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4章
自由辯論最是考驗辯手的臨場發揮，知識儲備量和語言組織能力，也最是考驗一支辯論隊的凝聚力和配合度。
相比郝顏一個人「孤軍奮戰」，聞柏他們就要商討戰術配合，劃分發言時間了，給他們準備的時間不多，在大致確定好發言順序及內容后，比賽開始了。
郝顏的正方先行發言，她沒急著發表自己的觀點，而是提了一個最簡單的問題，「為什麼對方辯友認為才華比顏值更重要？」
這個問題在聞柏他們看來，完全是毫無水準，沒有一丁點的意外。郝顏這種「外行人」，能否說出完整的觀點他們都抱有懷疑的態度，不過幾人沒有懈怠，當先站起來的秦瀚認真作答了起來。
秦瀚身為大三的學長，是幾人中辯論經驗最豐富的人，由他來打頭陣，觀點說的是清晰明了，有理有據。
郝顏一邊記下秦瀚的發言，一邊分析起秦瀚的辯論風格。
秦瀚的辯論不能說不好，只是太中規中矩了。他的重點是引據歷史，通過列舉歷史上的名人，對比那些擁有美貌的人，來表示才華的重要性。這其中不說漏洞有多大，光是能舉的反例就有不少。
「學長，你說古代有才華的人大多能青史留名，而那些紅顏都成了枯骨，即使留下了名聲，大多也都是悲慘結局。那麼我想問問，你所說的悲慘結局，難道就證明了顏值的『不重要性』嗎？」
「古有妺喜、褒姒滅國，雖說當權者將亡國的罪責施加到了女人的身上，但這種『借口』之所以會流傳，不是恰恰證明了美貌的殺傷力？假使她們不是姿容出色的美人，她們會被人寵愛，扣上紅顏禍水的名聲？」
「你提出武昭儀才華過人才能戰勝後宮各色佳麗，最後稱帝，以此證明才華比美貌重要，那你是否忘了，她會被唐太宗召入宮中，正是因為她儀容舉止甚美，要獲得寵愛，顏值不是第一助力？沒有顏值，她連接近目標的能力都沒有。」
「西晉詩人左思，可謂是才華出眾的著名文學家，他的《三都賦》廣為流傳，人們競相傳抄造成了洛陽紙貴，就是這麼一位大文學家，只因外貌醜陋，在成名前一直不受重視，受人鄙夷。在西晉那個看臉的年代，他受到了多少挫折，最後也是結局凄涼……」
「唐代詩人李賀，建安七子之一的王粲，明代文學家徐禎卿……他們哪個不是因容貌不佳不得重用？？是，才華是重要，可是沒有顏值，才華想被挖掘都很難。」
郝顏這一番辯駁下來，讓原先漫不經心等著結束辯論的俞芊芊和聞柏吃了一驚。不提郝顏的觀點是否成熟，單看郝顏流暢的發言和侃侃而談的架勢，他們就不敢再小瞧了對方。
這個女人腦子裡還真有點存貨——俞芊芊默默想著，看待郝顏的眼光不知不覺起了變化。
繼秦瀚后，第二個代表反方發言的就是俞芊芊，郝顏的發言是讓她有點措手不及，但不代表她沒法應對。
「請正方辯友不要偷換概念，我方從來沒有否認顏值的重要性，只是和才華對比，才華遠比顏值更加重要。」
「在當今這個時代，你可以在短時間內整容成容貌出色的美人，但你很難一下子成為一個學富五車、才華橫溢的人，俗話說腹有詩書氣自華，當一個人學識廣博，自然會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氣質，而沒有才華的人，無論怎麼打扮，都沒有氣質和風骨。」
「才華能改變一個人外在給人的感受，顏值卻不能提升一個人的內涵。草包美人很多，有哪個給社會做出了多大的貢獻？」
「況且顏值不像才華，是逐步積累增值的，顏值是消耗品，隨著時間的推移，只會越來越貶值，從實用性來看，大大不如才華有效。」
俞芊芊說著揚起了笑容，「有這麼一句話，『顏值決定了我是不是要去了解她的思想，思想決定了我是不是會一票否決她的顏值』，由此可見，一個人的思想、才華、內涵，才是最決定性的因素……」
俞芊芊的辯論很有技巧，她沒有順著秦瀚的論點去延伸，沒有繼續舉例證實才華的重要性，她提出了一個大概念，在這個概念下，她顯得極有道理，彷彿沒有漏洞一般……
可惜郝顏不會順著俞芊芊的思路去走，她還是著重強調自己的觀點，「對方辯友並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那些大文學家，是不是受到顏值的拖累不能施展自己的抱負以至於抑鬱而終？」
「你說才華能改變一個人的外在，那麼以他們的才華，為什麼沒有對外貌起到好的影響？相反，顏值好的人更容易讓人相信他（她）的優秀，心理學家愛德華·桑戴克提出過一個心理現象——『暈輪效應』，從認知上，暈輪效應是抓住事物的個別特徵，就能對事物的本質定下結論。當一個顏值高的人出現，人們更容易對他賦予美好的印象，以貌取人是亘古不變的道理。」
「唐代著名詩人羅隱，曾因才華被當朝宰相鄭畋的女兒所傾慕，相思成疾的姝麗少女每日念誦羅隱的詩文，恨不得以身相許。當鄭畋邀請羅隱來家中做客，躲在簾幕後偷看的少女見到羅隱長相醜陋，立刻沒了戀慕的想法，甚至連原先喜歡的詩文都不再誦讀，你說這是不是證明了顏值同樣能一票否決一個人的才華？」
郝顏說完，好整以暇地坐下身，對著直愣愣望著她的隊友們眨了下眼，「四分鐘的辯論時間不剩多少了，對方辯友注意不要浪費時間啊。」
自由辯論中，一方發言結束，另一方的計時緊接著開始，等待的時間是算在比賽中的，當一方時間用盡，另一方就可以在剩餘的時間內連續發言，所以應變能力快，迅速作答是非常重要的事。
由於郝顏的辯論才能出乎了聞柏他們的預料，他們在起身發言時，或多或少都耽擱了一些時間，在剩餘時間上，郝顏明顯佔據了優勢。
聞柏聽完郝顏的兩段發言后，內心已經隱隱承認了郝顏有做辯手的資格，可讓他就這麼放棄勝利，讓郝顏加入隊伍，他又有些不平。
他要贏，絕不能輸給郝顏，他的自尊心不允許他這麼做。
聞柏定定神，挺直了脊背站起身，內心對郝顏說了句抱歉，然後飛快發起了攻勢，「正方辯友的問題不難回答，常言道『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他們不被賞識，是要怪他們沒有價值？不，要怪也該怪當權者沒有識人之能。僅憑外貌就去評價一個人的才能，這不是膚淺是什麼？」
「有顏值的人，通常過分依賴於外貌，疏忽對才華的培養，容易頹廢，喪失進取心；沒有顏值的人，卻會在外部的壓力下，付出更多的努力，進而抓住機會收穫成功。」
「就以正方辯友所說的西晉詩人左思為例，正因左思貌丑口訥，他比一般人要勤勉好學，不善交際的他，把時間都用在了創作上，成日在家中寫作，最終十年寫出了《三都賦》，他的才華被世人牢記，不正是證實了顏值的缺陷不能遮掩才華？」
聞柏和俞芊芊不同，他不會避開郝顏的問題，模糊對方的焦點，他總是一針見血地戳破郝顏語言中的漏洞，反駁的犀利又直白。
聞柏不僅能守住立論，還能加以反擊，雖然是在場年紀最小的人，但在辯論上給人的壓迫感是最強的。
郝顏看聞柏的態度就知道，如果這次不能別出心裁、攻其要害，比賽的結果仍未可知。
剩下的時間，辯論進入了膠著期，正反方郝顏、聞柏你一句我一句的辯駁，讓秦瀚、俞芊芊反倒成了陪襯。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在最後雙方只剩二十秒的時間時，郝顏拿出了「殺手鐧」。
只見郝顏面對著聞柏他們的方向，抬起手就摘下了臉上的口罩，她頂著這張醜陋不堪的面容，對猛然間被嚇到的三名隊友質問道：「假如我從一進門起就以這種形象來見人，你們會給我機會和我辯論？你們說才華重要，難道我沒有展示出我的才華？能考進Z大就說明成績優異，可別人是怎麼看待我的？所有見過我的人，他們看不見我身上的優點，我做什麼都是錯，他們把外貌當成了唯一評判我的標準，我是不合群的、不該出現在他們眼前的垃圾，我是該徹底消失的Z大女鬼，是我不參加活動，還是別人不願意讓我參加活動？」
「就連你們這些人，都是聽信了別人的言論，打心眼裡鄙夷我，認為我不配做你們的隊友，換成別人，你們會這麼做？」
郝顏眼眶泛紅地用手捂住了臉，像是知道自己情緒失控了那樣，深深地埋了下頭，「抱歉，我離題了。」
郝顏說完，聞柏、俞芊芊一片靜默，他們想不出任何回答的語句，就像郝顏說的，假使郝顏進門時沒有戴上口罩，他們恐怕耐不住性子和她進行比賽。
郝顏的這番話，如同一記耳光，狠狠打在了他們的臉上。回想他們在這個辯題中的發言，和現實作比較，簡直充滿了諷刺。誰不看臉？不是對郝顏帶有偏見，他們怎麼會用這種辯題來傷害郝顏？
俞芊芊作為一個心思敏感的女生，被激發出同理心后，一張臉漲的通紅，她很想出言安慰郝顏，但想著郝顏在門外聽到她的嘲諷，一時間又躊躇不前，生怕自己說的話在郝顏聽來變了味。
秦瀚身為學長，原本就不想欺負一個小學妹，然而縱容隊友就是默許了隊友的做法，臉上也是無光。
聞柏作為出題人，是隊伍中最抵觸郝顏的人，他對郝顏的敵意明明白白，看著郝顏瘦削的身體略微顫抖，能言善辯的他嗓子好似被堵住了一般，說不出一句話來。
10秒、9秒……0秒，直至自由辯論時間結束，反方都沒能給出回答。
郝顏戴好口罩，背過身對默不作聲的三人說道：「我知道我給你們添麻煩了，對不起，我這就走。」
「等、等等！」俞芊芊急忙喊道，她望向身邊的聞柏，眼中滿是焦慮，「我……我覺得郝顏她的辯論能力挺不錯的。」
秦瀚緊跟著點頭，「對，我辯不過她。」
眼看著郝顏越走越遠，在即將離開這間教室時，聞柏終於放下了他的自尊心，低聲道：「我輸了。」
「你有什麼要求，想讓我做什麼，都可以說。」聞柏揉著額角，喪的無以復加。他反應過來郝顏說這番話的目的，不管郝顏是為了贏得比賽還是純粹發泄情緒，他都必須承認自己輸給了這個女人。
被人影響到比賽環節沒能反駁，單憑這一點，他就輸的徹徹底底。