這個答案也不滿意。


  荀彧起身,拱手施禮。“陛下,儒術主旨在德。以德行仁,即為王道,不在中衡。刑不上大夫,禮不下庶人。小人之仁,與君子之仁,豈能劃一?其行有異,其心則一,同歸於仁。”


  “如此,治國豈非從心所欲?”


  荀彧正色道:“《春秋》斷獄,豈依律令?執三尺律而鞭笞萬民,如刻舟求劍,絕非王道。”


  劉協再次垂下了眼皮,轉動著手裏的酒杯,含笑不語。


  這個問題是辯不出答案的,儒家就是這麽幹的。雖不能說沒有律法,但他們斷案的時候的確不怎麽固守條文,自由發揮的時候很多。


  這肯定不行,但現在不是爭論這個的時候,要不然今天這頓飯就沒法吃了。


  荀彧是他要寄予厚望的中堅力量,這個時候要留點麵子。


  見劉協不說話了,張喜如釋重負,欣慰地看了一眼荀彧。


  還是鄉黨後生給力啊。


  劉協眼皮一挑,再次露出燦爛的笑容。


  “朕年少學淺,曆事亦淺。諸君各抒已見,朕仍不知就裏。敢請教府君,以王道行於河東,可乎?”


  荀彧的頭皮開始發麻,卻不能退縮。“自然可以。”


  “若以三年為期,府君能致河東九萬戶豐衣足食,安居樂業,外無羌胡擾邊,內無豪民生亂麽?”


  “臣不敢言必致,唯願竭盡所能,不負陛下。”


  劉協再次看向裴茂。“尚書令,朕為河東選的太守,你滿意嗎?”


  裴茂含笑拱手。“陛下知人善任,河東百姓承沐天恩,當萬眾額手,溥土同慶,豈敢不滿。”


  劉協幽幽說道:“誠如尚書令所言,得河東百姓、萬民相慶。朕便是辛苦一些,也是值的。府君,努力,莫負聖人之教,莫負朕與河東百姓、萬民厚望。”


  荀彧無言以對,隻能拱手領命。


  劉協朗聲道:“朕雖無知,不諳治道,唯願擇善而從。公卿治國,太府治郡,願君臣同心,各盡所能,由為生民立命起,開萬世之太平。如此,則天地之心可立,而往聖絕學可繼。生與諸君同樂,死與諸君共血食,豈不快哉。”


  眾人聽了,山呼萬歲之際,心情各有不同。


  趙溫、張喜自然是歡喜的。


  天子這麽說,顯然是之前承諾還權的進一步確認。當著這麽多人說,想必不會再反悔。


  荀彧卻覺得肩頭沉甸甸的,治理好河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天子這個要求看似簡單,實則千難萬難,近乎不可能。


  天子說得很明確,他要的是河東九萬戶豐衣足食、安居樂業。


  楊彪、士孫瑞大感遺憾。


  司徒治民已成必然,但太尉掌兵卻越來越渺茫了。雖說可以肯定天子不願意放權,有意為之。但機會就這麽錯過了,要說一點也不遺憾,那是騙人的。


  楊彪拱手出列。“陛下,臣有一言,請陛下斟酌。”


  “大鴻臚請講。”


  “河東雖有鹽鐵,但耕地有限,怕是供養不起太多的軍隊。臣敢請陛下分布諸將,就食諸郡,既減輕河東的負擔,也能守護河東安危。”


  劉協詫異地看著楊彪。


  這個方案沒什麽問題,他本來也有這樣的計劃。


  可是楊彪這時候提出來,是純粹的出乎公心,還是表示對兵權的關切?


  劉協試探道:“大鴻臚能否詳言?”


  “人力有窮,地力有盡。河東耕地亦有定數,一戶有田五十畝,得米不過一百五十石,取什一之稅,為十五石,不足以供養戰士一人。以臣估計,給使河東九萬戶皆有其田,僅能供養四萬餘人。去除官吏、工匠,將士不得過兩萬人,否則就無法豐食足食,安居樂業。”


  劉協眉梢輕顫。


  老楊,你這是有朕之矛,攻朕之盾啊。


  不過沒關係,朕也正有此意。


  劉協點點頭。“大鶇臚所言甚是,朕也有此意。前將軍段煨已在上黨,朕欲分部諸將於太原、弘農、馮翊,平定匈奴叛亂後,複立西河、上郡、九原等郡,分部諸軍。”


  楊彪再次拱手。“陛下深謀遠慮,臣甚是欽佩。隻是遠水難解近渴,陛下欲使河東行王道,當先減河東之重負。既然陛下有意巡狩美稷,臣敢請陛下移北軍於太原,為陛下殿。”


  這一次,劉協聽懂了楊彪的意思。


  命士孫瑞率北軍移鎮太原,既能減輕河東負擔,又能為他殿後,的確是個兩全齊美的辦法。


  當然,對楊彪和士孫瑞來說,此計最重要的意義在於一旦北軍到了太原,將來就算回師,也必然會留下一部分人馬在太原,防備袁紹西進並州,或者將來東出冀州。


  行軍作戰,用熟不用生,熟悉太原地理的士孫瑞或魏傑自然是最合適的將領。


  士孫瑞立下大功,才有機會重提太尉掌兵。


  就知道你們不死心。


  “可!”劉協正中下懷,一口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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