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第 101 章
遠處的元琪看著這一幕, 氣得胸口有點疼。
除了她, 別的人都在開心地玩耍或者交談, 她為了自己的形象, 也不能去瘋跑。
但趙奕然的目光從來沒有一刻放在她身上, 他跟林宛桃聊天聊得開心極了。
元琪實在忍不住了, 只好自己走了過去。
她天真嬌憨地歪歪腦袋:「趙哥哥,你們在談論什麼呢?」
兩人正細聲細語地談話, 趙奕然本想借著今天多拉近拉近他們的感情, 結果元琪忽然出現。
他心裡有些不舒服,但出於禮貌,他還是笑道:「就是隨便談論幾句。」
元琪嘴角上揚了些許:「那我也要一起。」
宛桃還覺得這一幕頗有些喜感。
趙奕然的表情無論何時都是這樣, 帶著一抹恰到好處的笑意, 此刻他的眉毛微微有些蹙起,暗示了他心中有些不耐煩於元琪的搭話。
看一向淡然的人面對麻煩,也別有一番趣味。
對著元琪閃閃發光的眼睛,趙奕然只好道:「這麼一說,我倒是有些餓了,車上帶了不少點心, 我們先去歇一會吧。」
元琪嘰嘰喳喳地跟在他後面:「趙哥哥, 你帶的點心是府里的嗎?要是府里的, 那味道沒有我的小廚房裡的好, 你還是來吃我帶的吧。」
趙奕然耐著性子道:「是我讓人從如意樓買的。」他轉身跟宛桃道, 「聽元叔叔說, 你喜歡吃如意樓的點心, 我今天特意讓人去買的。」
宛桃本想著,自己也去吃一點杜氏給她帶的點心,結果被趙奕然這溫情款款的目光一注視。她只好訕訕一笑:「我也帶了,要不然都把點心拿在一起,一塊吃吧。」
元景聽說孩子們要吃東西,便從車上拿下了一大塊的布,鋪在地上,幾人各將點心拿出來,真是五花八門,形態各異,有甜的有鹹的,有蜂蜜的,蛋黃的,一股點心的香甜氣息瀰漫在了空氣中。
趙奕然心裡想,宛桃既然能把點心帶來,估計味道也不錯,但應該跟如意樓的比不了,他禮貌性地拿起一塊桃花酥嘗嘗,結果有些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一股奇妙的香氣在舌尖瀰漫開,有桃花的香味,有芝麻的香味,甚至還有青草的香味,還有一些分辨不出來的香味混合在一起,他吃過的宮廷宴上的點心,味道還遠沒有這個好。
不知不覺,光是這個桃花酥,趙奕然就吃了好幾塊。
元珠最喜歡裡面的兔子小饅頭,幾乎一整碟都被她吃了。
宛晨不經意地瞥了一眼,心裡暗暗驚嘆,這個小姑娘看著瘦瘦小小的,沒想到居然這麼能吃。
元琪看大家都去拿宛桃帶來的,自己這個卻沒動多少,有些生氣:「你們怎麼不吃這個玫瑰糕,這味道難道不好嗎?」
元珠捧著兔子小饅頭含糊不清道:「大姐,你試一試那個玫瑰牛乳,特別好吃。」
元琪就不信了,再好吃能好吃到哪裡去,這群人就是專門給自己找不痛快的。
她賭氣版地夾了一個塞進嘴裡,咀嚼了幾下,心裡開始波濤翻湧。
這是什麼東西?牛乳的香味,玫瑰的香味,還有舌尖的甜味,這個味道為什麼這麼好!
她以前為什麼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東西!
元琪吃了一個,就想把剩下的一盤都消滅掉。
但是她剛才還在抱怨,不能這樣就被自己打臉,她堂堂元家大小姐還能不要面子了?
於是她將筷子一扔:「這什麼東西?這麼難吃!我再也不吃了!」
包括元景,大家都在享受點心,沒人接話。
元琪見他們吃得香噴噴的,又開始後悔,然而話已經說出去了,她只能氣得像只鵪鶉,氣鼓鼓地塞著自己帶來的點心。
上午放過風箏,下午,趙奕然提議要帶宛晨去騎馬。
宛晨畢竟是個男孩子,又是活力過剩的年齡,上午跑來跑去瘋了半天,下午依舊興緻勃勃的,聽說要騎馬,就很高興地跟著去了。
趙奕然回頭問宛桃:「你想試試騎馬嗎?」
宛桃還從來沒騎過馬,她自然也嚮往在馬背上馳騁的感覺,但是她看看自己的裙子,有些遺憾的搖頭:「我的衣服不合適。」
元景道:「騎馬場有換騎裝的地方,走,我給你買一套。」
元琪有騎馬裝,而且還是金絲鏤線的,平時沒啥機會穿,就等著今天顯擺呢。
聽說宛桃沒有,她悄悄地撇撇嘴,只覺得這下終於有理由嘲笑她了,搶了她風頭這麼久,這下就在下面羨慕地看著她騎馬飛奔吧。
結果還沒得意幾秒鐘呢,他爹就來搗亂。
這裡東西是真齊全,騎裝也是各式各樣的,宛桃挑了一套大紅色騎裝,換上騎裝的她英姿颯爽,頭髮高高地束起,紅色的髮帶飄在肩頭,宛桃覺得自己這身打扮,再拿上□□就能去演穆桂英了。
趙奕然站在一邊,含著笑看著她。
宛桃來時穿著鵝黃色裙子,顯得俏皮又可愛,她生得美艷,打扮上這一身,讓他移不開眼睛。
換上騎裝,她又是另一種美,英氣薄發,美艷絕倫,竟有幾分女山賊般的氣質。
趙奕然覺得,女山賊要是這樣,那他心甘情願被俘虜,做她的文弱書生。
元景欣慰地瞧著宛桃走過來,有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自豪感,結果眼一瞥,發現趙奕然也在眼睛一眨不眨地地望著宛桃。
他心裡頓時就不愉快了:「奕然,你在看什麼?」
趙奕然:……
他咳了一聲:「元叔叔,我,我沒看什麼。」
元景斜了趙奕然一眼。
瞧著眼前這匹棗紅色的大馬,宛桃心裡有些怵得慌。
棗紅色馬一邊咀嚼著嘴裡的草料,一邊斜著眼看她,似乎也在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的小身板。
宛桃露出了一抹艱難的微笑:「那個,我,我等會要試著騎馬,我是第一次騎馬,所以沒什麼經驗,你等會得給我點面子,千萬不能把我摔下來了,知道不?」
棗紅色大馬輕蔑地看了一眼這個矮小的人類,然後從鼻子里噴出了一股氣。
趙奕然閑閑地走過來:「宛桃,你以前騎過馬嗎?」
宛桃實誠地搖搖頭。
趙奕然心中一喜,笑道:「那我來教你騎馬吧。」
趙奕然如此殷勤,又懂得分寸,宛桃實在也不好意思拒絕。
於是他就開始給宛桃指導:「上去的時候先不要害怕,抓緊韁繩,騎馬的時候腿要夾住馬肚子,這裡的馬匹都被訓練得很是溫順,應該沒什麼問題……」
講了半天,趙奕然覺得差不多了,才問她:「都記住了嗎?」
宛桃又重點問了幾個自己覺得疑惑的問題,這才覺得差不多了,便自信地點點頭:「都記住了。」
趙奕然真誠地建議:「你是第一次騎馬,理論掌握的再熟練也不能一下就運用到實際上,這樣吧,我先帶著你騎一圈,然後你再自己練。」
這個動作是不是太親密了?
宛桃覺得有些不妥,猶豫了一下,道:「我先試試,若是不行,你再幫我吧。」
趙奕然想著,自己第一次騎馬都慌慌張張的,不知道該如何駕馭,宛桃一個小姑娘家,肯定還得要尋求自己的幫助。
結果宛桃踏著馬鞍就騎了上去,紅棗馬似乎對趙奕然打了個得意的響鼻,然後慢悠悠地邁開步子走了。
趙奕然目瞪口呆。
宛桃開始也緊張,看這紅棗馬如此傲嬌,她還以為它要搗亂,沒想到這麼溫順,走路都輕手輕腳的。
繞了一圈,那紅棗馬走得悠然自得,即便旁邊的馬再怎麼煩躁,再怎麼想把自己身上的人甩下來,紅棗馬彷彿完全不管旁邊那些喧囂,就像在走寧靜美麗的大草原一般。
養馬的人目瞪口呆,這匹紅棗馬即便不暴烈,可是也沒有這麼溫和過啊,今天這是怎麼了?
坐在馬背上,視野遼闊,宛桃心情好得不得了,本來以為騎馬是一件非常艱難的事情,沒想到這麼簡單就應付了,她真是個天才。
穿著大紅色騎馬裝的宛桃,是賽馬場上一道無比靚麗的風景線。
元琪心情複雜地看著自己面前這匹馬,騎馬怎麼不艱難了?她都學過好長時間了,現在看著這馬,還是不敢輕易上去。
抬頭一瞧,不止宛桃騎得很輕鬆,連宛桃那個弟弟都坐在馬背上,動作熟練地拉著韁繩,朝趙奕然喊:「奕然哥哥,是不是這樣?」
趙奕然心情也很複雜,他說得有那麼清楚嗎?為什麼大家一聽就都會了?
他點點頭,沒忘了誇宛晨一句:「你做得非常好,別緊張,這些馬性子都挺溫順的……」
一個穿著酒紅色長衫的人緊緊地拽著韁繩,哀嚎著從他們面前飛奔而過。
看吧,這才是第一次騎馬應該有的反應嘛。
他回頭一看,宛晨已經騎著馬溜起來了。
元珠站在他旁邊,一臉崇拜:「宛晨哥哥好厲害啊。」
趙奕然嘴角抽了抽,問她:「你想不想試試騎馬?」
他很想知道,究竟是林家姐弟太強了,還是他以往見的那些人都太弱了。
元珠的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我不想玩那個,我就在這裡等著宛晨哥哥回來。」
元琪拽著馬走過來:「趙哥哥,不然你教教我吧,我倒是學了很長時間,就是一直不得要領,現在技術依然不怎麼樣。」
趙奕然便將上述要領都跟她重複了一遍。
元琪聽得很認真,不時地提問幾個問題,講了一炷香的功夫,元琪覺得自己都掌握了。
宛桃和宛晨兩個,從來沒騎過馬的人,經過趙哥哥的指導都進步那麼快,那她一定也行。
誰知道,剛坐上馬背,她的大腦就一片空白,把趙奕然說的話忘得一乾二淨。
底下這隻雪白的大馬不耐煩地打著響鼻,行走的動作很不穩定,元琪懷疑它就是想故意將自己甩下來。
同樣是馬,差距怎麼就這麼大啊!
在底下觀察著的趙奕然終於釋然,原來不是自己太差勁,元琪不也是這樣嘛,那他就放心了。
趙奕然從馬棚里挑了一隻棕色的馬,往宛桃那邊緩步走去。
棗紅馬真給面子,宛桃幫它順了順飄逸的毛髮:「等會給你加豆餅吃。」
棗紅馬得意地揚了揚蹄子,愉快地撒起歡來,但即便這樣,它還是跑得很穩,時刻注意著背上的小姑娘。
頭髮被風得亂飄,看著小棗,宛桃總算知道,什麼□□風得意馬蹄疾了。
趙奕然拉著棕色馬的韁繩,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面,馬背上的宛桃,是另一種活潑的模樣,那一身紅衣仿若火焰,映在了他的眸子里,映在了他的心上。
他其實是個感情內斂的人,之前同宛桃說的那番話,他根本沒想過自己會說出口,也是太魯莽,驚著了她。
他曾問過他爹,若是遇到喜歡的姑娘,應該怎麼辦?
一向古板的趙霖沉思了半響,對他說:「喜歡就送花給她,送首飾給她,把你能想到的好東西都送給她,告訴你喜歡她,能遇上喜歡的人不容易,切莫因為任何理由放棄。」
爹和娘相敬如賓近二十年,家中妻妾和睦,彷彿其樂融融,但趙奕然總覺得少了些什麼。
而今坐在馬背上的他,忽然好像有些明白,大概爹在年輕的時候曾有過一個愛而不得的姑娘吧。
此時的趙奕然不懂,他初生牛犢不怕虎,覺得只要他的意念足夠堅定,就能帶自己喜歡的姑娘回家。
他暗暗地想,自己以後,一定不要有這種遺憾。
元景帶著一群孩子玩到了傍晚才回去。
元珠抱著小兔子風箏,有些不舍地看著宛晨:「宛晨哥哥,你什麼時候能再帶我玩啊。」
這可說不定了,宛晨想了想,笑道:「有緣自會再見。」
元珠還不太明白:「什麼叫有緣啊?」
宛晨正準備跟她談論一下佛家的隨緣,沒想到被宛桃白了一眼。
宛桃跟元珠道:「你別聽他瞎扯,下次再有空出來,我就把他也帶著。」
元珠這才不舍地點點頭。
趙奕然走到宛桃面前,有些不自然:「你今天玩得開心嗎?」
他可能沒注意到,他的臉頰有些紅。
宛桃莫名覺得他這樣有幾分可愛:「玩得很開心,第一次騎馬,我也沒想到會這麼順利,你教我的那些太有用了。」
其實到現在,趙奕然說的那些要注意的東西,宛桃也忘得差不多了,但是該客氣還是要客氣一下的。
趙奕然也謙虛:「都是你自己天賦卓越,我第一次騎馬,嚇得抱著馬脖子,我爹怎麼拽都拽不下來。」
兩人對視一笑。
元景送宛桃和宛晨回去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從車簾回頭看他,趙奕然也在往這邊瞧,兩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地相遇。
宛桃看了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趙奕然確實應該是她喜歡的類型,他是個特別好的人。
只是,連宛桃自己也不清楚,為什麼她對趙奕然,沒有特別的感覺。
她托著腮幫子看外面。
不知道阿尋現在在幹什麼。
宛晨玩得尤為盡興,回來就跟杜氏和林大樹說個不停,杜氏見他眉飛色舞的樣子,也忍不住笑:「就那麼好玩啊。」
宛晨點頭:「是啊,只是後來天色晚了,我還沒能試試射箭,而且那個元家的小姐,是叫元珠吧,她老是跟著我,我也只能照顧她,這個比較麻煩。」
杜氏疑惑地看了宛桃一眼。
宛桃好笑地解釋:「那是元家最小的那個女孩,性子還挺可愛的,今天一直跟著宛晨。」
然後她又取笑宛晨:「你才三歲的時候就想著要怎麼哄媳婦了,現在遇到小姑娘了,你怎麼能嫌麻煩呢?」
宛晨鄙視地看著宛桃:「那是我這個年齡該操心的事情嗎?再說了,我娶媳婦是娶大姑娘,又不是小姑娘。」
宛桃被宛晨堵得差點一口水噴出來,想要懟回去,一時又想不到合適的措辭,他說的好像真的挺有道理的。
杜氏看到宛桃帶回來的騎裝,問:「你們今天都騎馬了?之前不是從來沒騎過?怎麼今天騎一次就會了?」
宛桃還沒說話,宛晨從蛋炒飯中抬起頭來,嘴角還沾了幾粒飯:「是奕然哥哥,他教我們的。」
「奕然哥哥?那又是誰?」
宛桃打了個哈欠,靠在椅背上:「是雲叔叔好友的兒子,此次也過來給元家太奶奶祝壽。」
說到這裡,她忽然想起來:「他是兵部尚書趙霖的兒子,他說只要宛晨在童生試中考取稟生的功名,他可以讓趙大人推薦宛晨入翰林學。」
杜氏怔住了。
她自然知道翰林學意味著什麼,裡面都是達官貴人子弟,平民的孩子基本上沒有能進翰林學的途徑。
這簡直是一個天大的喜訊!
可是,他們非親非故,兵部尚書的兒子為什麼要幫他們,只是因為他們有幾天相處的情誼嗎?
杜氏覺得不踏實。
宛桃安慰她:「宛晨考童生試起碼還得好幾年,現在也只是他口頭說了一下,不知道他有沒有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太在意,這件事情到時候再商量。」
第二天早上,杜氏像往常那樣早早地起來,早飯做好在鍋里溫著,她就坐在院子里一邊刺繡,一邊跟林大樹細聲地交談,宛桃和宛晨都還在睡。
林大樹在城裡面的短工做完了,杜氏的意思是讓他作別的,但憨厚老實了一輩子的林大樹只會幹農活和做短工,他又不想讓杜氏勞累,杜家那銀子已經還回去了,還有一些節餘,沒啥大志向的林大樹覺得現在的日子挺好,沒有什麼不滿足的了。
杜氏則想著得著手給孩子們準備一些銀子,宛桃漸漸大了,出嫁需要嫁妝,宛晨讀書娶妻都需要銀子。
正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忽然響起輕輕的叩門聲。
林大樹開門一看,門外站著一個身穿青色直墜常服的年輕人,看樣子像是富家公子。
他疑惑地看著眼前人:「你是誰?你走錯了吧?」
年輕人很是恭敬:「伯父你好,我叫趙奕然,是宛晨的好友,我昨天答應今天帶他去射箭的。」
杜氏給趙奕然端了茶上來,一邊不著痕迹地打量他。
昨天對此人充滿疑惑,今天他就自己上門來了。
杜氏見到過的達官貴人不少,自覺看人也挺準的,這趙公子行事端正,氣質清雅,待人有禮,進退有度。
是個不錯的孩子。
她笑道:「宛晨不懂事,給你添了許多麻煩。」
趙奕然忙道:「宛晨聰慧,與我脾性相投,談不上麻煩,我也很想有一個這樣的弟弟。」
朦朧中,宛桃聽到窗外有輕輕的交談聲。
她揉著眼睛打著哈欠出來,卻一眼看到了坐在庭院里的趙奕然。
這個相遇真是猝不及防,宛桃愣了半天,才確定自己並不是在做夢。
宛桃帶著還沒睡醒的倦意,愣愣地看著他。
這是一種慵懶的美艷,趙奕然直覺得心裡痒痒的,很想一把把她攬在懷裡。
杜氏趕緊起身:「你這孩子,外面有客人,你快給我進去梳洗整理好。」她歉意地朝趙奕然笑笑,「家裡孩子失禮,還請趙公子不要見怪。」
趙奕然想,怎麼會見怪,他其實還盼著宛桃更加失禮一點。
但這話不能說,他笑得風輕雲淡:「無妨,伯母不必叫我趙公子,叫我奕然就好。」
宛晨睡眼朦朧地起來,看到趙奕然,他也很是驚訝。
昨天趙奕然似乎是說了一下,但是他以為這純粹是禮貌性用語,也就隨口應了,沒想到今天趙奕然就過來了,而且還來得這麼早。
杜氏數落他:「你既然和人家約定好了,怎麼還起來那麼遲。」
宛晨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朝趙奕然歉意地笑笑。
趙奕然來得早,順理成章地在林家蹭了一頓早飯。
等出發的時候,他回頭問了宛桃一句:「宛桃,你要不要一起去?我見你騎術很有天賦,射箭應當也不在話下。」
宛桃確實挺想試試。
但一想,這有些不太合適,就懶洋洋地托著腮道:「我不去了,昨天累了,我今日要在家歇一歇。」
趙奕然臉上的表情並無什麼波動,只是點了點頭,跟杜氏和林大樹告別之後就走了,好像他真是專門來找宛晨的,只是禮貌性地問了一下宛桃而已。
杜氏看看趙奕然的背影,又看了看宛桃。
她是女子,感覺比較敏銳,雖然趙奕然方方面面都表現得很正常,沒有什麼能挑剔的地方,但她總感覺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他如此周到地幫助宛晨,真是因為相見恨晚嗎?
今天閑來無事,宛桃就泡了一杯桂花茶,放在桌子旁邊,開始寫字帖,桂花的香氣漸漸瀰漫出來,恍惚間,彷彿又身處初秋時節一般。
宛桃在寫一個「溪」字,開頭和中間都寫得不錯,寫到最後一筆的時候,忽然有人在耳邊道:「一別許久,這字倒是進步了點。」
宛桃猛地一抬頭,接著便感覺到額頭一疼,阿尋捂著下巴跳起來:「你那麼激動幹嘛?」
這幾年間,阿尋幾乎每年都會來住一段時間,從一開始的偷偷溜來到後來的光明正大,有時候孟天澤還待在家裡呢,他就跑來蹭飯了。
只是這兩年他都沒過來,一別兩年,阿尋長高了不少,人也更加俊俏了,宛桃見證他從一個微胖的小少年變成如今的大少年,只是不管什麼時候,阿尋的顏值總是在線的。
宛桃也捂著額頭,瞪他:「你怎麼進來也不說一聲,嚇我一大跳!」
阿尋直跳腳:「我都跟伯母在院子里說了好一會話了,誰知道你都沒聽到啊!」
宛桃氣呼呼的:「那還不是因為我寫字太用心了,你以為你都像你那樣,幹什麼都不專心啊。」
阿尋不服氣道:「我寫字再不用心,那也比你寫得好看。」
杜氏站在外面就聽到他倆吵吵嚷嚷的了。
這倆孩子,真是從小吵到大,在一塊的時候就沒消停過。
她笑著搖了搖頭。
阿尋這次來,帶了一個大包裹,說是要在林家多住一段時間。
杜氏給他夾了一個大雞腿:「孟大人又去邊關了嗎?」
提起這個,阿尋情緒就有些低落:「這兩年,爺爺的身體不太好,在家待著的時間比較長一點,一直在養身子,只是最近邊關匈奴戰事吃緊,陛下下令讓爺爺親征,爺爺只能去了。」
像孟家那般的人家,也會有種種身不由已的不如意。
杜氏只得安慰他:「孟大人久經沙場,經驗豐富,一定沒事的。」
阿尋悶悶道:「我是要跟著爺爺上戰場的,只是他怎麼都不願意,從小他就不怎麼讓我進校場,我學的一些拳腳功夫也都是強身健體的。」
杜氏想,她能理解孟天澤為什麼這麼做。
寧願讓他孫子做個庸人,也不願他是一個戰場上必不可少的精英,不願讓他再走自己走過的那條路。
那條路看似光鮮,背地裡卻不知道有多少心酸。
阿尋的爹娘都是在戰場上犧牲的,到目前為此,他們只知道這個,為了不觸及他的傷心事,誰也沒有在他面前提過這件事情。
宛桃敬佩如孟天澤那樣的偉人,有他在邊關鎮守,才能有他們安穩的生活,那她就對孟爺爺的孫子好點吧,也算是間接為梁國做貢獻了。
結果,當杜氏把鳳梨好郎君端上來的時候,宛桃就把這個決心忘得一乾二淨,開始跟阿尋討價還價地爭搶。
杜氏虎著臉看他們:「好好商量,不許吵架。」
宛桃嘟囔:「他先不講理的,明明說好一人三個的,他非要多一個。」
阿尋委屈道:「你不記得了?上次我臨走的時候,你說等我下次來,一整盤點心都給我的。」
宛桃傲嬌地揚著下巴:「是嗎?我怎麼不記得了,你可不要誣賴我!」
阿尋在的時候,他跟宛桃就一直吵吵鬧鬧,什麼都要辯論一下。
傍晚時分。
在外面瘋玩了一天的宛晨回來了。
他一邊往家裡走一邊回想著今天趙奕然教給他的技巧,剛進門,就見阿尋正站在屋檐下面笑著看著他。
宛晨愣了幾秒鐘,才驚喜地跑過去:「阿尋哥哥!」
阿尋伸手拉住他:「你這是跑哪去了?我都來一天了,沒見著你人影。」
宛晨還沒說話,趙奕然就緊隨其後地走了進來。
阿尋一抬頭,兩人正好來了個遙遙的對視,在看清楚對方的容貌之後,都是一愣。
同在長安貴族子弟圈子裡,阿尋和趙奕然雖然不熟悉,也是彼此相識的,他們都無比驚訝對方這個時候居然出現在這裡。
氣氛頓時有些尷尬。
宛晨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氛,她疑惑地瞧瞧這個,又瞧瞧那個,這,這空氣中怎麼會有一點殺氣?
還是趙奕然主動走過來,笑道:「孟弟,你怎麼會在這裡?」
宛晨眨眨眼睛:「阿尋哥哥經常過來的。」
趙奕然一愣,這林家跟孟家還有親戚關係?林家不是,不是從依山村過來的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聽了宛晨的話,阿尋莫名地覺得有些得意,笑道:「是啊,我倒是奇怪,趙兄怎麼會在這裡?」
趙奕然搖搖手中的玉扇,道:「我是來給元州刺史家裡的太夫人祝壽的,宛桃是太夫人的曾孫女,我跟她在壽宴上相識,又同宛晨脾性相投,今日就來邀請宛晨去練習射箭。」
跟杜氏和林大樹說話的時候,他只刻意強調他跟宛晨合得來,在跟阿尋解釋的時候,他特意說自己是同宛桃熟識了。
阿尋聽出來他的言外之意,微微一笑:「原來如此,宛桃天真爛漫,活潑又熱心,我初識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小孩子,如今都長成大姑娘了。」
宛晨莫名地覺得空氣中的殺氣越來越重。
瞧著兩人對峙的模樣,宛晨忽然開始想一個問題,他們倆對自己這麼殷勤,真的是因為跟他的情誼深,還是別有原因呢。
這真是個很嚴肅的問題。
杜氏聽見外面的說話聲,從廚房探出來,招呼他們:「都站在那裡幹什麼,快去坐下,菜等會就好了。」
宛桃端著一盆炸蝦仁出去,阿尋和趙奕然的目光都齊刷刷地聚集在她身上。
嚇得宛桃連路都走不好了。
她把盤子擱在桌上,挨個瞧了他們一眼:「你們那麼看我做什麼?我招惹你們了?」
阿尋嫌棄道:「瞧你笨手笨腳的,我去給伯母幫忙吧。」
宛桃不服氣了:「你就不笨手笨腳的,你打翻了一碗雞湯怎麼不說?」
阿尋瞪她:「那是我不小心弄的,就那一次,你就記得一清二楚了,我那之後可沒再干過那樣的事兒。」
宛桃攤手:「你願意去就去唄,我正好歇一歇。」
阿尋氣呼呼道:「你也給我去廚房,我們倆一塊。」
宛桃覺得今天的阿尋有些莫名其妙地有些暴躁。
趙奕然瞧了一眼他們的背影,輕輕地皺起眉頭。
同樣身為男子,他跟阿尋都很敏銳地能感受到對方到底有什麼樣的意圖。
在他還在努力跟宛桃縮短距離的時候,孟尋卻已經跟宛桃這麼熟了。
他心裡湧上一股說不清楚的失落感。
而且,阿尋還能光明正大地來林家,他卻要想各種辦法找借口。
趙奕然一直都是最優秀的,不管在趙府,還是在翰林學,這好像還是第一件讓他感覺這麼挫敗的事情。
他忽然想起那天壽宴上,太夫人的一席話,她有意同趙家聯姻,想從自己入手。
趙奕然當然知道太夫人想要什麼。
但是,現在看來,這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宛桃深深地覺得,這幾天阿尋都有些陰陽怪氣的。
趙奕然走之後,阿尋特意來問她:「你跟那個趙奕然什麼時候認識的?」
宛桃想了一下,道:「是五年前,我第一次去給爺爺賀壽,在園子里偶然遇見的,當時我被他一嚇,腳一滑,差點掉池塘里了,還是他及時拽住了我。」
阿尋的臉色忽然有些沉。
宛桃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居然還取笑他:「你這樣生氣的模樣好像竹子,你以後會不會也像他那麼黑啊哈哈。」
阿尋氣得一天都沒理她。
元府里,老太太飲了一口茶,看了一眼坐在底下的元琪:「那日的踏青如何?」
元琪有些摸不著頭腦,這還是老太太第一次關心她在外面玩得怎麼樣。
說起這個,她就有些生氣:「太奶奶,別的都還不錯,只是那宛桃太不懂事。」
「哦?」老太太看著她,「你說說。」
在元琪的眼裡,太奶奶也是個偏心得莫名其妙的老奶奶,她似乎特別喜歡那個野丫頭,明明她才是這個府里正兒八經的嫡小姐。
有這個機會說宛桃的壞話,元琪便卯著勁兒,將自己的不滿添油加醋地全部說了。
「太奶奶,宛桃這麼大了,根本不知道避嫌,老是纏著趙哥哥,讓他教她,我看您找人好好地管教她了,要不然這樣子讓人看到,還以為我們元府的姑娘都是這樣呢。」
老太太沒有她想象中的反應激烈,而是幽幽地問她:「那奕然對她態度如何?」
元琪有些摸不著頭腦,但是其實這才是讓她最生氣的地方,她氣呼呼道:「趙哥哥很樂意教她,我們出去踏青,他倆幾乎都站在一起。」
元琪心裡篤定,老太太要是想跟趙家聯姻,那一定是要自己嫁給趙哥哥了,如果宛桃在中間作梗,那她肯定會阻止的。
沒想到老太太沒有她預想中的反應,她從容地吹了吹飄在面上的茶葉,笑笑道:「我知道了。」
就這樣?太奶奶叫自己來就問了這麼幾句話?元琪有些不能置信。
「對了。」老太太將茶杯放下,看向她,「你歲數也不小了,有些事情你要學著做起來,趁著現在府里花開得正好,你就辦一個賞花會吧,」
忽然過渡到賞花會的事情,元琪有些反應不過來。
老太太道:「就這麼決定了,你現在就回去寫帖子,把你那些小姐妹叫過來賞花。」頓了一下,她又道,「別忘了把宛桃也叫來。」
代氏聽聞老太太讓元琪辦賞花會,也有些奇怪。
老太太年紀大了,早就不管府中事務,怎麼會忽然想起來讓元琪辦賞花會呢?
元琪有些不樂意:「我根本不想操這個心,而且我以前從來沒做過,要不然我去跟太奶奶說一聲,我不想辦賞花會。」
老太太想讓她辦賞花會,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代氏想了一會兒,道:「也不是多難的事情,你就別去打擾你太奶奶了,再說了,你叫那些小姐妹來也不是什麼壞事,你要有什麼不會的地方,我自然會教你。你要是嫁到了趙家,這些事情也是要慢慢學著做起來的。」
元琪這才垂頭喪氣地點點頭。
幾天之後,元府送來帖子,說要請宛桃去參加賞花會。
林大樹將那燙金的帖子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奇怪道:「這元家最近怎麼這麼多事?這一個月都來叫幾回了。」
杜氏道:「這回是元家那位大小姐,說要辦什麼賞花會,左右請的都是些小姑娘,讓宛桃去多認識幾個人也不是什麼壞事。」
只是,她微微有些擔心,有些嬌小姐是被慣壞了的,會不會明裡暗裡欺負宛桃啊。
但是這些其實都是她必須要去面對的,即便生活在市井鄉村,也免不得會遇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人,她不能永遠將宛桃護在羽翼之下。
作為一個姑娘,還是要去見更多的東西,才能有更廣闊的視野。
聽說宛桃要去元家,阿尋有些不高興了。
到了吃完晚飯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我也要去。」
宛桃茫然:「你要去哪?」
阿尋氣不打一處來:「你明天要去元府參加賞花宴,我也要去。」
宛桃攤手:「這賞花宴去的都是姑娘家,你去幹什麼?」
阿尋憋了半天,道:「那個趙奕然,我同他好歹是舊識,我去看看他不行啊?再說他為什麼就能參加?」
宛桃白了他一眼:「明天府里都是姑娘家,奕然哥哥也不會出去的。」
阿尋頓時炸毛:「你叫他什麼?」
宛桃被他一驚,差點噎住,艱難地咽下小饅頭,撫著胸口:「奕然……」她瞧著阿尋的臉色,琢磨著道,「哥哥?」
阿尋差點氣炸:「你為什麼叫他哥哥?你都沒叫我哥哥,你為什麼叫他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